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一名兵士抱上来一个小木箱。
木箱虽小。不过尺余,看起来却颇为沉重。那兵士把木箱放于堂上后。杜东辰亲自打开箱盖。众人伸长了脖子看,见到箱中全是纸张,上面墨迹满满。
杜东辰拈起最上面一张纸,仿佛拉出一条白练。那些纸居然是连在一起的,近看,整整齐齐的列着签名,中间还夹杂着好多红红的指印。
“大人,这是万民请愿书。”杜东辰的神qíng骄傲而自信。
这一次,他是为了正义而战,是为一个做错事的好人辩护,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掩盖肮脏的秘密。于是,与以往他在公堂上的qíng形都不同,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耀眼的光华,分外引人注目。
“上面有签名,也有按的手印,后面还录清了签名人的所属之地。”杜东辰大声道,“这些人,都是这么些年来,雁回所救助之人。不,是雁回帮助各积善人家施财后,那些受益者的名单。上头收录的人名,已够一万之数,是货真价实的万民书。这些百姓,感激各位的善举,所以联名请求公堂轻判雁回,请判官大人予以考虑!”
“呈上来!”白世遗也有些激动,好在城府够深,眼神虽亮,语气却稳,脸色也没变。
有差役把小箱搬到公座之侧,白世遗上前看了几眼道,“本堂收下此证物,在判决和量刑时会酌qíng考量。杜东辰,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人,学生刚才有言,三议贤,四议能。贤者已议,再议能者。”杜东辰退后数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能者,才能之意。就是所做之事,面面俱到,样样jīng通。”
“杜状师所言是指?”chūn荼蘼cha嘴。就像说相声,她这个捧哏的得到位啊。
“学生这里,还有一封书证。”杜东辰看了chūn荼蘼一眼,却对白世遗说,“此书证的证明力是毋容置疑的。因为,他们是整个安西四镇的官员们所证,主要是guī兹大都护府的官吏!”
此言一出,不明就理的看审者都蒙了。堂下,立即爆出大声的喧哗。
就在这纷乱之中,杜东辰呈上书证,并解释道,“雁回冒的是佟东瑞之名。那么,佟东瑞是谁?”他也玩自问自答,“是安西四镇的长史!是辽东调任过来的。副都护大人总理安西四镇的军政,但多以军务为主,民政jiāo由了长史负责。雁回冒名顶替佟东瑞三年有余,同僚们与他共事多多,他为人如何,为官的能力如何,每日辛苦如何,众口一词,那就是好字。安西四镇在他的管理下是什么qíng形?繁荣安定,各位摸着良心想想一想,难道各位的安居乐业,没有雁回的一份功劳,没有他的努力和辛勤吗?所以……”他忽然提高声音,“我不仅要为雁回四议能,还要为他七议勤。律法,讲的就是事实。雁回每天几点上衙门,又几点回家?一年三百六十日,他有哪天缺勤?就算生病,也坚持去点卯。除了俸禄,他不多拿一文。如此,就算他触犯了大唐律法,但苦役般的辛劳,也能折抵一些罪过吧?”
说着,杜东辰走到雁回的身边。声音和眼睛才都极其明亮,“正是这个人,为安西四镇鞠躬尽瘁。正是这个人,上。忠于皇上。中,勤于政务。下,爱民如子。内,清廉自守。外。不求回报。但,也正是这个人,做出律法所不容的大错事。请问堂上大人,请问对方状师,请问各位百姓,请问那庄严神圣,绝不可以侵犯和违背的大唐律法,要置此人于何地!生,杀。一念之间!”
偌大个公堂。这么多人。却在这番慷慨陈词下鸦雀无声,只余热血流动和心跳加速的声音。
chūn荼蘼几乎鼓掌,因为这段结案陈词式的辩护太jīng彩了。
这个案子。律法上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只有从qíng、从理、从感qíng上来做为突破口。她虽然在案前对杜东辰有种种暗示。但没说明具体这个官司要怎么打。杜东辰能在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收集到万民请愿书,收集到百官证明词,实在非常不容易。
舆论,是很很重要的一环,很多判决会受到舆论的压力,并因此造成决定xing的影响。有万民请愿,有百官相护,就算是皇上想处死雁回,都要掂量掂量。何况,皇上爱才,必定是舍不得的。她敢假装输掉这场官司,是因为就算无隔万里,也明白皇上的心意。
“一个人做了坏事,但目的是好的。跟一个人为求私利而行残忍违法之事,或者,目的为恶,却yīn差阳错的得到好的结果。哪个,更值得原谅,更值得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一片寂静之中,杜东辰再度开口,声音却温柔而疲惫,听起来很是悲天悯人,“杜东辰恳请堂上大人和诸位乡亲,让雁回改过自新,给雁回一个公道!”说完,一躬到地。
又是片刻的死寂,最终不是知是谁喊了声,“免死!求免死!”
最后,呼喊声连成一片。就连那些丢失财物的富豪们,也没有话讲。这时候反对,那就是反对民意,在座都是jīng明人,谁会因为小失大。
过了好半天,白世遗才一拍惊堂木道,“双方状师的意见已经纪录在文书中,相关证据需要验明。三日后,第二堂审判!”
啪的一声,其实已经尘埃落定。
西域大盗案,闹腾了三年多,终于落幕。三日后,白世遗判雁回杖八十,流刑三千里,即日将案犯押解长安。此案虽不涉死刑,但因为牵连太广,等着皇上御批。至此,chūn荼蘼输了自从上公堂以来的第一场官司,却输得好开心。
转眼,庆平十九年的除夕就要到了。这天,杜东辰来送年礼,因为他现在再不是国公府的世子,没有贵重东西,送的只是自家在类似于暖房的地方种的蔬菜。不过,虽然只是萝卜和菘菜(白菜),在西域这地方却极珍贵。
“我已经问过上锋了。”杜东辰的脸色开朗,自从chūn荼蘼认识他,哪怕他还是长安贵公子时,似乎都没这么开心过,“我可以在做书吏的同时,如果有人打官司,兼任状师,只要是与官府无关的诉讼。”
“恭喜你。”chūn荼蘼说得真诚。她喜欢看一个并不坏的人,以后能过得开心幸福。
“是我要谢谢你。”杜东辰眼睛弯着,把眼前这姑娘的一切,都深刻在心中,然后永远的隐藏起来,“西域大盗案,我们在堂上哪里是对推,是你推着我向前走。六小姐,请允许我叫你一声荼蘼,你从不欠我什么。但我欠了你,也许……来世还给你。”说完,转身离开。
寒冷的时节,天空格外清透。苍穹下,那背影寂寞却也潇洒,落拓,安然。
第一百二十一章又被绑架
自从重生以来,chūn荼蘼过了一个最热闹的年。
有祖父、爹娘、老周叔,两个丫鬟,还有白世遗和郭姨娘。虽然人数比在安国公府中少很多,但都是相亲相爱的,自然感觉不一样。
可惜,相聚时难别亦难,年后开了chūn,chūn荼蘼就要回长安了。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白蔓君就经常红眼睛。自从生下女儿,她和chūn大山被迫分别很多年,身在小道观,却日日相思。现在有了儿子,对女儿的爱意却更加深厚了。不过她也知道西域不是久居之地,家中老父也需要有人尽孝,只能qiáng行割舍。
其实chūn青阳和chūn大山也是舍不得chūn荼蘼,好在有chūn小山这个小ròu包子在,好歹jīng神上有所寄托。但chūn小包子有一次偷偷摸摸钻到白蔓君为chūn荼蘼打包的行李里,闹得全家人乍毛。找到他的那一瞬间,白蔓君又开始掉眼泪,“我们小山也舍不得姐姐呢。”
“节……节……”chūn小山在一边点着头叫。
好半天,众人才回过味来,嘴笨的chūn小山,说话这么晚的chūn小山,终于会叫姐姐了。喜得chūn荼蘼抱着chūn小山一通狂亲,涂了宝宝一脸的口水。
离开guī兹城的前一天,chūn荼蘼再度去逛街,打算买点纪念品,好回去打发府里的人。给白敬远的好东西,那是早就备好的。对长安安国公府中的众人,也只有白敬远才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其他人就是个礼节,大面儿上过得去就得了。
因为昨天订好了位。中午一行人就在上回的食肆吃了饭,还带了些特色的风gān牛ròu。上了马车回家的时候,大约是被马车摇晃的,又大约是因为吃得饱。她很快就困倦了。小凤和过儿也是一样。迷迷糊糊之际,她无意间看到车厢内不知何时挂了一个香包。绝对中土的式样和刺绣,确切的说是长安风格,有一丝极淡的幽香从香包中散发出来。若非意识模糊,她的嗅觉可能还不这么清晰。
可是,她从来不爱挂香包,特别还是在车厢这种空气流通不畅的地方。
本能中,她感觉到了yīn谋和危险,拼尽了力气才抓到那个香包,却终究抵不过睡意,整个人都栽倒在对面小凤和过儿的身上。只下意识的,把香包紧紧抓在手心里。
再度睡开眼睛时。发现是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没有贸然起身。因为感觉全身上下都沉沉的。血管里流动的也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沉重是的铅水。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半球形穹顶……是帐篷。她现在睡在一个帐篷中,一个不是很华丽。但也很不错的帐篷中。
qíng况不对。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她丧失意识前,是在马车里的。而大都护府内,根本不会有帐篷。从周围的环境和自身的状况看,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是被人掳走了,并且时间不短,因为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嘴唇疼痛,大概是gān裂出血了。
“chūn六,你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吧?”旁边,有个女声响起。就算她没有大的动作,也被人发现苏醒了。而她也不必回头,就听出说话者是谁:杜含玉。
“我的丫头和侍卫呢?”略沉了沉气,chūn荼蘼平静的问。
她与杜含玉是死仇,在这种qíng况下相见,必是杜含玉jīng心设计的结果,多说无异,不如问点实际的。一来,无关紧要的问题,容易令对方放松警惕。二来只要说得上话,就能露出蛛丝马迹。三来,杜含玉这算是第一回赢她,心中必是得意,她偏偏不闻不问,憋也憋死丫的。
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急,要始终保持头脑清醒。
“没用的人,就没必要活着。”杜含玉冷声道。
“你以为我会哭,或者愤怒?”chūn荼蘼仍然直直躺着,望着帐顶。
“原来你是个冷心冷肠的贱人。”
chūn荼蘼忽的一笑,“我只是知道你会怎么做罢了。”
“别以为自己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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