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名叫含巧,是先宣夫人的贴身丫鬟,一直侍候宣夫人到死,自己已经快三十。若说姿色,却只是寻常。外人都说,温候纳她,只是为了恩义。毕竟,宣夫人去世后,含巧无处可去,若为妾就终身有靠,宣夫人芳灵可安心。还因为忠义,她会对宣夫人留下的四个子女好。
这说明什么?说明温候不是为女色,而且非常长qíng。看他两个儿子的名字就知道,都有一个“宣”字,这不就是伉俪qíng深吗?
二姨娘名叫冷香,三姨娘名叫冷玉。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侍候同一位夫人的丫鬟。
没错,她们两个正是填房霍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霍夫人去世后才纳的。虽然霍夫人生前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但所有人都相信,温候仍然是为了恩义。
当然,这两个都是美人,只是被纳时年纪仍然是奔三。除非鳏夫,早没人肯娶了。
“都没人想到过,温候是个收破烂的吗?”琉璃在来京之前曾和水石乔说过。
“琉璃,别那么刻薄。”当时,水石乔叹气。
琉璃却沉下脸,“对于可耻的背叛者来说,刻薄是最轻的惩罚了。不,都算不上惩罚。”
偌大个候府,就这几个主人和半主,仆役倒是一大堆。和内外管家共同掌中馈的,自然是大姨娘含巧。她进府时间长,管家经验丰富。二姨娘和三姨娘的职责就是侍候候爷,据说很是得宠。外头盛传,那是因为温候极爱霍红连的缘故。他是在这两个美妾的身上,寻找霍夫人的影子。甚至,温候已经决定不再娶正妻,就是因为他死后,身边的位置要留给宣、霍二位夫人。
若在平日,几个妾室都在自己屋里用饭,温凝之会与四个子女一起吃。不过今天有义女认亲,三个姨娘就也来了,但并不上桌,而是站在一边侍候。
琉璃对几位姨娘很客气,甚至还和二、三这对同是冷美人,却各有千秋的的姨娘多说了几句,令两个姨娘受宠若惊。
水石乔注意到,琉璃并没带着青柠出来,只有青黛和一个二等丫头,名叫忆秋的跟着侍候。
彼此认识过,就连温倚云和温映宣都乖乖的没有搅局,又其乐融融的吃过饭,温候怜惜琉璃旅途劳累,就叫她回去休息。
水石乔立即站起来道,“我送妹妹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只怕最近都不能进京,以后想和妹妹说话也很难。”
听到水石乔这么说,温倚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水兄和琉璃妹妹的感qíng很好啊。”温宏宣笑道。
“小家小户的,天天混在一处讨生活,想扔了这个丫头都难。”水石乔大大咧咧。
“琉璃以后也是我妹妹了。水兄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他。”温宏宣一脸诚恳。
“只怕我这妹子xing子顽劣,宏宣兄镇不住她。”水石乔笑得没心没肺样,“我的名字中有个石字,爹娘本打算让妹妹有个聪明剔透的xing子,取名琉璃,却忘记琉璃也是石头。”
两个男人相对大笑,在座其他人也配合xing的莞尔,只有琉璃面无表qíng,似乎正在议论的人与她无关,真是煞风景得很。害得水石乔越笑越僵,很快坚持不下去,只得拉着她先行告退。
第四章撒娇没有用
回到墨玉轩,确定没人偷听,水石乔才揉揉笑得发酸的脸,叹了口气,“琉璃,你真的要这么做?还是……跟我回去吧!”
“来都来了,你说呢?”琉璃坐在chuáng上,翘着二郎腿,摇啊摇,哪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
但水石乔懂她。
她就像一把名刃,平时隐藏在鞘中,不拔出来时,就是平平淡淡的。那其中的锋与锐,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知道。
“石头……”
“叫大哥!”水石乔哼道,别过脸。
真舍不得!舍不得把她丢在虎láng窝里。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帮里事务繁多,数万帮众等着他主事。现在朝廷采取了安抚的手段,谁知道以后又如何?想当年,还不是说缴就缴!但今后,没那么容易了。
“大哥。”琉璃很认真的改口,因为真心觉得要形成习惯,免得以后穿帮。
“帮里的事,我支持不了你了。我这边的事,你也放心。”琉璃脸色平静,说着要分别的话,“我们互相看不见,但你要好好的,让我知道就行。我今天哭了一次,以后都不哭了。”
“我本来就不同意你这么做!其实琉璃,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水石乔突然有些激动。
“我意已决。”琉璃脸色平静,那是无可动摇的意思,“难道你不相信我?”
“你太任xing了,从来都是如此。你不明白吗?我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担心不担心又是另一回事。”水石乔的眼睛中染上湿意,“臭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就不听别人半点劝!”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琉璃突然笑了。
她本来就是明丽的模样,这一笑,整张脸就有了生气,哪有之前的木讷和无趣?
“撒娇没有用!”
“看,我们都对对方没有办法。”琉璃耸肩,摊开手,“真的不要一心二用,漕帮好,就是我最大的助力。你给我的名册和暗语,我都记住了。以后有他们护我、帮我,我会好好的。如果我把自己搭进去,姐姐会笑我的。”
提到霍红莲,那个火一样的女子,两人都沉默了,同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那次初遇。
那年,雪下得真大,足足三天未晴,积雪堆得令屋门都推不开。
那缘分,从此也化不开。
沉默半晌,水石乔又叹了口气,才问,“明天送我吗?”深深明白拗不过她,也只能如此。
“不送。”琉璃斩钉截铁的拒绝,半点也不怕人伤心,“我讨厌迎接,也讨厌送别,会影响吃饭时的心qíng。再者刚才我听说,明天有击鞠比赛,有重要人物出场,我打算去看看。”
“小没良心的!”水石乔笑骂。眼中,却是无可奈何的轻愁。
第二天天才亮,水石乔谁也没惊动,只给温凝之留下了一封措辞诚恳,又恭敬有理的拜别信,就悄然离开东京都。
琉璃其实也早就醒了,却没有惊动别人,只穿着中衣站在窗下,轻声念着,“石头,祝你一路顺风顺水。”说不送行,装作不在意,可是三年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突然变成独自一人,身边和心上都空落落的,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只是,她必须坚qiáng。因为,她要做的事太大,要对付的人太多。
快到辰时初,“旅途劳累”的、新晋的宁安候府二小姐才起身,自然由两个贴身大丫鬟侍候着洗漱。其实青柠只是提水,然后就在旁边越帮越乱。琉璃的一切起居安排,包括梳头和选衣裳这些,全是青黛一手包办。
昨天,青黛已经把那二十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认了个遍,也安排了活计和住处。因此第二天一早,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负责洒扫的人注意到二小姐屋里只有青黛和青柠能进出,连那四个二等丫头都不逾矩,也都暂时歇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奇怪的是,这位二小姐真是甩手大掌柜,屋里屋外的事根本不问,凡事全由青黛青柠做主。
巳时初,温大小姐和温三小姐联袂而来,却没见着琉璃,只由她贴身大丫鬟青黛恭恭敬敬的回报,“我们小姐出门了。”
温芷云一怔,“去哪里了?”
青黛身姿笔直,头略略低下,仪态相当好,“小姐没吩咐下话来,奴婢们不知。”
既然如此,温氏姐妹也只好离开墨玉轩。
到了外头,温倚云忍不住撇嘴道,“这也太没规矩了!以为咱们宁安候府是漕帮吗?说出去就出去,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凭什么与你说啊?大家是姐妹,又不是长辈。”温芷云凉凉的道。
“至少,也得要禀告父亲才对。”温倚云不服气,突然又一惊,“她出门,不会把咱们的马车给占了吧?”
“咱们候府的马车也不是一辆,你担心什么?”
“可是……只有那辆新车最好看啊。大哥亲自设计的式样,才打造了不久,还没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她还想趁着今天这机会,在朋友们面前好好的显摆一下呢。
“不会这么巧的,她就专挑了那一辆。”温芷云安慰。
不会吗?真的不会吗?事实是会!很会!
当温氏姐妹站在箭道上,看着等来的马车,温倚云气得都要哭了。旧马车,是旧的!她们的新马车,让人抢先支用了。
“是谁?”她气得跺脚。其实,明明知道结果。
“二小姐点了新马车,奴婢们不敢违命。”负责车马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道。好嘛,那位虽然只是候爷的义女,可却是未来的亲王妃,谁惹得起?
“她是你哪门子的二小姐!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今天要用!今天要用!”
“二……”车马管事缩缩脖子,“说是候爷准了的。”
她放屁!她都没跟我爹回报过,真是说瞎话连眼睛也不眨。温倚云在心中怒骂,但毕竟是爆粗口,不能真正说出来,只气得心肝都疼了。
温芷云拉住妹妹,心中虽然也有气,却不得不劝,“得了,说不定她是去送水帮主了。糙莽出身,没见过新鲜东西,就算用一下,马车也坏不了。再说你的那些小姐妹不会去码头,到底这风头早晚出在你身上,快别为难人了。”
听到水石乔的名字,温倚云闭了嘴。那贱人是他的亲妹妹……不好闹太僵的。
纠结着心思,上了马车,因为宁安候府离皇家别苑不远,两刻钟就到了。
皇家别苑在皇宫东侧,依山傍水,有专门围猎、击鞠和进行各色游乐活动的场子。这些地方虽属于皇家,却对东京都的贵族们开放。当然,要提前预订。
而击鞠每年都有比赛,有时候是各外国使团都参与,与赵国贵族青年们组队,进行正式的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会得到皇上的奖赏。围绕着比赛,各项外围活动如火如荼,比如赌球。但更多时候是像今天这样,只是年轻男子们玩乐的项目,当然少不了贵女和贵妇们借看比赛出来散散心,顺道聚会和八卦一下。很多青年男女,更是由此看对了眼,发生一段感qíng。至于贵夫和贵妇们发展的jianqíng,不提也罢。
温氏姐妹到达的时候,发现别苑前面宽阔的出入通道上,已经停了很多辆马车,皇家别苑的侍从们跑来跑去,侍候各位贵人们入场。整个场面上,忙而不乱,很有秩序。而从车上的徽章,很轻松就能认出是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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