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的小姑娘,能打官司?行吗?不会老爷惊堂木一拍,就吓哭了吧?可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神色坦然,举止大方雅致,不禁又觉得有点门道。
其实chūn荼蘼很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在现代打轰动全国的金融案时,还曾被电视台现场直播。所以,这几十个观众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催堂鼓敲一遍,状师上堂。
催堂鼓敲二遍,相关书吏就位。
催堂鼓敲三遍,主审官才坐到公座上。
这是为了显示对主审官员的尊重,就算演出时,压轴出场的也全是最重要的人物。可包县令最近压力比较大,看起来没什么官威,惊堂木拍得声音都很虚弱。
照例,先是询问堂上各色人物的姓名和身份,然后简单宣读案件始末,最后包县令近乎“和蔼”地问,“大和尚,你们可有词可辩?”
两个和尚不说话,chūn荼蘼上前一步,躬身道,“民女chūn荼蘼,代两位大师为讼!”普通的一句话,她每回上堂都那么说的,却觉得有冰线在她身上一划,似要剖开她似的。可她是谁,在现代法庭是被称为鲨鱼的律师,擅长的就是不停游动,拼命撕咬。只要上了公堂,就是她的战场,从来不会退却!
倒是公座上的包县令,笑眯眯地问,“chūn状师,有何冤qíng,请讲请讲。”
包大人您严肃点行不?这样看起来好像儿戏啊。chūn荼蘼都要哀号了。别人跟她针尖对麦芒不怕,这样带点讨好的判官她第一次遇到,还真不适应,现在浑身发麻,jī皮疙瘩掉一地,暗中连吸了几口气才道,“此案,不知死者何人?”
“什么意思?”包县令发愣。
他不是故意要给谁面子,毕竟百姓们都在,要巴结权贵也不方便是不是?关键他知道两位大师没有罪,之前验尸时,chūn状师三言两语就点出了破绽来。偏偏依照唐律,没过堂前不得擅放,所以他是硬着头皮来的。即知结果如此,难免心虚,态度就碍不起来。
可现在……
第九十二章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
“大人。”在公堂上还得引导判官,chūn荼蘼真是辛苦,“一个案子,知道被害者是谁,苦主是谁,方可进行下去啊?不然,律法保护的是谁,惩治的又是谁?谁提出诉求,谁又应当承担?”
“哦,对对。”包县令回过神来,暗抹一把冷汗,知道不是chūn荼蘼故意刁难他,心qíng放松了不少,大声说,“本案牵连甚多,基本上有死者三人。一为无名寺望尘大师。一为溪下村毛屠户之妻张氏。另一人……尸体无人认领,只怕是外来之人,目前还没有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闻言,chūn荼蘼的目光在旁听席中,准确的找到了父亲。chūn大山被挤在角落,还被一棵堂柱挡住了半边身子。但父女二人默契的眼神,毫无阻碍的碰撞在一起。本来听到包县令的话,忽然有点控制不住qíng绪的chūn大山几乎跳起来,可在女儿这一眼后,奇异的得到了平静,那令他继续沉默,继续坐着。
jiāo给女儿!相信女儿!
“这个……”众人低沉的议论声中,chūn荼蘼的声音响起,凉而软,却瞬间压下所有,“因为要还两位大师清白,我倒是做过调查。有幸查出……”她又顿了顿,并不显得犹豫,而是非常郑重,“被溺毙于山溪中的女子,非常可能是奉国公府的逃妾。”
嗡的一声,短暂的死寂后,就如同在滚油锅中滴入冷水,堂上堂下瞬间就炸开了。
包县令目瞪口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种qíng况。再看chūn荼蘼,见她神qíng清冷的站在公堂正中,绝对没有说笑的样子。而且她那个眼神,只说明了四个字:胸有成竹。
“这个……这个……可有证据证明?”他问,声音都哆嗦了。
chūn荼蘼还没回答。旁听席那边就传来咄的一声,“小小女子,胡说八道!随意攀污我奉国公府,该当何罪?”却是杜衡的贴身侍卫、头号心腹杜仲。
他本是站在杜衡的身后,此时却激动的挡在前面,似乎chūn荼蘼会飞刀伤人似的。而相比于他的激动,杜衡却只是面上失了血色,身子却坐得还稳,令chūn荼蘼再怎么不喜欢,也得赞上一句:果然。姜是老的辣!让人揭了底,定力居然还能保持。
杜仲嘛,反应有点过度。让她的七成的把握,变成了十足十。
“该当何罪?”chūn荼蘼半点不怕杜仲的威胁,即没有急着证明,也没露出害怕的样子,只正色道。“伪造证据、诬告与诽谤都是重罪,若我犯了其中之一,公堂上自有公论。只不知这位大叔是什么人,竟然咆哮公堂啊。包大人……”那意思是,这事换我,我可不能忍。
杜仲气坏了。心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才见过的。这不是健忘,这是故意!
旁边,包大人倒是能忍。可惜脑子还乱,冲口就问了句,“奉国公府怎么说?”话说出口后,恨不能把自个儿的舌头割下来。什么意思啊?难道单凭chūn状师一句话,他就表示怀疑?他还想不想在官场上混?怎么向同僚jiāo待?再者。人家chūn状师说“非常可能”,又没说一定是。
包县令下意识的抓起惊堂木。正想要怎么补救,却见老奉国公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胡须颤抖,一个字没说,身子向旁边歪去,竟是晕了。
聪明啊!老脸皮真是厚啊!chūn荼蘼立即暗暗赞叹。江湖传言,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当真不假。她上来就爆猛料,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还相当于挖了个大坑。杜老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拂袖而去显得心虚,爆怒又相当于断自己后路,真是为难。
她实在太坏了,哈哈。
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正义而充满同qíng心,关切地看着旁听席上一通大乱。杜仲扶着老主人,又输真气,又掐人中。包县令已经跳下公座,一叠声的叫嚷着:快去请大夫。不,请太医来!若老奉国公在他的公堂上死翘翘,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周围来看审的权贵们努力表达关心,这是溜须拍马的好时候啊,平时老奉国公也不晕一晕,于是这机会就太难得。
吵闹中,chūn荼蘼满心看好戏的想法,却突然感觉到有人盯着她,无意中抬头,在人群看到那高大坚qiáng如山岳的身影。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算他佝偻着脊背,就算他易了容,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
爱qíng是很奇妙的,在身体、心灵和魂魄中都产生着化学反应。以至对方一靠近,好像心弦都会轻颤,向你叫嚣着:他在这儿!
但他本不该露面的,毕竟杜含玉的执念还没有解决。想必他是担心她,到底这个案子涉及了权贵,所以他才冒险前来。
感念到他的心意,qíng不自禁的,她的微笑慢慢从心底涌上来,可是那会心的笑意才传达到唇角,心头却又涌上异样感。眼睛往旁边略侧,蓦然发现韩无畏也站在人群中。同样,普通的衣服,掩盖不住他的光华。他们,就像杂糙中两株仙竹,若有慧眼,会发现那份卓尔不群,一沧桑落拓,一英气勃勃,非平凡人所有。
只是,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得让chūn荼蘼心惊ròu跳的地步。应该生死不相逢,人生道路站在两个极端的男人,此时却只隔了两三个看审的百姓,只要都转过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韩无畏没看到我对夜叉笑,对吧?韩无畏根本就不知道有夜叉这个人,对吧?chūn荼蘼暗暗心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位贤王世子有多聪明、多敏感。他金光闪闪的出身和嘻嘻哈哈的外表,掩盖了他内心的灵秀。而他,不能发现夜叉的存在,那样的危险比杜含玉所带来的更甚。
可是,他应该不会怀疑才对。想到这儿,她的笑容马上转给韩无畏。不是假装,她看到他也很高兴,只是……要保护另一个人。
韩无畏回以笑容,雪白的牙齿似乎闪着光。他没有动作,可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身边。一边的夜叉也是,因为chūn荼蘼的笑容转移了。而两个男人,之前竟然都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
是太关注荼蘼了吗?还是对方的行动太过避人耳目?
就在三个人之间有微妙jiāo流的时候,那边杜仲已经带人出了县衙,往奉国公府而去。包县令回了公座,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以压下堂上堂下的纷乱。
跟chūn荼蘼预计的一样,第一次升堂眨眼之间就结束了,根本没进入对推阶段,两位大师完全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但其造成的震dàng,却丝毫没让排了一天一宿的队,却只听了几句话就散场的百姓们有遗憾之感。
因为,消息太劲爆了嘛。溪流女尸,被怀疑是jīng怪的女人,丢了一只红绣鞋在井边,害了一位大师xing命的女人,是奉国公府的妾室!但,是谁的妾?老奉国公?现任奉国公?奉国公世子?而且身在富贵窝里,哪个女人会逃走?别是……有jianqíng吧?
只要涉及男女关系,古今中外的百姓都会特别兴奋,对此事的了解也会特别热衷。
与此同时的奉国公府,老国公的大书房里,杜衡叹气道,“她怎么知道的?”声音又疲惫又yīn沉。
杜仲冒汗,却没有话说。
杜衡就眯了眼睛,“别人家在咱们府里有眼线,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可是能知道宝儿的身份,就一定是知近知根底的人,到底是谁?杜府中养着这么个东西,一定要揪出来,不然就是大患!”他猜的方向是对的,可惜却算错了人。因为眼线不是白敬远放的,而是龙椅上那一位。
“老太爷,要不咱们……”杜仲却了个“杀”的手势。
“你想处理了谁?难道是白家的六丫头?你知不知道,她身后有多少双眼盯着,你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吗?皇上没来,可人群中有韩无畏那小子混迹。你自诩高手,我这老眼昏花都瞧见了,你竟不知!”杜衡怒哼,“你又知不知道,那丫头当堂说出那种话,一步棋却让我进退不得,真真是妙啊。”
“老爷,现在天气转热,小的听闻,本案中的三具尸体已经寄放在专门的停灵之所。这种时候,尸身早就腐烂了,面目辨认不清。”杜仲低声道,“那姓chūn的说女尸是谁,难道就一定是谁吗?”
“你的意思是,死不承认?”杜衡冷笑,“可是你能想得到,那丫头难道事先想不到?我不认账,她若拿出证人证言呢?那时我就是欺瞒公堂,欺瞒世人,也无异于欺君。若我点头认了……奉国公府的脸上,就是生生被打了一个大巴掌,而且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家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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