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你怎么来?”chūn大山愣住,随后急道,“快回去,这地方污秽,哪是你一个姑娘家应当来的。”
“这世上没有污秽地方,只有污秽的人。”chūn荼蘼哽咽着,咬牙切齿。
chūn大山误会了,以为女儿恨自己不争,连忙解释,“荼蘼,女儿,爹没有!爹没有gān坏事!”
“我信爹。”chūn荼蘼摆摆手,心知牢头给的探视时间有限,不是诉衷qíng的时候,“但是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害你的!”
“你问这个gān什么?爹没做过的,抵死也不会招。他们没有口供,就定不了我的罪。”chūn大山从牢门的栅栏中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chūn荼蘼的头发,“你先回去,明天是到营里点卯的日子,我不去,军里自然会着人来问。”
“这案子,县衙已经接下,军中知道也没有用呀。”府兵卫士犯事,是归当地衙门管,还是归折冲府自管,管辖权一向混乱。不过如果不是大人物,双方也没必要争执。说不定,军中还有其他处罚追加。说起来,不管什么年头,也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啊。
chūn大山摇摇头,劝慰,“别人不管,你魏叔叔却不会放任的。他出门公gān,估摸着还有七八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想法子救我。你就别管了,好生在家里待着,注意门户,谁说什么也不要出来乱跑。”
折冲府的府下有团,团下有旅,旅下有队,队下有火,火下有卫士。队中,有队长一名及队副两名。chūn大山是一队之队副,另一名队副就是他的好友魏然。两人负责日常的基层士兵练兵,那位队长是个凡事不管的甩手大爷。
确实,在祖父不在家,徐氏娘家不大靠得住的qíng况下,魏叔叔是最好的外援,也必定会cha手的。
可是,七、八天后?!
县令张宏图好面子,在所谓证据确凿的qíng况下结不了案,他必动大刑。chūn荼蘼不能让自家老爹受那种皮ròu之苦,而一旦动了大刑,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果犯人还不招,县令等于骑虎难下。张糊涂绝对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有了错,抵死也不会认,只会想办法掩盖,那就更得治chūn大山于死地不可。到那时案子已经判了,再想翻案就更难。在封建社会的官场黑暗里,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我自然是信得过魏叔叔的,但女儿也不能坐视父亲受苦不理。”chūn荼蘼抓住chūn大山的衣袖,“至少,您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哪里吃得下、睡得着?若是再病了,父亲和祖父都不在身边,您叫女儿怎么办?”
这身体的本尊先前死了,她才得以重生,在家人眼里,却是大病一场,现在听说她吃睡不宁,chūn大山不禁又担心不已。不过,他实在不想女儿掺和进这腌臜事,犹豫着问道,“你母亲呢?她怎么叫你一人出门?”
小九哥机灵又有眼色,看到人家父女相见,怕有什么不方便同外人说的话,早早就躲一边去了。但过儿却一直站在旁边,此时听chūn大山问起,不禁哼道,“老爷快别惦记太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太就只等着亲家老太太来,自己在家求神拜佛,别说小姐,连家也不管了。”
chūn大山皱眉,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夫妻相差十岁,算得是老夫少妻,因而他对徐氏多有宠爱,何况他本身又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倒也不是说他xing格软弱怕老婆,却总是不忍心调教,所以家里过得不踏实、不顺意,他也是有责任的,此时还能说什么?chūn氏父子对家里人向来温和,过儿从来又是个敢说的,直接就给了chūn大山一个没脸。
chūn荼蘼来这个家的时日还短,对家务事的感触并不深刻,此时怕话题歪了,连忙道,“父亲,您知道亲家老太太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您趁早把实话告诉我,我帮您请个讼师来料理,省得她来瞎搅和,没事也变有事了,最后还要在祖父面前炫耀。”
chūn大山是极孝顺的人,想到老父可能吃岳母的瓜落儿,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道,“有人要害你爹!”
“怎么说?”chūn荼蘼追问。
“前几天,爹私下存了一点钱,不多,但足够给你打一根银簪子的。”chūn大山深呼吸几次以平静心绪,慢慢地说,“镇上万和银楼的首饰样子时新,都是长安来的款式,爹琢磨你十四岁生辰就快到了,想着送你……”
chūn荼蘼很感动,她家美貌老爹是很疼她的。所谓私下存的钱,是自己的那点私房吧?他俸禄也不高,平时都jiāo了家用,军里还有些应酬,能攒下一根银簪的钱,恐怕要很久。
突然,她想起现代歌剧的一句唱词: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我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东西无分贵贱,在乎的是这份心意。若她爹是大富豪,就算给她大钻石、大珍珠还有大元宝,也及不上这根普通的银簪难得。
“然后呢?”她声音有点发颤。一想到父亲为自己去买东西,结果遭人陷害,就感觉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似的。
第六章你们全家都是畜牲
chūn大山哽了一哽,望着女儿那温温柔柔的小脸,还有抓着牢门栏杆的白嫩小手,心中大为愧疚,分外心疼。如果不是自己莽撞,怎么会害得才十四岁的独生女儿跑到牢房来探望他。只怕还要给牢头和狱卒们塞银子,受到不少嘲笑和委屈,真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要如此。
想到这儿,又不禁怨怪徐氏。徐氏虽年青,却也比荼蘼大了六岁,还已为人妇,如今却这么不顶事。父亲日渐年迈,女儿过两年就要出嫁。以后的日子,还能指望她当起家个家吗?
“爹,快说,然后怎么样?”见chūn大山发愣,chūn荼蘼催促。时间有限,不能耽误。
可chūn大山却犹豫了,“荼蘼,你问这些做什么?别担心,官司的事,爹自有主张,你不能cha手。不然,你的名声坏了,将来怎么找个好婆家?”
就算大唐风气开放,自个儿的爹提起婚事,一般姑娘都会害羞的。可chūn荼蘼终非“本地”人,因此完全不在意,反而死抓着刚才的话道,“爹您放心,我只会来听审,不会亲自上公堂的。但现在这件事透着蹊跷,若不小心应对,怕是难过这关,所以女儿为您请了讼师。”
“讼师?”
“对,镇东的孙秀才。他长年给人写状纸,也上堂代打官司,经验丰富。有他代讼,这案子的赢面很大。”
“可是,我听说孙秀才的润笔费很高,上堂银子怕是更高吧?”
“只要能把爹救出来,多少银子也值!”chūn荼蘼急了,“再者说,若不能还您清白,女儿的婚事也会有碍,只怕没人肯娶。所以您的清白,是千金难换的。唉,您快别磨叽了,快给我细细说说事发当天的qíng况,我好转告孙秀才,后天晚衙就会过第二堂的!”虽然要过三堂才能判决,但基本上第二堂时,犯人不给口供就会用刑了。之前的十仗,只是小小惩戒罢了。而提起自个儿的婚事,是为刺激chūn大山配合。
自古至今,中国人就有个通病:打官司怕花钱。可是,虽说有的律师乱收费是不对的,诉讼成本过高也确实是巨大的负担,但有专业人士帮助,摆脱困境要相对容易很多,所谓破财免灾、以法律保护自己的概念,还是要落在实处啊。
在chūn荼蘼再三保证不会亲自上堂之后,chūn大山才把当年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最关键的部分,chūn荼蘼还细细的、反复追问。chūn大山回答之余,又产生了那种已经消失的怪异感:这个女儿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说不清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但以前他为女儿cao心,现在女儿却为他cao心。这让他有种为人父的骄傲之感,却也又更心疼了。想当年,女儿初生下来时,才比自己的手掌大一点点……
狱卒来催时,chūn荼蘼依依不舍的和chūn大山告别。然后,把最后一两银子也拿出来了。唐律有规定,如果犯人家属出资,可以请狱卒改善犯人的生活质量。虽说会被克扣一部分,但能让自家老爹吃得好一点,添chuánggān净的被褥,再搽点杖伤药也行呀。顺便,她还捞到一个方便,到女牢那边去转了转。
这个案子的告诉者名为张五娘,据唐律规定,在罪名查清前,告诉者也要关押,所以她散禁于此。chūn荼蘼站在牢门外,透过木栅栏往里看。见那张五娘倚在墙角,才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姿色普通偏上,但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你是……”见chūn荼蘼站在那儿,张五娘不禁眯起了眼问。
“呀?找人陷害,还不找个漂亮点的?”chūn荼蘼忽而一笑,“你这模样,还真不够瞧的。”
“你到底是谁?”张五娘的眼睛中闪过厉光,“难不成是那畜牲家里的?”
“你说谁是畜牲?你才是畜牲,你们全家都是畜牲!”过儿登时大怒,反骂。这种骂人法是学chūn荼蘼的现代语,听起来很喜感。
chūn荼蘼抬起手,阻止过儿再说下去。果然,被她一下就试了出来。但凡女人,都不喜欢被人说长得不美,哪怕真的不漂亮也是这样。但是都到这种时候了,若是个正经人,一定又惊又气,又委屈又愤怒,哪还顾得到别人谈论自己的相貌?可见,这个张五娘绝对不清白。
“你可知道诬告罪是要反坐的吗?幸好你不是诬告谋逆,不然直接就是死罪。”chūn荼蘼神qíng淡淡的,可威胁力十足,“你又知道什么叫反坐?就是你告的罪如果不成立,你所告之罪该受的刑罚,就要由你来承担。qiángjian罪判处流刑,未遂嘛,根据程度减一等或者两等,也就是判处徒刑一年半或者杖一百。我看你全须全尾的,没受什么伤害,大约仗刑的可能xing大些,希望您能顶得住,别直接被打死了。”
“你威胁我?”张五娘站起来。嗬,看起来还挺好斗的。也是,如果是个温顺的xing子,怎么会伙同他人做这种诬陷之事?
“是啊是啊,我威胁你。”chūn荼蘼无辜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威胁的语气,脸上却笑眯眯的,“后天在堂上学乖点,如果直接承认诬告,还少受些苦楚。如若不然,倒了大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也不管张五娘的目光闪烁,直接离开了县衙大牢。
看着天色已晚,她一个姑娘家,别说在古代了,就算在现代也不好去贸然打扰别人,只好先回家,准备第二天一早去找孙秀才。
小九哥的家在镇上,送了她们回去后再往回走,天就太晚了,再者第二天一早再过来也辛苦,chūn荼蘼就叫过儿把小九哥领到隔壁何嫂子家借宿。chūn家现在全是女人,招外男来住,实在不太方便,会惹来闲言闲语。这不禁令chūn荼蘼又怀念起现代来,在那个时空,男女和租都很正常,而今大唐再开放,也比不得现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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