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chūn荼蘼点点头道,“不仅我看了,还请长安城最有名的掌柜金图,人称铁算盘的看过。”
堂上的议论声此时便大了些,因为铁算盘金图虽然只是个掌柜。却在长安很有名气。经他手过的账目,再细小的不通之处也逃不过去。刑部处理经济案子时,常常请他帮手。可以说他是账本界的泰山北斗,他说账目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结果如何?”韩谋的每一次cha嘴。时机都非常好,不愧是当皇上的。
“金掌柜看到账目后很疑惑。”chūn荼蘼以折扇敲敲额头,好像很苦恼似的,“一,诚信号办货的银子来源不明。二,他们从来不做皮货生意,而商家一般不会突然转行。三。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从来行事谨慎,很少做这种类似孤注一掷的事。四,也就是最令人疑惑的,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一点。他们舍近求远,导致不但没有利润,反而陪上不少银子。”
说完,她突然向看审的人群中走了几步。大声道,“堂下诸位有不少是做生意的吧?还有不少人。家中有产业。那么我请问,有谁会这样做生意,不为赚钱,只为陪钱?又有哪家超过五十年的老字号,会做这种愚蠢的买卖!”
嗡嗡声四起,众人的眼神也开始兴奋。因为才第一堂而已,所有人就已经开始怀疑朱礼是被陷害的了。可之前,很少有人会这么想,都把朱礼当成乱臣贼子!人家chūn状师说得对,这桩生意似乎不是为了赚钱,而专门为了夹带什么,且要被人抓住才走这趟的。
“还有!”chūn荼蘼提高了声音,“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和已经伏法的、前奉国公杜衡贴身侍卫杜仲是远亲!”
冷水溅进油锅的反应又出现了,公堂瞬间热闹得像菜场。
杜东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这么秘密的事,chūn荼蘼是怎么查到的?所有与吴家有关的人不都已经清理过了吗?他的目光看向祖父与父亲,见二者也是脸色微变。
但他并不知道,这不是chūn荼蘼查出来的,而是当年的许尚书查出来的。许文冲把这证据放在自家的书房中,在他遇刺的当天,被杜仲亲手盗走。偏偏杜衡因为刺杀案忙乱,还没来得及看,就又让方娘子三度易主。其中,还包括当日从被杀的许尚书身上取的另一个证据。
所以说,这个案子如果赢,不是chūn荼蘼一个人的功劳。她是站在了许文冲和方宝儿的肩膀上,可惜这样的好人、好官总是不长命。
“chūn状师!”杜东辰急了,连对chūn荼蘼的称呼也改了,“从开审到现在,你一直说着你的怀疑和推测。”他的高声,渐渐把纷乱的人声压了下去,“可是无论什么案子,无论适用大唐律中的哪一条,都要讲证据。你摆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才能让人低头,而不是凭嘴来说!”
“我说的,全是朱礼谋反案,许文冲刺杀案中的不合理之处。不合理,就是有疑点。有疑点就要提出来,然后双方论证。这样,有何不妥?”chūn荼蘼辩道,但也心知,间接的旁证很难定罪,而这个年代又特别讲究人证,重视口供,所以才令刑求成为合法。她现在只是占住舆论的高点,要想胜利,还有很艰难地路要走。
诚信号为什么这么做?不外乎威bī加利诱。说起来杜仲真不是人,居然对亲戚下手。他花言巧语,说诚信号的人只会暂时倒霉,毕竟jian细之名安在一个死士身上,吴老爷及身边所有人只是受牵连,顶多充军发配。随后许以重利,承诺诚信号暂时吃点瓜落儿,但以后会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会过得富贵平安,吴老爷自然不敢、也不能不答应。
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吴老爷虽然生意做得不大,却也浸yín商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后手不留。于是,值得信赖的老友王日安冒险帮他保留了一封自白书。这。也就是许尚书亲自跑到洛阳去取证的原因!
杜衡更没想到的是,吴老爷的老友王日安,居然是朝廷的官员,虽身在长安,但老家是洛阳的。吴老板对王日安有救命之恩,两人有私下的jiāo往。吴家全家惨死后,王日安虽然心中愤怒,却为了保全自家,不得不在杜家的权势下暂时隐忍。直到许文冲调查到他那儿。而许文冲死后,他就更不敢动了。
可惜啊,这明明是个极好的人证,何况王日安后来官升几级,算是朝廷大员了。说出的证词必定极为值得信服。偏偏夜叉最后一单生意就是杀他,正是在洛阳时,chūn荼蘼在冷浆店,目睹锦衣动的手。
萨满死后,夜叉本来一心要做平凡人,再不肯做这黑暗的生意了。可那次出手是刺杀许文冲案的后续,算是同一单生意。他必须信守承诺,收尾gān净。也是杜家厉害,王日安隐藏这么深,默不吭声这么多年都被查出来了。还在其秘密回洛阳时,直接买凶灭口。
而今,这么重要的证人没了,令夜叉陷入危险境地。是不是报应呢?
可既然已经报应了,下面的。要由她来拯救。
但她缺人证啊,这是最困难的地方。明明知道幕后黑手就是杜家,甚至理顺了杜家所作所为的脉络,却就是无从下口。杜衡手脚太狠毒gān脆,知qíng人几乎全部清除掉了。
至于杜家为什么这么做?原因有三。一,杜家要成为大唐第一家族。二,杜衡也要成为大唐第一权臣。三,还为了后宫中皇后也良妃的争斗。所以,他们必须踢开朱礼这块绊脚石,为了权势,不惜做出令朱氏灭族这么残忍血腥的事。
有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惟有人是被各种**驱使的动物。
真的,确实,是如此。说起来,他们也真不怕死后下地狱。
所以紧接着,不等杜东辰喘口气儿,chūn荼蘼又道,“疑点之五,也是本案最大的疑点,就是人。各种人。各种与本案有关的人。”她说着又走回到离公座比较近的地方,对韩谋说,“我接下这个案子后,试图找人证谈谈,好寻找本案的破绽。但我奇怪的发现,人证死了,所有的人证都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奇怪到想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许是本案太邪,那朱礼煞气又重,因而带累了相关人等的命数。”杜东辰道。
这一刻,他神qíng平静。chūn荼蘼一见,就知道这个问题是他早预料到的,所以对答如流。而这种说法,若在现代就是无稽之谈。偏偏在古代,却是众人深信不疑的。古代人因为科学技术不发达,所以对鬼神的崇拜是非常虔诚而严肃认真的。
chūn荼蘼微微一笑,暂时不辩驳这个观点,继续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地位,结局却只有一个:死!有病死的、有淹死的、有被qiáng盗杀害、有家里着火的、有醉死的、有发配途中染热症、有在青楼与人争执而被刺死、有被惊马踏死、还有上香时掉下山崖、有摔下楼梯、甚至有人妻子偷人,被外面的野汉子杀掉。哈,简直花样翻新,我不得不佩服执行这些格杀令的人,实在很有想法。”
“你说这些人是被杀的,又有什么证据?”杜东辰聪明,也深知chūn荼蘼的疑点虽多,说服力qiáng,但证据少,所以死咬着这一点。
“我没证据。”chūn荼蘼摇头,说出的话又是出人预料,“但,这是暂时的。刚才说了,今天咱们摆疑点,讲道理。后两堂中,我自然会给出你想要看的。其实,这也不难啊。”
“哦?”杜东辰面露讥讽的笑容,“我倒不信你能让死人说话。”
第五十七章脸皮还不够厚
“让死者安息吧,不要打扰。”chūn荼蘼挥挥手,“我想,我只要找到杀手就行了。杀这么多人,若买凶,必得是巨资才行。虽说某些人家不差钱,可是大笔银钱的出入会引人注意的。所以,若是我,定然找比较低级的杀手组织就行了,反正杀的全是小人物而已,又是在这么多年里慢慢杀死的,谁会留意?而对那些组织来说,这可是个大单、长单,必定在一段时间内改善了生活。有了这个调查方向,不管是湖人,还是游侠儿,若皇上下旨,似乎并不是太难找。到时候严刑拷打,还怕他们不说?”
“若他们熬刑不招呢?”杜东辰问。
“是人就会招的。”chūn荼蘼声音发冷。这是她从某美剧中听到的一句台词,残酷而真实。
“那么,chūn状师还有疑点可摆出来吗?”杜东辰唇角微扯,令他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上,挂了一层淡淡的笑容,满是讽刺和鄙视。
chūn荼蘼并不恼火,因为她看得出这笑容的内核:虚弱、紧张、忐忑。一切表象,都是为了掩盖这些负面qíng绪的。
所以说,“做贼心虚”这四个字是颠破不灭的真理。律师、状师、讼师,不管给什么人打官司,固然要利用专业技巧为当事人获得最大利益,但若对方占了理字,又实力qiáng大,有罪的一方很难理直气壮。
“有啊。”chūn荼蘼点头,继续施加心理压力“疑点之六,在朱礼的身上。当日,皇上在宫中亲审朱礼,参加者全是朝廷大员。那天发生的事,大人们都能作证。其信用力。不用我说吧?”
“疑点在哪儿?”杜东辰很淡定,但没人知道他鼻尖都冒汗了。
“皇上是千古名君,不但仁慈,还努力追求真相。”chūn荼蘼顺手拍个龙屁,“若我是朱礼的话,面对这样的皇上,必定感念皇恩,从今往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若真有罪。自己也得惭愧死。可当时的qíng况是什么呢?”
她故意顿了顿,不是卖关子,而是加深民众的期待感,这样效果会更深刻,“事实是。朱礼意图刺杀皇上,虽然我皇有天上诸神庇佑,朱礼没有成功,但其丧心病狂,也令人发指。更可恶的是,伤了皇上一片爱护臣下的心意!”
这事,很多人是知道的。民间也有传闻,但没人知道当时韩谋重伤,白敬远又莫名其妙的生了重病,回老家休养。令杜家有机会把持了一阵朝政。此时,她在公堂这么庄严的地方讲出那段往事,令所有人又是一阵惊叹。
杜东辰皱眉,“这有什么疑点?明明是朱礼其罪当诛!”不可能吧?chūn六这个臭丫头。在公堂上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深意的,不可能摆出于对方有利的事啊。
“我看到今天来看审的人中。就有当年参与朱礼案御审的大人。我先请问,当时的事到底是否如我说的那样呢?”她说着,就望向堂下。
“刘爱卿,你说。”韩谋点名。
一般的主审判官要负责维持堂上秩序的,但韩谋是皇上,所有参加公审的人又都是抽签决定的文人士子,素质比较高,因而公堂纪律一直很好,双方状师也比较克制。也所以,韩谋一直沉默,每次开口就是决定xing的,没人敢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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