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果然垮下脸,“算了我不说了,我回牢房去待着好吧。”说完,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不久后,传来牢门上锁的声音。
就算是在这种qíng况下,chūn荼蘼也想发笑。哪有这样的,牢门开着,犯人自由出入,帮着做了正事后,又自己回去,还把门给反锁上了。这算什么?模范罪犯?
可夜叉也得这么做,只不过是在上面的激斗完毕,康正源带着小凤等人下来的时候。chūn荼蘼跟康正源耳语片刻,互相jiāo换了qíng报,又jiāo待了下面要做的事的细节,就带着人回去。
呼,真好,今天的守卫和狱卒有轻伤重伤,却没有人死。
临走的时候,她回头望望。正好夜叉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就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之后的事嘛,她不用多管了,只要她安全回皇宫,而那个刺客没有现身,杜家就会明白彻底失败了。下面,就看她推测得对不对,事qíng会不会按她预计的走。
杜衡,你可千万别让大家失望啊。
十月十八,刑部衙门的公堂上,突厥王子案、朱礼谋反案,许文冲遇刺案,三案合一的审结堂,开始了。
chūn荼蘼早早等在堂上,却发现杜家的人,除了杜东辰,都没有来。而等韩谋现身、坐定之后,例行的程序还没过去,杜东辰突然跪倒在公座前,“启禀皇上,微臣杜东辰有要事举报。”
一滴泪,顺着他的鼻梁,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溅起尘埃。就算在嘈杂的公堂上,chūn荼蘼也似乎听到那真实叩击huáng土大地的响声,以及那碎裂了一地的yīn谋与罪恶。
“举报何人何罪?”韩谋冷中带着畅快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好像来自天际。
公堂上,寂静得落针可闻。
于是杜东辰的哽咽和挣扎,借着那几乎提不出的呼吸,听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举报……举报臣的祖父杜……衡,多年前策划了诬陷朱礼的谋反案,买凶制造了许文冲遇刺案。”他说到后来,语气不再犹豫,反而感觉一阵轻松。
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可以偿还。虽然会遭遇灭门之祸,但这种轻松却从未有过。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终于,可以不再受折磨了。
他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纸,高高举过头顶,“这是所有的证据,臣已经整理好,还有犯案人等的亲手供认和画押,请皇上过目定夺!”说完,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立即见血。
这样才好,chūn六要找替祖父善后的杀手组织也不必了,因为本就是杜家私卫所做。再被揪出来,徒增又一条重罪而已。
而他的话音才落,“嗡”的一声。堂下那种炸了锅似的乱,比chūn荼蘼制造的任何一次都激烈。承认了!杜家主动承认了,还是嫡长孙亲自举报!
这官司,板上钉钉!
chūn荼蘼一言不发,头一次在公堂上成为绝对的配角,被人忽略的存在。她看着杜东辰,闭了闭眼睛,随后抬头望天。
朱礼,许文冲。方娘子,还有无数被牵连到失去生命的人,你们看到了吗?青天,是存在的!正义,也是存在的!虽然它来得晚了。可终究会来的!
轰动一时的案子,最后以更轰动的方式结束了。
不过当堂并没有审结,而是折腾了好多天。杜东辰亲自当堂举报的时候,杜家人自己把府门封死,等着官府来查。当杜衡及杜乔被提到刑部的时候,由宇文尚书亲审,他们对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很快。皇上有了旨意。
依《大唐律》,诬陷的罪名,以反座论。就是说,你诬陷别人是什么罪。到后来自己则要承担那种罪。于本案而言,是十恶之首的谋反,当诛九族。可杜衡的女儿毕竟是皇后,严格说起来。皇上及两位公主都是九族之列,因而最后的判罚是。只抄斩杜家满门,家产充公,九族幸免于祸。但皇后被废,幽闭掖庭。杜氏家族中人贬为庶民,永世不得科举入仕。
杜东辰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免其死罪。他又自领流刑三千里,以此保下了两个嫡亲的妹妹,杜含玉和杜含烟,三人一道发配岭南。皇上念其有qíng有义,特赦他无罪流放。就是说,他可以在岭南那种艰苦的地方,做一个老实的小民,了此残生。当然,他这种生下来就成为贵公子的人,能不能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妹妹活下去,就看他自己的了。
韩谋因为朱礼冤案错判而下罪己诏,并自罚食素一年,所食之物亲自耕种,算是体罚。封朱礼为亲王,重修陵墓,可惜朱家已经没有后人了,享受的只是死后的尊荣。但,朱礼应该瞑目了吧?之后,追封许文冲为国公,厚待其后人。还封了方娘子为忠义夫人,于其家乡建了忠义夫人祠。
当时因为劫狱受到牵连的众人,都被免责。而且因为参与到诱计之中,现在看是没什么特别,将来的前程一片大好。因此殉职的人,也在chūn荼蘼的qiáng烈要求下,获得丰厚得多的抚恤。
突厥王子阿苏瑞,因八议减等之五议功、八议宾,由接手案子的宇文尚书向皇上上书“请章”,获准减刑后,当堂受杖刑四十,之后释放。夜叉挨打受刑的那天,长安城无数的姑娘前来看审,就为了目睹这位英俊绝伦的王子之身材。
chūn荼蘼对此很不慡,可让她更不慡的是,之后夜叉就被韩谋接到宫里,以外宾对待。她则被送出宫,和夜叉居然连一面也见不到。
十月三十,尘埃落定,在狱中等待问斩的杜衡提出要见chūn荼蘼。
她答应了,但带着自己的外祖父一起去的。
“老夫要看看,到底杜家败在谁的手上。”隔着铁栏,杜衡缓缓地道,并没有理会自己的老对手白敬远。
“杜老爷子,我们之前见过,不仅是在公堂上。”chūn荼蘼远远站着,冷声道,实在不愿意接近这个满手鲜血,如今人之将死,却还没有流露出善意的老头子。他白发苍苍,眼神却仍如鹰隼,傲慢非常。这算什么?死不悔改?在他看来,他只是败了,却没有错。
“以前老夫小瞧了你。”杜衡盘腿坐在gān糙上,“最后一堂,你看似没有出面,但其实成败全是掌握在你手上,是你一手缔造。今天你告诉老夫,是不是从来没有证人?你设下陷阱,让老夫一步步踏入,最后不得壮士断腕,由东辰举报亲长,毁了他的名声,刺了他的心窝,才能保留我杜家惟一的血脉。”
第六十七章狡兔有三窟,我有三招
“你行事看似天衣无fèng,手脚利落,其实处处漏dòng。因为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太完美了,本身就是问题。而你每当做了一件恶事,就要做更多恶事弥补。越做越错,越错越做,你怎么能不露出破绽?”chūn荼蘼抬起下巴,神qíng冰冷,“不怕告诉你,证人确实是有的,只是他们提供的证词,不足以让你伏法。杜仲确实有外室,但你低估了他对你盲目的忠诚,你做的那些恶事,他从没向他的女人透露半个字。至于说那个偷听到你和杜仲谈话的贼,你还记得当日说过些什么吗?”
杜衡怔住,神qíng茫然。
“时间太久了,你根本记不得。只是你心虚,你不能理直气壮,你平时的算计太多,所以你不能确定真假,却只能选择相信。”chūn荼蘼代杜衡回答,“其实,这个贼是我杜撰出来的,难道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老天爷对我可真好,想吃冰,天上就下雹子。想要证人,就凭空出现一个想做污点证人的贼!”
“你诈我!”杜衡眼中喷火。他在政治风云都能屹立不倒,却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兵不厌诈。”chūn荼蘼稳稳当当站在那儿,满是qiáng者与胜者的姿态,“上公堂就像上战场一样,比的是实力,也是计谋。原来,你不懂得这个道理。”
“罗立呢?”杜衡神色yīn沉的问。
“你能为了保留杜家的血脉,让自己的嫡孙举报自己,他为什么不可以为了罗家,自首以承担下全部罪责?”白敬远cha嘴道,看着这个老对手如困shòu一般,心中快意无比,“诬陷朱礼一案。你是主犯,他是从犯,刺杀许文冲一案,他没有参与。况他为了立功,第二堂结束的当晚,就做了污点证人指认你。只是真正的证人就他一个,分量不够,但你的嫡孙亲自举报,qíng况就不一样了。说起来,他所受刑罚比你轻多了。只他一人处以斩刑,整个罗氏家族除了贬为庶民之外,没受到特别的惩罚。”
“成王败寇。”杜衡缓缓站起来。走向牢门,“白老头,我知道你心里慡快,可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你的明天?”
“皇上圣明,我又不想让白家成为大唐第一家族。也不想自己成为第一权臣,更没想过扶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将来再扶亲外孙登上皇位,做台面儿底下的太上皇。皇上心里明白我是忠臣,也知道我没有那么qiáng大的野心,为什么要办我呢?”白敬远的神态仍然儒雅高贵。“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要除掉你的是皇上,陷自家于不义的是你本人!”
“那又如何?我只不过时运不济。失误在小人的手里。”杜衡指着chūn荼蘼,“败于这臭丫头的yīn谋诡计之下!”
chūn荼蘼笑了,“对付你这种狠毒没人xing,平时高高在上,视人命如糙芥。没有真本事,却总想着大权独揽的人呢。自然要用非常手段。狡兔有三窟,我有三招,今天不妨讲出来,让你死个明白吧!这个案子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人证和合法的口供,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是你做的,却也莫可奈何。你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这个而已。于是,我先是在公堂上猛烈攻击,尽可能多的堆积疑问,占据“qíng理”二字的高点。然后谎称掌握重大证据,令你真假难辩,继而心慌。第三,诈使你铤而走险,失败之后为保大局而自动承认。你都主动承认罪行了,还需要什么证人和口供呢?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被我做到了吗?你以为,打官司只要技巧吗?我说了,这就好比上战场,心理战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你的为人是怎么样的,你在面对威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正经研究过,不然推测不出你的下一步行动,公堂上还有任我玩转的时候吗?”
“第二堂结束后,你在刑部衙门后门和东辰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刺激我?”杜衡似乎突然明白了整个被牵入局中的过程。
“是啊,你不孤注一掷,怎么能bī得自己没有退路?若非到如此地步,你又怎么可能,让你的嫡孙背负举报祖父和父亲的骂名,以全族人的xing命,铺就自己的活命之路?”chūn荼蘼面露嘲讽之意,“没有劫狱行动,杜家最后的保命底子不会bào露。而刺客杀我未成,你以为刺客又做了新证人,所以知道再难翻身,这才壮士断腕吧?到底,你还真没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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