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只能gān看着别人大把赚银子。”另一人嘬着牙花子,啧啧叹息。
“要我说,咱们算不错了。至少能蹲在桌子边上,好歹还能捡点残渣吃吃。”此人是知足长乐型,野心不大,一脸老成。
“你们没听说吗?未来的晋王妃,水家的大小姐病倒了,似乎还挺重,已经卧chuáng不起。足不出户。”一个瘦高的男子忽然cha嘴道。
他长相欠佳,有一张长长的马脸,衣着打扮普通,桌上的酒食素淡。看样子。就像寒酸的小商户。只有好眼力的人才看得出,他腰杆笔直,身上有股子人不能轻视的官家气质。他单独坐在一桌,虽未临窗,却紧挨着那几个行商。
此时他一开口,其他人就把眺望码头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多少带了些鄙视。
“这位兄台说这些做什么?”前先那人就皱眉道,“海运是国事、大事、内宅女子才关注哪家小姐生了病,哪家媳妇有了孩子这类的琐事吧?”
“各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马脸却不着恼。反而端了酒杯和自己的两碟小菜,凑到这一桌上来,嘴里还说道,“小弟我正是从东京都来的,倒知道一些内幕。”
刚才叹息的那人当场就怒了。想发火,想立即赶这马脸走开。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呀。又没人请他过来,不是太自来熟一些了吗?看样子,就像是借机过来蹭吃蹭喝的。
不过三人中那个老成的,连忙拦下发火者,问马脸道。“你说水大小姐?可是咱们负责都水监的九殿下之未婚妻?”他注意到了关键词:都水监、未婚妻、东京都及内幕。
“正是呢。”马脸不客气地挟了一口酱肘子放进嘴里,嚼得很香地道,“小弟听各位说起也想做海运生意,却没有官照的事,于是忍不住多句嘴。”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同桌食饭之缘。兄台不妨明说。”老成人给马脸倒了杯酒,试探地道,“这样肥的买卖,谁不想cha一手呢?实话说,我们货源是有。大海船也搞得到,就是这个……实在搭不上关系。兄台若肯指条明路,自然大家一起发财。”话,说得漂亮,带了诱饵。
马脸把杯中酒饮尽,没人瞧见他垂下目光前,眼神里的轻蔑和算计。
“其实小弟也没有能搭上的关系,不然哪会潦倒成这样呢?但是,小弟确实有明路。若说得对,办得成了,各位拉小弟一把也就是了。”马脸直言说出自己的目的。
人,只要摆出贪利的样子,别人就会放心。果然,那三个行商虽半信半疑,却互相jiāo换了下眼色,暗暗点头。
“你倒是直说啊。”先前那人不耐烦了。
马脸再不卖关子,指了指那老成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兄台不是说了?晋王殿下是都水监的天!出海的官照,就在他手里攥着。他抬抬手的事,就是咱们大把的生计。而水大小姐是谁,不用重复了吧?全东京都的人都知道,水大小姐虽然还没有过门,可却深得晋王殿下的欢心和喜爱。也就是说,只要能在晋王殿下那里卖个好儿,明年的官照还能没着落?”
“你这是废话!”另一人嗤了声,“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谁不明白?可那晋王殿下十分难以巴结,虽是皇子,却不贪财,也不好色,凡事按规矩走,发官照时,一定要按什么资质的好坏来决定,投机取巧不得。之前有那心眼灵活的试过贿赂,结果不但没落好儿,还落个永不发照的下场。晋王殿下明着说了,海运关乎大赵国运,他是大赵天子之子,别人能以此获利,他却不能,因为坑害国运就是坑害自己。怎么说呢?咱们这位九殿下,算得上……算得上……”实在没忍住,低声咕哝着道,“算得上油盐不进。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没招儿了。”
“你们不知道前燕有个‘万事休’吗?”马脸男神秘地道,“那位燕皇帝,最爱自己的幼子,不管遇到多么不痛快和不愿意的事,只要见到这个可爱的儿子,准会眉开眼笑,什么都点头答应。臣下们摸准了他的脾气,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设法从燕皇帝的幼子入手,准保顺利成就。所以,前燕的大臣们,把那幼子称为‘万事休’。”
“你是说……巴结水大小姐?”老成人眼睛发亮,遁着话头儿问。
几人面面相觑,瞬间都觉得这事靠谱!大家都是男人,身边也都有些可心的人儿,自然懂得男人若爱煞了哪个女子,特别还是在正热乎的时候,那真是什么事都肯为她做的。
“也别做得这么明显嘛。咱们的晋王殿下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马脸道,“但水大小姐病了,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各位适时的关心一下,毕竟天下十分。九分在漕,漕帮的人脉到底比皇子的人脉好借。只要侧面让晋王殿下知道各位有心了,不用多说,明年的资质必定是qiáng的。发官照时就算排队,也会在前面呀。”
“有理有理!”三名行商越听越觉得可行,不自觉的都兴奋起来,立即研究怎么把这件事做得漂亮,还不能把ròu埋在饭里,要让晋王殿下心知肚明。他们太兴奋的,根本没注意马脸男神qíng中的得意。
又一年的十一月十五。霍红莲的祭日到了。
两天前,琉璃的病终于算是好了,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康复,走路还打晃,气色很差。脸色白得就像透明,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终究是出屋了。
还在居丧中,她本不该掺和外头的事,但身为宁安侯的义女,温凝之年年大办祭礼,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忙。只是她身子差。做不得别的,就主动请缨到城外的寺庙那边,帮着管管戏班子祭唱霍红莲英雄事迹的事。
温凝之“疼爱”义女,开始是不肯答应的,但琉璃说最近水家连连出事,只怕有灾劫。不如去庙里吃吃素,之后再去白云观做一场禳解的法事。有佛道双保佑,总会大吉大利的。温凝之一琢磨,这种展现父慈女孝,义亲仁礼的事于名声大有好处。也就答应了。当然,免不了千叮万嘱,又去庙里拜托照顾,那份细心妥贴,比之亲爹也不遑多让。
于是琉璃在十四这天下午就出城,好提早做些准备。水石乔不放心她,偏自己有又事,只好派了凌红蝶和唐chūn夫妇跟去侍候。不过琉璃说毕竟是祭礼,不要太招摇,所以尽管身边还跟了向来得力的忆秋、青柠和唯唯三个大丫头并无数漕帮人手,还是很低调,近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水将军府。
秋霜华亲自殷勤地送到城门口,回府时坐在马车里,脸上和眼睛中笑意几乎抑制不住。
“看把小姐高兴的。”诗儿不禁调侃。
“时也,运也。”秋霜华不掩饰自己的志得意满,“万事俱备之时,自然就有东风来凑。”
“奴婢不懂小姐这些有学问的话啦。”诗儿大拍马屁,挥挥手道,“奴婢只知道,困了有人递枕头,想吃冰,天上下雹子,实在是好事大顺的架式。”
“你倒会说。”秋霜华哼了声,却无责备之意。
“本来么,小姐想偷偷出府,还要费心安排一番才成。即不能被困住,也不能被发现。可如今水琉璃出城,老鹰似的凌红蝶跟着走了。水帮主虽然在,可却在别院里,眼睛盯不到聚名堂这边,咱们行事不是方便多了吗?奴婢想,这就是上天预兆,说明小姐大事将成!”
“未到最后一刻,说这些有的没有gān吗?”秋霜华努力冷了冷自己的神qíng,“人要长记xing才行。这回,说什么也不能犯急切的毛病。”说着,心中莫名其妙的涌上疑虑。
实话说,一切太顺利、也太凑巧了,总让她有不踏实的感觉。可是,她又自信自己的安排是无人能破解的。那么,她还怕什么?
第六章救星驾到
天,从上午就开始yīn,才过午时,雪就落了下来。不大,却纷纷扬扬的有如挂上乱絮般的幕布,能见度很低。待到快关城门的时候,天色黑如夜,积雪路滑,隔三步外就看不清人脸了。
霍家军的旧部,随霍红莲入京后,因屡犯军规而遭一贬再贬,已经降职城门官的程格,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仍然端坐在城门dòng中。这么冷的天,他即没有像其他三名同僚那样,全身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也没有瑟瑟发抖的抱胸避风。他的身姿笔直,保持着优秀军人的姿态。
“都沦落到做看门狗的地步了,还摆什么将军架子!”三个城门小吏围着一圈,躲在角落里。其中一人忍不住转头看看程格,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满脸不屑。
“狗和狗还不一样呢,到底人家富贵过。”另一人讽刺道,“再说了,年轻俊俏就吃香。瞧见没?官服下面是正经皮子的里袍,听说是高门里的小寡妇送的。”
三人猥琐的笑了一阵,彼此jiāo换着“你懂的”眼神。随后那人又叹了声,“哪像咱们,当狗也是老癞皮狗,到处让人看不上。”又拍拍身上,“衙门发的官服外面看着好,里面絮得都是苇花,根本不挡寒。连我们也克扣,不知在外头的当兵的如何。”
最后那人不理后面半句,只愤愤地道,“他年轻力壮,又穿得暖,却不管别人死活。这种天气,哪有人出城进城?早早闭了城门,咱们也好早点回去,好歹热屋热炕,烤烤火也行。偏他那么认真,非要等到闭城的正点儿!真是,犯着着么?”
先前那人就摊手道,“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本来他与咱们不是一班。怎么就轮值到一处了呢?唉,等吧!眼看再熬小半个时辰就好了。”
正说着,城外却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三人诧异,齐齐转头望去。
就见茫茫雪野之中。正有几人急速而来。刚才看还只是几个小小黑点,但很快就能看清来者有六个,全部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他们显然急着进城,那么滑的路,也不怕摔个人仰马翻。再看那些马,高大健壮,神骏异常,绝非普通人所有。就是说,来者非富即贵。
三小吏面面相觑,正打算迎上去。为首那人却掷过来一件东西。
相隔还有十余丈,那人还身在马上,没有半点下马的意思,速度也不减。但,他手劲儿奇大。绝对是有武功的。而那东西巴掌大小,挟风带雪,箭一样激she过来。若接不到,拍在脸上就会被崩掉满口吃饭的家伙。
三小吏同时哎哟一声,抱头就躲。身后,程格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稳稳接住飞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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