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秋霜华摇头,再度冷笑,“他知道。琉璃妹妹知道。我也知道。只有殿下不知道。”
“嫂子是不是受了惊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说得我都糊涂了。”萧真笑了声,“我看还是先关上车门吧,外头怪冷的。”
“殿下别以为我脑子不清楚了,在胡说?”秋霜华幽幽地叹道,“殿下可知,为什么我这么晚了,只带着一个丫鬟跑到这里?连府里的马车也没用,非要雇外头的?结果……结果遇到这种事qíng,差点把自己的名节和生死都葬送在这儿?”
萧真怔了怔,“是有些奇怪,但我以为……人人都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好个难言之隐!”秋霜华语气悲凉,却关上了车门,只留条fèng隙,“这样说话也好,免得大家面子上挂不住。但既然开了口,我就没什么隐瞒的了。我今天遭遇这些,是因为才从大慈恩寺回来。家里的车马,都让琉璃妹妹调用走了。水帮主,我的相公,本说漕帮有事,不能陪琉璃妹妹去。我担心琉璃妹妹的身子熬不住,特意雇了车去看看。哪知道,水帮主一直陪在琉璃妹妹身边,倒是我多事了,也只好悄悄先回来。”说到这儿,哈哈笑了几声,很苦涩的样子。
萧真没回话,但从门fèng中看出去,是低头沉思的样子,似乎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秋霜华立即再放猛料,“哥哥关心妹妹,本是应当,犯得着骗我吗?难道,我还会妒忌不成?晋王殿下,这些事听到您耳朵里,难道不觉得鬼祟?”
“或者……是琉璃怕……”
“是啊,琉璃怕。”秋霜华打断萧真,似乎忍耐很久,如今激愤之下,忽然失去理智,“她当然会怕,因为……因为……我与水帮主,根本就不是真的夫妻。”
“啊?”萧真意外之下,发出个单章节,随后就又转过身去,好像很尴尬。
秋霜华的声音里带了哽咽,“我只是冲喜的新娘,根本不得水帮主的欢心。事实上,我冲喜未成,照理。水帮主休了我,我也无话可讲。可是老夫人疼我,临去时叫他不能背弃这个婚事。他应了,却待我如陌生人。因为他说。他喜欢别人,对别人有相守的诺言。”
“这个……”萧真及时开口,很有些不知所措,“夫妻间的事,外人不好cha手的。我看水兄是个重诺守信的人,那什么……嫂子不妨和水兄好好谈谈。唉,这帮兔崽子,追个人怎么还不回来,我过去看看。嫂子稍待……”
“他心里喜欢的是琉璃!”猛然蹦出的一句,成功地留住了萧真的马蹄。
“你说什么?”他似不信。也似怒了。
可很快,又叹了口气,“嫂子大约受了头风,我看还是先不要说话了。那丫头何在?快扶你们夫人躺好。放心,我会找个最好的御医过来。”
“殿下大约以为我疯了。”秋霜华哪肯住口。对着诗儿丢了个眼色。
诗儿立即用哭腔道,“晋王殿下,我们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确实是疯了!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着恼!”萧真怒得凌空甩了下马鞭,“我知道他们兄妹感qíng很好,可那也不能被人这样泼脏水!何况,你还是她的嫂子!”
秋霜华等的就是这句。立即大声道,“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妹!”
“这又是胡说八道什么!”萧真愣了愣,真有点火了。
“不信,你去问问他们!看他们敢不敢当你的面扯谎。”秋霜华却又重新推开车门,盯着萧真。可惜。萧真的脸还藏在yīn影中,看不清楚,“其实殿下应该有所感觉,他们的感qíng是不能完全隐藏住的,举手投足的时候。眼神jiāo流的时候,兄妹会那样吗?有qíng人之间,才有那种默契。殿下仔细想想,有没有那样的时候?”
萧真沉默,似乎真有过往的qíng形浮现在脑海里。秋霜华也不说话,放任怀疑的种子在萧真心中扎根。
“我不信!我不信!”过了片刻,萧真不住的摇头,喃喃地道,“若两人有qíng,为什么要与我订亲?又为什么冒充兄妹?当时我父皇要赐婚,他可以说没有妹妹。不对不对……那时,琉璃已经是水石乔的妹妹了……”
“好几年前就冒认为妹,救驾之后又借机攀上殿下。明明有qíng,却要嫁给别人……”秋霜华适时接过话来,“为什么,我感觉到了yīn谋?”
“什么yīn谋?”萧真似被打击到了,完全无法自主思考,只下意识地问。
“漕帮已经如此富有,人脉已经如此之广博。那么,为的只能是更高的权利。”秋霜华轻声细语的道,充满着蛊惑力。
“他们能如何?”萧真忽然bào怒,“再qiáng,也不过是江湖人!而且,我还没信你的话!若让我知道,这是你的诽谤,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水大嫂子,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秋霜华走下马车,走到萧真身边,脸上是圣洁的怜悯,而非被不信任的恼怒,或者被威胁后的恐惧,“我理解殿下的心qíng,当初,我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否认,并不证明事实不存在。”
“我想不出他们的目的,所以你说的就站不住脚!”
“殿下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将来很可能成为九五至尊。那时,琉璃就是皇后,水石乔就是国舅大人。那时,用点深宫的手段,谁能提防枕边人?若挟天子以令诸侯,殿下以为可否?”
说着话,仿佛脚下一滑,秋霜华向前扑倒。很顺便的,抱住了萧真的小腿。而她的手指之间,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直刺向萧真的膝盖。
第八章你配吗?
关键时刻,萧真的马突然bào躁的扬起前蹄,躲开了这极其隐蔽的一击。
秋霜华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上。
雪,虽然纷纷扬扬下了多半天,但雪势不大,走起路来滑得很,却并没有厚厚积雪。秋霜华就那么直接摔在冻得坚硬的地上,只疼得冒金星。
“九殿下,你……”美人柔弱,需要英雄来救。没能刺上那一针固然可惜,但总有机……
咦,不对!秋霜华怔住。
她一直看不清晋王殿下的脸,但从他的声音、马匹、佩饰上,都能断定身份。可此时她趴在地上,视线从下往上,角度刚刚好。再加上马儿扬蹄,马上人微微仰头,并转过脸来,令她看到“晋王殿下”的下巴。
与以俊美著称的临山郡王那略显刻薄嚣张的桃花飞眼和尖削下巴不同,萧真是个大方刚毅的长相,很英俊周正的感觉。但,他的下巴上没有中间的凹fèng,俗称美人沟的。相学上说,长这种下巴的人,都是天生qíng种。在她印象中,有一个男人长了美人沟……
“你……”她惊得忘了疼,指着“萧九郎”,一时说不出话。
而身后,突然传来门扉打开的声音,女子的声音如冰如雪,美则美矣,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意,“好嫂子,你确定为之告密者,是晋王殿下么?”
秋霜华骇然转头,耳边听到诗儿发出短促又憋闷的惊叫。
她选的地方,是从东城门到水府必经之路的岔口上,一条不起眼的僻静小巷中。巷子两侧是几个宅院的后门。如今这天时,关门闭户的,即没有人会从后门出入,吵闹声也传不到前面去。而不远处,正是一处粗糙便宜的酒食铺子。这种地方,绝对是调戏妇女、英雄救美的好去处。等晋王殿下路过。以他的刚直xing子,不可能听到呼救而无动于衷。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可是此刻,为什么一处宅院的后门开了。水琉璃正施施然从里面直出来。她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皮毛大氅中,没带着风帽,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偏还微笑着,居然美到令秋霜华妒忌不已,外加不寒而栗。对,不寒而栗,正是这种感觉!
“来人啊,救命!”仓促间,秋霜华居然嚷嚷出这样一嗓子。
琉璃噗嗤就乐了。明丽的笑容似乎把整个昏黑的雪夜都彻底点亮。
秋霜华再回过头,见马上男子摘掉了深深的风兜,露出那张长着美人沟的俊脸来,却是水石乔!他身后那个瘦小的侍卫,是一个很眼生的丫鬟。
脑海里像炸过一个劈雷似的。秋霜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心中的怒疯狂升腾,烧得她理智全无,只恨不能把眼前笑着的姑娘生生咬死。
“水琉璃,你yīn我!”
“好奇怪吗?又不是第一次了。”琉璃耸耸肩,往死里死人。
秋霜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雪地上弹跳而起,张牙舞爪向琉璃扑去。就算不能咬下一块ròu来。也要抓花她的脸。那笑,太刺眼了,生生像一把锥子,从眼睛直扎到心里去!
可是后颈一疼,水石乔不知何时下马,毫不怜香惜玉的劈过来。令秋霜华立即软倒。
琉璃看了看一边捂着自己嘴巴,已经傻了的诗儿,挥手道,“进屋说话。大冷的天,谁陪她们在外头玩。”说着。转身又退回到那宅子的后门中。
雪,依然在下,飘飘dàngdàng像惨白的孤魂野鬼,无处可去,无可安放。
不知过了多久,秋霜华在颈骨yù裂的痛楚中醒来。周围有光、有暖,恍然间她还以为身在水府的高chuáng软枕中。可从心底涌上的一个激灵,令她猛然睁大眼睛。
房间很大,却很空,没有chuáng,只在靠墙的地方安置了一张长塌,铺着厚厚的锦褥,小茶桌上摆着热茶点心。靠窗边,有一把椅子,硬帮帮的,上头用绳子绑着人。
她,秋霜华,就是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从头到脚,五花大绑。身上的斗篷没有脱,刚在外头沾了雪,被热气一烘,化成水,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头发,也是如此。
而她的死对头水琉璃,则坐长塌上,悠闲的磕着瓜子儿。自然,收拾得清慡gān净。虽在守孝期间,穿得素净,头上也只别了珍珠的钗子,却自有一番娇美俏丽。
秋霜华恨,牙齿不禁咬出咯咯声。
琉璃头也不抬,却冲着外着喊了声,“报告你们帮主一声,他的好夫人醒过来了。”
外头没人应,但水石乔片刻就到了。进了屋,直接坐到小茶桌的另一端。
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崩着,只有琉璃磕瓜子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却也带着胜利者的漫不经心。最后,到底是秋霜华先动,到底做贼的才会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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