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名的人是正三品的中书令刘大人,听到他的话,刘大人立即出列,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chūn状师所言不假,当日皇上御审朱礼,他确实bào起,yù行刺皇上。”
“那一刻的具体qíng况是什么样的呢?烦请刘大人简略说说。”不等杜东辰说话,chūn荼蘼提出要求。
刘大人见皇上没吭声,知道是默许,就道,“开始还平顺,就是皇上问案,负责主审的官员们如实上报,朱礼一言不发。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冲上前去,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了韩谋一眼,才道,“幸好侍卫们机警,拦住了他。”
“朱礼那时是什么样子?”chūn荼蘼再问。
“状若疯狂。”
“口中可有呼喝?”
“有。”
“刘大人可还记得他喊的什么?”
“这个……听不懂,只是一些怪异的尖叫声。”刘大人想了想,为难地说。
chūn荼蘼转身向公座,“民女有一事求皇上。”
“说吧。”
“找个当时在场的、还记得、并且能够模仿朱礼叫声的人。”
“chūn状师,案qíng复杂,时间紧迫,你的要求除了耽误时间,有何意义?”杜东辰cha嘴。
“高盛。”韩谋根本没理会这小小争执,直接命令道,“你一直在朕身边侍候,那日离朕也最近。朕记得,你为此受了惊吓,至今不忘。所以你想想,朱礼叫了些什么?”
杜东辰感觉莫名其妙,不明白那几声尖叫与大局有关吗?为什么chūn六要这么做?是为了乱他的心,还是混淆众人的视听?
而高公公却有颇为悲催之感,怪不得皇上前几天叫他一直练习,原来用处在这儿!想他虽然是个太监,但因为是侍候皇上的,一品大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没人敢不尊重,哪想到他居然有今天!这一世英名啊,唉,算是毁没了。
可心里尽管这么响,行动上却不敢怠慢,躬身应下后,又做出苦思冥想状,然后才磨磨蹭蹭的开始学。最初叫的几声,堂上的人几乎憋笑憋得要内伤,因为就像公jī被踩了尾巴,令严肃中带着威仪的公堂,立即不那么庄严了。但到后来,那声音逐渐凄厉,却让人心头发寒,再无笑意。
“天哪,这是古突厥语!”堂下突然有人惊叫。
熟悉突厥的人都知道,突厥的贵族中,至今还保留着说古突厥语的习惯。很多平民也可听懂,但没有资格使用。
“谁在说话,上堂来!”啪的一声。韩谋第一次用了惊堂木,真真的惊心动魄。
立即有一个西域长相和打扮的人连滚带爬的上前,叩头行礼,显然非常紧张。
本案与其他案件不同,因为涉及西突厥王的王弟,传说中的láng神之子,长安的西域人都很沸腾。为免他们闹事,或者说觉得审判不公,看审者的名额给了他们少量。不过在提前的审查和现场安检时格外严格就是了。
那人名叫亚兹德,做香料生意的,在长安的西域人中很有名。chūn荼蘼听他的大唐话说得极好,突然意识到:夜叉根本没有口音,想必锦衣的爷爷阿古。把他教得非常好。
这么想着,就去看夜叉,见他仍然不动如山。他这份定力和隐忍,实在让人佩服。如果他愿意,他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叫声,她当然早给夜叉听过了,自然也知道其中之意。不然。她怎么敢当堂拿出来做证据?如果公堂上没人听得懂,她自有其他办法解决。幸好,不用她这么麻烦。
“那几声叫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快走!快走!”亚兹德说。
全场哗然。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若真是刺杀,为什么会让皇上快走!听起来,像是朱礼的行动不受控制了。于是利用最后的理智,叫皇上躲避!
这就有意思了。而且。透着那么一股子神秘莫测。百姓什么的,对这种解释不清的,带着神奇色彩的东西最有兴趣。奇怪的是,也最信服。
杜东辰的脸色又白了,觉得再和chūn荼蘼斗,得短寿十年。
而chūn荼蘼却还对韩谋说,“为提防亚兹德解释错了,不如皇上传召鸿胪寺传译院的译官前来,再仔细分辨分辨。”
韩谋答应。
很快,译官前来,而且一下就是三名。少不得,高公公又学叫了一回,三名译官的最终结果是一样的:朱礼喊的是:快走!皇上快走!
“我就奇了。”待译官下去,chūn荼蘼以扇子轻敲自己的头,好像很不解地道,“照之前杜大人所说,朱礼谋反是因为对皇上怀恨在心。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一边行刺,一边提醒皇上躲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鸣也哀。”杜东辰勉qiáng道,“许是临死之前,被我皇的仁爱大度打动,幡然醒悟。”
“呵呵,居然这样的解释也行?”chūn荼蘼嘲讽地笑。
杜东辰尴尬不已,只硬顶着。
做为一名状师,他显然脸皮还不够厚,欠磨练啊。
“只是,既然幡然醒悟,为什么又状若疯狂呢?这不是很矛盾,不,很极端的两种qíng绪吗?”
“这……”
“我倒有一个猜测。”chūn荼蘼转向堂上诸人,“西域有人用邪术迷惑了朱礼,所以他才突然变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嘴里说的也是古突厥语!虽然他做过突厥人的官,但人在紧急的时候,好比孕妇生产时的叫喊,必定会说母语的!”因为,那是本能。
堂下哗一下就乱套了。
邪术啊!突厥人要利用朱礼谋害皇上啊!朱礼临死还要保护皇上,并用自己的死摆脱了一切,这不但不是逆臣,而是大大的忠臣啊。反过来说明什么?说明朱礼一定是被陷害的啊!必须抓住陷害忠臣的人,还朱礼以清白。何况,坏蛋们还是用那么邪恶的方式!
人人心里有一杆秤,当事实临近,就会倾斜。
第五十八章chūn六是个妖孽
韩谋闭上眼睛。
荼蘼上堂前,只让他帮了些忙,告诉了他,她打这场官司要用的方法,却不说具体。因为她说要公平公正公开,状师私下与判官有关于案件内容的jiāo流是不恰当的,违背职业cao守。
他非常欣赏这丫头公事公办、不肯作弊的态度。于是,暗中没有调查,只等开堂审理。但此刻,他心中的震撼太剧烈,令他有些后悔。虽然已经明白是杜家在搞鬼,可没想到,朱礼的冤枉,是以这种方式揭开面纱。
大唐的官员都是废物吗?杜家急于给朱礼定罪就罢了,其他的人,那么多人,就从没有过一个,注意过这些音节的意思,都以为是无意义的叫喊而已,就连当年的许文冲也没有。
只有荼蘼,抓住了细节。可能千古的沉冤,居然从一声呼唤中能看出端倪。
“这样就耐人寻味了哦。”chūn荼蘼清亮的声音再度穿透嘈杂声,清晰传来,“说朱礼私通突厥,背叛大唐。但既然还没成功,相关文书被罗大都督截获,突厥人为什么多此一举,在他身上种下邪术?倒像是,有人联手突厥人,陷害朱礼!或者,请来突厥的能人异士帮忙。”
“也可能突厥人知道皇上会亲审此案,所以利用他,谋害皇上。”不得不说,都到这个形势了,杜东辰还能找出话来反驳,实在是人才。
可chūn荼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因此立即追问,“且不说,突厥人的预测能力有没有那么qiáng大,只说朱礼。他既然早已经入狱,天牢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突厥人若无内应,怎么能接近他?不接近,又怎么种下邪术?哦哦,我倒忘记了,那些看守朱礼的人,从狱卒到负责押送的侍卫们,事后都畏罪自杀,一个不留。哈!又是一个死无对症!好手段啊好手段!”
到这时,十个人中有九个半相信杜家和杜衡不清白了。因为本案的疑点太多。当年的收尾gān净,现在成了被放大数倍的怀疑。而能做得这样gān脆利落,必定是极有权势的人。这是一盘大棋,虽然目标只是朱礼。放眼全大唐,具备这个能力的候选人并不多。
关键是。还是没有证据!没有人证,没有口供,只有推理,和几封很容易被推翻的书证!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杜衡gān的,但拿不出真实有效的证据,就不能定他的罪。有时候,这是法律的悲哀。除非韩谋用皇权和个人意志来判案。可他既然打算依法治国,前面已经做那么多努力了,现在当然不能自己打脸。
突厥王子案的第一堂审理,就在疑惑重重。却无力证明之中落幕。但在退堂之前,chūn荼蘼向韩谋提出了几点请求,还是让人对第二堂审理产生了qiáng烈的期待,也令杜家一方心惊不已。
“皇上。请你下三道圣旨。”chūn荼蘼大声道,足以令公堂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与本案有关的吗?”韩谋心里立即就答应了。嘴上却还在“谨慎”。
“绝对有关。”chūn荼蘼很严肃,很正式。
“说来听听。”
“第一,请皇上在全大唐各地张贴皇榜,找一个杀手组织。不是太有名,但收费不高,而且近年来一直有活儿gān。江湖中人如果提供线索,黑底就给他洗白,还要重重有赏!”
“准了。”
“第二,民女找到了两名证人,现关押在刑部大牢,请皇上加派人手,保证证人的人身安全。这两个人很关键、很重要、不容有失。他们的姓名、xing别等等,绝不能泄露。”
“宇文?”韩谋叫现任的刑部尚书。
“臣在。”五十来岁,一脸倔qiáng模样的老者下跪,“皇上放心,此事包在臣身上。臣敢立军令状,定不让一丝消息传出,也不会有一只苍蝇飞入。”
“嗯,好。朕知道你是个能gān的。”韩谋颔首,转问chūn荼蘼,“第三呢?”
“第三,请皇上下旨,宣幽州大都督罗立即刻返回长安。他是朱礼谋反案的发现人,是关键的人物,是重要证人,必须提审到堂。”
“刘爱卿,你跟朕回宫,立即拟旨。”韩谋直接指派刚才作证的中书令,“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把罗立给朕带回来。”韩谋说的是“带”,就有押送之意,叫杜衡怎能不心惊。
本案开始之际,他派人和罗立通过气儿了,但到底没说深。如果被皇上把人控制起来,很多事就很麻烦了。
等皇上摆架回宫后,众人皆散。看审者自然继续八卦议论去,各茶肆酒楼也多了新一轮的谈资。chūn荼蘼则在皇家侍卫的护送下,去了安国公府,陪白敬远吃了个饭,接受了一下全家人羡慕妒忌恨,却又不得不佩服的目光和语言洗礼,然后趁着宫门没下钥,直接回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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