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迟疑时,chūn荼蘼又问。“当时爹还很年轻不是吗?才十五六岁,您怎么知道,我娘是您一生中的最心爱的女人呢?虽说您后来不娶妻是为了我,怕我受委屈,可是……除了徐氏算计您之外。您从不愿意再娶别人,也是因为忘不了我娘吗?”
chūn大山为了女儿,为了那份感qíng的承诺,放弃的也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出头。这一点,身为古代人,chūn大山堪称伟大。
“荼蘼,人的心里认准一件事。与年纪无关的。”chūn大山想了想道,“我少年时代遇到了你娘,那时我还不太懂事,可我就是知道这辈子我要的就是她了。我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头就是明白,也很确定。你说的有道理,夫妻之间,要相濡以沫、感qíng一直很好到过到白头。其实很难。但,那样的事还是有的。我不娶。一是怕你受后娘的欺侮,二是怕huáng泉之下,让你娘受苦。”
chūn荼蘼怔然。
chūn大山笑笑,“听说,人生前可以三妻四妾,但到了地府,就只能有一个伴侣。没有伴侣的,就是孤魂野鬼。我若再娶了别人,到那边,你娘会和别的女人争抢我。你不知道你娘那个人,看起来活泼慡朗,甚至有一丝泼辣,其实很没用的。胆子不大,又总把别人往好处想,不会提防,一根肠子通到底,遇到坏事就只会哭。”
说到这里,chūn大山露出极温柔的神色,是chūn荼蘼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其实,白蔓君比chūn大山年纪大,但无论怎么看,都是chūn大山这种宽厚无比,坚qiáng如山的男人在宠爱她。
“她很笨的,肯定抢不过别人。”chūn大山微笑着摇头,眼眶微湿,“那时你想想,她有多可怜哪,一定四处飘dàng,无所归依。我舍不得她那样,我想她一定在奈何桥上等我。所以生,我们没能白头。死,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跟徐氏是个错误,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我很庆幸与徐氏和离了,这样等我下到地府,仍然是一个人,你娘不用那么辛苦的和别人抢我。”
chūn荼蘼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父亲,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就是这份温柔的心疼,缱绻又平凡的心意,连心上人的死后也担忧着,才是真正的感qíng。
而且听父亲的意思,他是不打算再娶了。虽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父亲似乎把她当成了chūn家三房的继承人。哪怕,她现在住在白府,把外祖父称为祖父。
“若我娘还活着,您有信心和她白头偕老吗?”她定定的望着父亲,再问。
chūn大山苦笑,“哪有这种可能?”
“我是假设,是说如果!”
“若那样,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奇迹了吧?”chūn大山摸摸女儿的头发,温言道,“其实也不必那样,你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大奇迹。人哪,不能太贪心是吧?”
chūn荼蘼没说话,而是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父亲的腰,脸贴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不管怎么忍,眼泪也不断流下来。
是这样吗,爹?女儿明白了,会尽一切努力让你们夫妻团圆。只要父亲能幸福,哪怕,要付出我离开您的代价!爹,这是女儿最大的孝顺了!
见女儿抱住自己,chūn大山一时无措,连忙看向四周。他当然愿意和女儿亲近,但女儿已经大了,太亲昵就失了礼数。好在天色晚了,chūn荼蘼又故意挑偏僻的地方走,以方便说话,所以附近并没有其他人。
但,chūn大山也有些迷惑了,因为今天的女儿奇奇怪怪的,那抱着自己的两条手臂收得那样紧,好像要跟他离别似的。
“荼蘼……”
“没事。”chūn荼蘼放开手,仰着脸笑,却不擦眼泪,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在感叹,我爹真是世上少有好男人呢,又长得那么帅,我娘真是好命。希望,我能找到和爹一样好的男人。”
“你会找到比爹更好的,甩出爹十万八千里。”chūn大山也笑,“放心吧,爹会给你jīng挑细选。”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chūn荼蘼暗想。
身为现代人,她之前不太相信爱qíng。但有了夜叉。她相信了自己的。有了爹娘,她相信了别人的。总之,爱qíng并不是什么化学反应,不是脑海中分泌的什么肽物质,并不都是只有三到七年的保鲜期。那是现代人的观念。太重视特质,太容易得到而忽视了灵魂。就像电子邮件与电话,永远无法替代手写的qíng书。就像心脏和心灵并不是一回事,科学永远无法解释jīng神。
这世上,总有美好的东西,只是很少,难以遇到。但。真的有的。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的走了一路,chūn大山把女儿送回安国公府就走了。chūn荼蘼有了决定,心中虽然痛得不行,却没有动摇。
第二天。她在家休息了一天,转天就去了小道观。白蔓君欢天喜地的,亲自下厨做饭,整整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都有,好像把十几年的母爱一朝补偿。还连夜做了双鞋子给女儿。更有几只荷包,两眼熬得兔子一样红,却一脸的幸福快乐。
当然,免不了母女坐在一处说悄悄话。chūn荼蘼又试探着问了娘对爹的感qíng,哪想到白蔓君比chūn大山奔放得多,一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每一句话中都带着chūn大山,两人从相识到相爱到相离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说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满的心意遮盖不住。
看着这样的娘,chūn荼蘼突然理解了爹的想法。真的是……若爹娶了别人,在地府中娘是抢不过别人的啊。所以,只有生而相守,死而同路这一个办法了。
临离开时,白蔓君又哭了一场,那个舍不得啊。chūn荼蘼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悄悄跟外祖母说了自己的打算。
金藏又喜又忧,问,“你真要如此?想好了吗?”
chūn荼蘼点头。
“你有把握说服那死老头子?”
chūn荼蘼再度点头。
金藏叹了口气,“好孩子,苦了你了。不过别担心,外祖母要回家乡办点事,之后就会回来陪着你。”
chūn荼蘼这回摇了摇头,故做轻松地说,“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只当是自己远嫁了。”话虽如此说,却突然红了眼睛。
真的,舍不得啊。
父亲,祖父,两世的缘分,却还是不能生活在一起吗?是命运,还是她注定亲qíng寡薄?可是,为了父亲的幸福……她牺牲什么都是应当的。
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但她直接求见外祖父。
白敬远照例在大书房,见了chūn荼蘼就抱怨,“这两天都不着家!虽然我说过,你可以自由出处咱们安国公府,毕竟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但你也不能天天往外跑,好歹留给我这个祖辈的老人一点时间吧?”
“我会陪着您的。”chūn荼蘼直截了当地说,“只要您想个办法,让我爹娘能够团聚,到外地去好好生活。外祖父,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在的叫您一声。之前为了让我回白府,咱们爷俩谈过条件,今天不妨再谈一回。我留下,叫我爹娘走,这是我的报价!”
第十七章别恨外祖父
她说这话的时候,白敬远正在喝茶。
他这一生看尽风云变幻,几度处在风口làng尖上,早已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听到外孙女的话,他一向稳定的手颤了一下,上好的白瓷青竹茶杯与杯盖相撞,发出叮响。
“你知道了?”白敬远沉吟了片刻,低声问。
“外祖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肯定知道我上了山,也是您引导我这么做的吧?”
“我并非主动如此,只是顺势罢了。”白敬远深知外孙女犀利,所以不和她打哑谜,“我就知道,画像的事瞒得了你一时,却终究会被你发现是我动的手脚。但前提是,你早就见过你外祖母和你娘。怎么见的,我不问。毕竟,这世上有巧合一说,冥冥中更有天意。我也知道,你既然弄清了事qíng的真相,就容不得你爹娘仍然分离。”
“您这辈子都是准确的选择了风向,然后顺势而为。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怒海,白家这条船,始终在风làng上飘摇,却不会沉没。外祖父,您相信我,我非常佩服您。只是,您太无qíng了,叫我在白家和父母之中二选一。而因为我娘没用处,你两度弃她于不顾。”说到这儿,chūn荼蘼眼圈发红,也不知是气,还是伤心。
人非糙木,就算知道外祖父当年用尽手段让她回白家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但他一直对她很不错,也用心爱护,加上那点子血缘,这样长久相处下来,她对外祖父是有感qíng的。只是她又理解外祖父的行为,他是太过理智的人,隐忍内敛,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何况他人?
“荼蘼。你要明白,很多事都是时势所迫。”白敬远叹了口气,“无论当年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毕竟你娘叛家在先,我白家也不能承受嫡女嫁军户的结果。你娘的死遁,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吗?所以,非是我心狠,而是她既然‘死’了。就不能再活。不然,君威何在?那时,牵连的是整个白家!你以为,隐姓埋名,改头换脸的有用吗?你知不知道,享受过国公府带来的荣华富贵,就得承受相应的规矩束缚,就得活在很多明的、暗的监视之下!”
“所以,我报了底价,外祖父。”chūn荼蘼声音凉凉的。“您能允许我发现这个秘密,不就是想留下我吗?因为您算准我为了爹娘。会qíng愿受制于您。”
“为什么是受制?长安,才能一展你之所长。”白敬远轻轻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你娘若想和你爹团聚,必然要去一个陌生而遥远、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那里,横行的是武力而非律法。平和无战的地方,不用刀子,才有律法的机会。可是。你不是有很大的志向吗?你不是要为状师正名,要帮助皇上推行以法治国的想法吗?如果你也去了偏僻之地,你的才华就要埋没!你真的甘愿胸中空有雄心。却无声无息的湮灭?就算你是个姑娘家,你能甘心?”
chūn荼蘼怔住。
她不甘心!
事实上,如果在一年之前,她肯定要拼命实现自己的理想。她要为老天给她这个恶律师的重生机会,维护正义。但现在不同了,她内心深处非常犹豫,因为她有了取舍之心。她舍不得最重视的亲qíng,舍不得夜叉。如果在长安,危险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始终悬在她的心上。
但她同时知道,她不留下,外祖父不会成全她的爹娘。外祖父不是坏,他也有人xing,只是事关原则的事,他对自己够狠,就更不用说别人。她是皇上的刀,又是白家的伞,她还要熬出个大功绩,换个大恩典。因此选择留下,理智上是自愿的,虽然心里有抵触qíng绪。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暗花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