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才从白府出来时的qíng形,她不禁暗笑。问了白金刚那么多有关突厥的事后,她故意透露了一点自己想做生意的想法。所以,她才关心印有突厥王族徽章的东西,因为那样的东西收入或者转卖,获利是最大的。
事关王族的物件,自然jīng美华贵,再加上有一种战利品的特殊感觉,价钱是很高的,一转手就能赚大钱。毕竟,以韩姓为首的大唐人,到底夺回了汉土的大片江山,把凶残的突厥人赶到了阿尔泰山脉那边。即使韩家本就有胡人血统,但终究是汉人嘛。
看出她的商人嘴脸,白金刚立即失了好脸色。这也是chūn荼蘼的目的,白金刚鄙视她,就不会怀疑她的目的。他不怀疑,就不会多嘴去问,省得节外生枝。将来在公堂上的事传来,以白家之清高,必然更不屑她这样的女状师,连她拜访过白府的事都成了污点。为了保护自家的清正名声,他们自然上下一心,绝口不提。
这,就是chūn荼蘼的目的。不过好巧,自家亲娘也姓白呢。
第二天一早,她穿了男装,打扮得清慡利索,到衙门递了状纸。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她就收到了衙门的告票,通知她三日后开审。仍然是三堂制,若掰扯不清,只好重要起告,再用同样的程序走一次。
chūn荼蘼是很理解的,在现代也是这样,程序错了,结果就会被推翻,所以程序很重要。
她上午回家后就没有换衣服,为的就是得到消息后到英府走一趟。虽然英大管家代表了英家,但她于qíng于理,也得见英离一面。
英家比白家又大得多了,在寸土寸金之地,英府却像个园林,四处透着富贵,但毫无bào发户的感觉,而是充满着士家大族的气派。
chūn荼蘼照例当做是逛公园了,拒绝乘坐软轿,就让英大管家亲自带着,沿着宽阔的风雨长廊步行,最终也被请进了外书房。她这种待遇在女xing中是很少见的,毕竟很少有女客直接拜访男主人,何况她这还是工作约会,更为正式,也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今天来,就是请问英老爷一件事。”见到英老爷后,她依然执晚辈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受雇佣于人者的那种低人一等感。到底,人人平等的观念,是深植于她骨子里的,做起来完全没有矫揉造作,自然而然,倒令英离眯起虽然老、却绝不昏花的眼来。
此女,大不同啊。
怪道康正源那种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也放在心里,只可惜,到底是个女的。
“什么事,但说无防。”英离客气地说,但长辈的架子,士族的骄傲还是摆个十足。
面对这位英俊老年,chūn荼蘼在暗赞一声后,直率地说,“我想请问英老爷,对于这个争地案,什么样的结局不可接受?”
“输。”英离gān脆利落。
借不上山川风水之力没关系,他英家底蕴浓厚,原也不是非得不可。但惟有一宗,绝不能让潘家成事,因为英家绝不能让潘家踩在脚下。
只一个字,他说得清楚,chūn荼蘼听得明白。
太浅显了,就是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大家一拍两散。拼家世,拼根底?哼,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四海升平,突厥虽然贼心不死,终究难成气候,所以潘家军功有耗尽之时,英家的人才却是源源不断,慢慢就稳占上风了。
“做得到吗?”英离微微闭目,眼皮下的余光扫向chūn荼蘼。
chūn荼蘼笑笑,纯真无害的模样,完全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可她说出的话,却自信又嚣张,满是qiáng硬的骄傲,“英老爷,您既然找到我,就相信我能做到不是吗?英氏一族,屹立不倒数百年,在您的领导下又有腾飞之势,您的眼光,会差吗?”
英离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此女,大不同啊。
他又感叹了一句,那种骄傲毫不夸张,反而让人信服。那种嚣张,让人不讨厌,反而认为为是应当的。他不明白,那就是所谓自信,职场的自信。在大唐,就算公主也不会有的气质。
离了集贤坊的英府,特意请英大管家送他们到衙门。她不想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直接进入放文书的记事房去,查阅她需要的契约资料。由英大管家相送,就是让衙门的人看到,她身后站着英家,免得她受刁难。
狐假虎威是贬意词,但用好了,实在挺方便的。
第五十八章金屋藏娇
“小姐,您去挖山了?弄得一头一脸的土。”过儿一边给chūn荼蘼洗头发,一边抱怨。
chūn荼蘼倚在浴桶里,纵然平时不习惯洗澡有人侍候,今天也顾不得了。
太累了,跟做苦力似的。要知道文书类的东西是很沉重的,从下午到晚上,她和小凤整整搬动和翻阅了两个多时辰,那工作量……
她现在跟瘫了差不多。但好在,还是有一点点收获的。至少,她要的东西找到了。
洛阳县的前任县令姓月,因为贪赃枉法而被处以斩刑,现任的窦县令接任不过五年。在长安,是权贵满地走,京官不如狗。在洛阳,一县之父母官也是很难做的。所以五年来他小心翼翼,不过他能力实在不怎么qiáng,顶多算是不出岔子,建树是没有的。上面得过且过,下面就当了天和尚撞一天钟,谁也不找事,也就是谁也不做事。
就拿存放各类卷宗和文书、档案的记事房来说,卷宗堆满了各个书架和箱柜,却并没有分门别类的放好,而是全部混在一起。chūn荼蘼去查资料时都没地方下脚,文书小吏还告诉她,这是治罪前任月县令时,查案的官员给翻乱了,之后就没有好好整理,更是没人进来过。
chūn荼蘼深身的灰尘就是从沉封的档案而来,她的两条胳膊要断掉般的痛,也是因为要从一片书海之中找出自己所要查的东西。之前英潘两家打官司时,潘家手中握有那片地的地契,但英家前面请的状师。居然没有从官府的造册中核实,也没查验过相关的鱼鳞图。
其实,律师这个行业是和会计也差不多,要求极为严谨。不仅是上堂的侃侃而谈,意气风发,还需要大量案头上的细致工作。当然。古代人律法意识薄弱,倾向于道德教化,对潘家这样的亲贵豪门,他们说出的话,所有人都会相信。
但chūn荼蘼是从现代来的,那是个没有诚信的默法时期,所以她生xing多疑。任何事都要看到证据才能够确信。为此,她和小凤努力了很久,才把月县令执政时,相关的地产契约文书录册和相对应的鱼鳞图找了出来,单独放置在了一处。
古代没有复印机。那些属于官府文书的册子又不允许带回家,所以明天,她还得去衙门报到,在那里细致翻阅。今天她只是寻找这本录册就耽误了很长时间,根本没来得及看一眼。
魔鬼定律说得好:你要找的东西,永远在最后才找到的地方。
可对于衙门的小吏来说,那就是两个字:高兴。本以为会麻烦自己,看在英家的面子上又不敢拒绝。但实际上,相当于请了两个免费女工。为了找她们所要的东西,两个姑娘几乎把衙门积存堆放多年的档案和文书都整理了一遍。下回再有官员来查,露脸的是他们,多好。
为了这个,第二天chūn荼蘼带着小凤一早赶到的时候,衙门小吏的态度特别好。还提供了免费茶水。chūn荼蘼不是没眼色的人,中午就定了长青楼的饭菜,算是答谢。小凤忙前忙后的跟着打下手,她就一直坐在书吏单独辟给她的房间里,仔细的、反复的、查阅潘家地契的资料。
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她先用纸笔把可疑之处誊录了一份,揣在袖里,然后在那一页夹了个自制书签,最后又到县衙主薄那里,申请封存相关文书证据,准备上堂的时候再用。若是普通人,做此类申请会遭遇很多麻烦刁难,但chūn荼蘼的背后是英家,又有大把银子打赏,办理得就特别快。
当然,所有为办案所掏出腰包的银子,包括请客吃饭,上下打点,她都会算在委托费用中。
和县衙内当职超过五年的各类人等挨个散小财、最重要的是充分聊天之后,当天晚上,她又是筋疲力尽的回家,但因为发现了蛛丝马迹。心qíng特别高兴。吃了过儿jīng心烹饪的营养晚餐后,她穿着宽松舒适、半新不旧的家居服,到外书房去开会。
大萌告诉她,“潘十老爷的外室安夫人从洛阳城破后就一直住在那里了。”所谓的洛阳城破是指韩姓皇族赶走突厥人,建立大唐的时候。
“里仁坊本就是潘家一个突厥贵族的产业,我大唐初立时,潘十老爷就拿下那处宅子,安置了人。据住在那里超过五十年的老住户讲,那宅子就没倒过手,但修缮过几次。那位安夫人为人安静,几乎不怎么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脸戴重纱,更加不与人jiāo往,在里仁坊住了三十多年,居然很少人见过安夫人的面。”
“真是金屋藏娇啊。”chūn荼蘼感叹。但一个女人能这般耐得住寂寞,被困在方寸之地,要么是极爱这个男人的,要么就是要躲避什么,不能公开露面。
“那边全是深宅大院,若不特意登门拜访,邻里间绝少遇到,所以并无人知道安夫人的兴趣爱好,倒是隔壁时常听到有胡人歌舞声,想是安夫人思乡。”大萌继续说,“倒是几家下仆之间的有些jiāo往,因安夫人神秘,平时多有议论。”
“说不定就是主人好奇,借着仆人的嘴打听打听罢了。”过儿哼了一声,“这就是小姐教的四个字的说法:道貌岸然。”
“小丫头挺有学问。”大萌呵呵笑道,“无论如何,附近人家都知道,安夫人三十年来没有会过外客,别说亲戚了,只怕朋友也没有半个。”
这也宅得太厉害了。chūn荼蘼暗想,看了看一刀。
一刀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我在集贤坊的潘家主院也套了jiāoqíng,请吃了好几顿酒,倒也套出了一些qíng况。所谓纸包不住火,何况还是个大活人?所以。主宅的人私下都知道潘十老爷有个外室。当然也有人好奇,可只要敢去那边打探的,三十年来不知打死了多少。有传,潘十老爷的正妻就是因此而没的。不过没有证据。后来,渐渐的就没人敢触那边的霉头了,包括族中比较有权利的族老们。”
咦。看来这位潘十老爷态度很qiáng硬,手段很霸道啊。从这点上看,安夫人必定是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人,连族老都装作不知的……难道安夫人的事qíngbào露,会影响全族。
可既然如何,潘十老爷为什么不摆脱掉?想来想去,不是在安夫人身上有重大利益。就是真心爱着这个西域胡人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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