她找了间收费不是很昂贵,但环境还算整洁的客栈,准备梳洗整顿,顺便换掉这身满身灰尘的破旧长褂。
她和那商队算是有缘分,商队骑马来的早,在她进来的时候那商队已经安顿好了,骑着马带她那个壮年女子叫王鑫,郝澄到的时候,已经卸了行囊,在第一层喝酒吃ròu。
见小二领着同样风尘仆仆的郝澄上楼,便耷拉着细长的三角眼,张嘴嘲讽了一句:“这客栈虽然不是顶好的,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起的。”
王鑫xing子直,脾气bào,并不乐意和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打jiāo道,也打从心里瞧不起那些文绉绉的酸秀才。而且尤其讨厌那些读书人自命清高,穷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
郝澄虽然不是文绉绉的样子,但对比王鑫身边那些肌ròu发达、肤色黝黑的女人们,就是一个妥妥手无缚jī之力的小白脸。而且这客栈虽然在明州算不上上等的,但住一个月要十二两银子,只住一天也要半两银子,郝澄先前看起来就不是有钱人,她自然忍不住多嘴。
王鑫倒没有什么坏心眼,一路上对郝澄也算照顾,纯粹就是嘴贱。旁边的人拽了拽她示意她别说话,郝澄也没理会她,jiāo付了银子,便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客栈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皆有之。郝澄选择初来乍到,先住一个月的客栈,而不是去租房子,也是为了更好地熟悉当地的环境,以便尽早地找到合适的谋生手段,更快地融入明州的生活。
她沐浴一番,换洗了身上的脏衣服,也下了楼,让小二叫了两碟小菜和一大海碗白米粥,细嚼慢咽地地吃着东西,还竖着耳朵听周边人的jiāo谈。
来往的客人无非就是说些路上的见闻,以及这明州的特色食物,一些有意思的地方。郝澄听完了,还默默在心里头一笔笔地把有用的东西记下来,城东有人家要租房子,郝澄在心里规划,休息够了明天可以去看看。
城中来了家卖糍粑的,又香又甜味道极好,郝澄也默默记下,心中盘算,到时候可以去那地方瞧瞧,一般这种明州都有美食街,挑个新鲜的吃食,先试试水,看看能不能挣到钱。
她吃得慢,但听了这么长时间的闲话,面前的吃食也差不多消耗殆尽。郝澄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上楼休息。外头却骚动起来,原来是下了雨。又因为是傍晚的缘故,便有人进这客栈来避雨。
这倒也没什么值得热闹的,只是外头走进来的,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女君们,平时里根本不会来这种相对廉价的客栈。
小二和掌柜的见贵客来了倒是十分热qíng的迎了上去,这些女君们却一张张面孔上都透着嫌弃。言语中表露的不满,也引起了客栈里其他客人的不忿。
郝澄好奇地投过去一眼,结果又瞧见了先前城门处碰到的那个俊俏女君。她不自觉地垮下脸来,听得人群骚动,又有人按捺下同伴yù站起来发作的身子,小声道:“别闹了 ,咱们是外地人,你没瞧见那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吗,那个可是城主家的公子。”
郝澄这才反应过来,那尤为俊俏的女君其实是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谁说了那城主家公子的坏话,无非就是男子不守夫道,随意出来晃当的闲话。
这人嘴巴欠,免不了要被杀jī儆猴。鞭子破空的声音便骤然响起,让热闹的客栈内一下安静下来。
这位城主公子虽然年轻,武艺却不错,鞭子落到那人身上,收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歪劲,直接落到了边上的木桌上头。
郝澄看着自个面前被鞭子破成两半的桌子,脸也跟着裂了。
第18章 018
方才嘴贱的不是旁人,正是坐在她相邻桌子便是,先前讥讽郝澄的王鑫,当然人群中说这话的不止她一个,只不过她嗓门比较大,语气过于尖酸刻薄一些,也就被这位出身尊贵的小公子甩了一鞭子,拿来充当那只儆猴的jī。
王鑫是个练家子,破开的鞭子突然甩过来,她下意识地就去接住,饶是如此,鞭尾的风还是将她肩膀的衣料撕开一道大口子。
衣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握住鞭子的手,王鑫手上老茧虽然厚,可那鞭子上还带着倒刺,只是顷刻那手便鲜血横流。
郝澄作为旁观者都看的心惊ròu跳,就见王鑫发狠,用力抓住那鞭子,那小公子却牢牢站稳在原地。反手一拽,反倒是王鑫一个踉跄,只觉得一阵剧烈疼痛,下意识地松了那鞭子,还差点摔到在地上。
那小公子收了鞭子回来,尾风还能把郝澄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可见那鞭子劲道之大。
这要是搁在电视里,她还能为这小公子鼓鼓掌,赞叹一下好俊俏的功夫,正搁在面前了,郝澄只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既有对王鑫的同qíng,还有几分没被殃及的庆幸。
这客栈里各色人都有,他出手这般狠辣,有个穿着长褂书生打扮的年轻女子,看不下去便开了口:“一言不和便出手伤人,实在是目无王法!”
原先客栈里就因为这一鞭子而沉默下来,书生说了话,更是让客栈里安静得连绣花针落地都能够听得见。
乔榆挑了挑眉:“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出手伤人的?”
他这话一出,外地人还好,本地人皆是一副同qíng的目光瞧着那书生。乔榆是城主家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
明州城的城主是出了名的怕夫郎和疼孩子,乔榆从小被父母娇惯,又被两个能gān的姐姐宠到天上去。高傲还难伺候,比较明显的优点是不记仇,因为他一般是有仇当面就报了。
乔榆的名头在整个明州城都很响,本地人和常来明州办事的外地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这书生也是傻,背地里怎么说他都行,当着他的面说,那不就是找死吗?
书生双腿有点发软,不过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这里的人也都瞧见了!”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乔榆竟然没立刻发作,反倒眼睛扫视了周围,眼波流转,道:“那你不妨问问,除了你之外,这里谁瞧见了?”
那书生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周围,周围一个没人敢吭声的,大部分把看热闹的眼神转到一边,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书生满头大汗,明明是凉慡的天气,她出的汗都能把衣衫全部打湿了。
众人的反应在乔榆的意料之内,见书生这副紧张的样子,他又道:“你瞧瞧,在场的人都没瞧见我伤人,不过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事qíng,这如何能够谈得上目无王法?”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话语里透着几分讥诮:“倒是你,自诩读书人,却肆意中伤他人,毁坏一个清白男子的名声,什么叫有rǔ斯文!你才是有rǔ斯文!”
他这番话出口,那书生更是浑身哆嗦了,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气的。只是她虽然是读书人,可是xing子却耿直,不然也不会站出来为那王鑫打抱不平。
可惜她也并不擅长口舌之争,总觉得这人说的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结结巴巴道:“便是人家说你,你也不该把人打成这样。”
不等乔榆说话,那些和他一起来的女君不耐烦了:“你你你,你什么你。再胡言乱语我捉你去官衙,告你诽谤了。最讨厌这种道理说不清,只会讲空话穷酸书生了。”
乔榆却是轻笑:“你若是能找出一个为你说话的人,我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你找不出来,咱们便见官,论论这随意污蔑他人,论人是非是个什么罪。”
他这话显然不只是说给书生听的,更是说给那些方才议论他的人听的。
书生便将目光头一个投给了受害者王鑫,结果她被身边商队的同伴扯了一把:“他是城主家的公子,你不想在这里混了,我们辛辛苦苦来明州城,还得做生意呢,我们家里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王鑫因为嘴贱的缘故,没少给商队惹祸。要是离开了商队,她一年能够挣的银子肯定不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她这个时候倒想起家中夫郎和女儿了,也讷讷坐了下来,不敢去对上那书生的眼睛。
书生又将目光投到客栈的掌柜身上,躲在柜子下的掌柜的探出头来,说出的话却更加让书生绝望:“这桌子是自个坏的,和旁人都没有关系。”
她们这种小客栈,被打砸东西,那些公子哥和女君们私底下基本上都会赔,只是受点惊吓,实际并没有损失。
但是当场要和人计较,不给她们面子,别说赔偿了,搞不好她生意都没得做了。
自个挺身而出,没想到这些人竟是这么个反应,求助无门的书生就是问了一圈,没人肯为他说话。
会在背后议论旁人是非的,本来就是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自然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书生说话。
书生指了好几个看着心慈的人,皆是别过脸去不吭声,或者连连摆手说不知道的。她转了一圈,眼神落在这客栈里另外一个书生的打扮的人身上。
她的手指向了郝澄:“你问问她,问问她!”
郝澄正为书生的勇气点赞,心中还为这位城主家小公子的牙尖嘴利啧啧不已,结果这书生就把火给烧到了她的身上。
客栈里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郝澄的脸上,对上书生那可怜至极的目光,她还是张口说了实话:“方才我也瞧见了,那人身上的伤口,确实是公子打的,这桌子,也是公子手里的鞭子劈的。”
那书生那么可怜,而且这小公子手上的鞭子还带着暗红血迹和木屑呢,她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说瞎话。
那书生如释重负,一下子泄了口气,就差没瘫软到地上了。郝澄这么说,压力便悉数全部转到她的身上。
见周围人眼神不对了,郝澄连忙补救:“只是,在我看来,这位女君说的也有不对之处。”
像她生活的世界,有些人确实嘴贱的想让人去撕她的嘴,只是法制社会,要讲文明讲礼貌,如果一个人嘴巴特别损,碰上个泼辣厉害的让他吃了瘪,那些被她损的人只会觉得痛快。
这个世界男子清白名声很重要,换做脸皮薄的公子,被人这么说,搞不好就羞愤yù死了、可要是乔榆是那样的大家闺秀,也不可能会到这种地方,被王鑫挖苦。
她指着缩头的王鑫道:“先撩者贱,男子清白名声重要,她先出言冒犯,公子自然有资格教训。不过公子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乔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你说她应该教训,那本公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她冒犯公子是因为控制不了嘴,公子差人扇几巴掌,让它知错便是。肩膀和衣服无辜,公子心善,用鞭子伤它们自然不对。”
她目光恳切,这话说的好像本该如此。
那乔榆不说话,郝澄也捏紧了一把汗。她身边一位女君咋咋呼呼:“外头放晴了,外头还有彩虹呢!”
见雨停了,乔榆便提着他的鞭子,和着那些年轻的女君一同出了客栈的门,临走前,他还颇有深意的瞧了郝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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