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上背部的疼痛,立即想爬起,袁牧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压制住,冷冰冰地说:“跑?信不信老子打断你一条腿?!”
我微微缩了下瞳孔,盯住他的眼睛说:“你试试。”
他有瞬间的迷惑,但这人警觉xing实在太高,转眼间立即甩头恢复清明。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眼神冷静锐利,如两柄刀锋静静贴在皮层,我全身高度紧张,正要冒险加大催眠力度,他却在这时扑哧一笑。
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莫名其妙如薄脆冰层砸下一锤,冰下水流潺潺,一切照旧和缓祥和。
我忽然觉得疲累,一夜未眠,在护士那吃的那些粗糙的人工面条早已消化殆尽,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袁牧之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他笑意更深,松开我的手,问:“饿了?”
我点头,饿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
“我给你做点心,不过你不准跑?能保证?”
我在吃东西和离开的时刻间犹豫了下,决定先吃东西,于是点头同意。
“乖。”他笑着不顾我的反对,用力揉揉我的头发,这才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靠在沙发上几乎要睡着,不一会被有人窥视的不安感刺激到,立即睁开眼,果然,袁牧之在我身边,几乎是蹲下来,目光热切地看着我的脸。
我伸手擦了擦脸颊,含糊问:“脏了?”
他简短地清了清喉咙,将手里一个盘子放我跟前,粗声说:“没,吃吧。”
是一种奇怪的三角形食物,由两块面包夹着西红柿和煎蛋,我抓起来咬了一口,面包不失松软,西红柿很新鲜,煎蛋有点老,但混合着这些吃起来感觉还行。
“好吃吗?”他坐下来问。
我摇头,实话实话:“没有张家涵做的好。”
“臭小子,你就将就吧。”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又站起来,去开冰箱倒了牛奶,放进微波炉转,端过来给我说,“喏,喝。”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说:“要加糖。”
“啊?”
“牛奶。”我简单地说,“必须加糖。”
“cao,你使唤我上瘾了是吧?”他骂骂咧咧站起来,去厨房找了糖罐,正要往里头加白糖,我说:“两勺。”
他瞪了我一眼,还是加了两勺,动作粗鲁地搅了搅。
我吃东西的时候,他点燃一根烟,目光凝视前方,空气中只有我吞咽东西的声音,半响后,我听见他的声音,gān涩,陌生,然而却毫不犹豫是袁牧之的声音:“我昨晚担心坏了。”
“嗯?”
“最近我在清理青龙帮留下的手尾,比想象中棘手,大刺头拔掉了,可还剩下几个小刺头躲在暗处,偏偏都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他们一天没揪出来,我这心就一天悬着。你一不见,我就怕你被他们逮了,那几个可不是吃素的,就你这小身板,都不够人家玩两轮。”
“昨晚的事,我猜是浩子溜进去想找你麻烦,你给他教训了,是吧?”他顿了顿,哑声说,“我十二岁就在道上混,什么没见过,以牙还牙无可厚非,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里有个问题小冰,我见识过你的本事,可张哥没见识过,他不知道你在反击。他责怪你,是因为你那几句话太狠,戳的尽是别人的心窝子。我知道你要的效果就是往别人心口上扎刀,不然你没法降服住他,是这样没错吧?可咱们张哥,唉,”他微微叹了口气,“他早年经历了些事,听不得那样的话,而且他真心当你是自己人才出声骂你,不然以他的xing格,被人当面扇耳光都会赔笑脸,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发火?”
“他并不是真心。”我淡淡地说,“想要对我好,把我当自己人那种yù望是虚构的,实质上是我灌输给他的。”
“你说什么?”袁牧之吃惊地坐直身体。
“放心,我会让一切回复原样,另外,那什么”我努力想了想这几天刘慧卿教的那些所谓礼貌用语,挑了一会,挑出一个我觉得可能合适的,“请海涵。”
他瞪圆眼睛看我,然后摇头说:“小冰,你弄错了。”
“我不可能弄错的。”我热切地建议他,“你要不信,我拿你试试怎样?”
他挥手说:“我没兴趣。但这事你错了。”
我正有点兴致想劝说他,这时门被推开了,张家涵急冲冲地跑进来,看到我松了一大口气,扑过来颤抖着手摸上我的肩膀,又顺着摸我的手和身子,我不舒服地扭开,皱眉说:“没洗手。”
他的手一顿,袁牧之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张哥,放心吧,咱们的宝贝疙瘩全须全尾的,屁事没有。”
张家涵红了眼眶,看着我问:“还生张哥的气?张哥给你道歉好吗?”
这句话很奇怪,它立即引起我胸口发闷的酸胀感。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理反应,而且这种反应令我智商拉低,因为下一刻我听见自己诚实地说:“你喜欢浩子不喜欢我,这是正常的,我并不觉得需要道歉。”
“没有,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你?”张家涵着急地反驳,“你就像老天突然给我的,我穷惯了的人,突然收到这么好的礼物,喜欢都来不及啊。”
“我不是礼物,事实上你骂我,”我皱眉地说,“是你内心真实想法的折she,而你刚刚所说的反而是虚构的qíng绪,那是我qiáng加给你的,如果你愿意,我马上给你消除掉。”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啊?我一点都不明白,”他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我骂你是我不对,我只看到浩子在哭,又听见你在厉声挖苦他,我一时半会没想到他怎么会在那,我也没想过你一个白纸一样的孩子怎么会懂存心去侮rǔ挖苦别人?你一走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悔得什么似的,找了一晚上找不到你,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这辈子也就对我自己的亲弟弟会那么骂,那是他嘴馋,偷了小卖部的糖果藏起来,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我看不得他不学好,我有责任让他成为正直善良的好人,所以我狠狠训他。今天我也训了你,恰恰因为我当你是我的亲弟弟,才不想看到你表现出残忍的一面。我这辈子见了太多残忍的人,他们没好下场的,我不喜欢你也那样你懂吗?”
“可我的方法不对,我知道,我不该当着人委屈你,我后来看到掉在地上的刀了,我能猜到浩子之前gān了什么。但你这死孩子为什么会那么见外?为什么什么都不跟哥说?你就这么犟啊?宁愿被委屈也不辩白一句?我跟你就这么生分吗?你想气死我吗啊?”
我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张家涵说到最后已经掩面呜呜地哭了。我又一次疑惑起来,催眠术的弊端有多大我很了解,但张家涵这个表现,这么qiáng烈的qíng绪,不需要引导就自然爆发出来的泪水,已经超出催眠所能达到的效果。
我的判断哪里出了问题?
“行了,张哥,小冰要慢慢教,不着急。”袁牧之拍拍大腿,站起来说,“我已经给这小破孩喂过食了,你呆会还是把他带医院那住,这里不安全。”
“好。”张家涵哑声回答,又问,“你给他吃什么了?”
“三明治,加西红柿和煎蛋。”袁牧之得意地说,“还有牛奶。”
“他肠胃不好,你给他这些要让他拉肚子吗?”张家涵怒气冲冲地说,“行了,小冰我看着,你回去吧,对了,董苏把浩子弄你那了,你派个人看着他。”
“我会的,放心吧。”
第25章
袁牧之一走,张家涵在我面前就显出局促不安,他是不知说什么,我是不想说话,而且我并不觉得沉默有何不好,但张家涵却仿佛在沉默的压迫中逐渐紧张,他清了清喉咙,看着我问:“那个,你累吗?要不要去房间睡一觉?”
我摇头。
“小冰,”张家涵坐到我身边,伸出手摸我的头发,我想避开,但想到他刚刚才哭过,可能qíng绪还在波动中,如果再把他弄哭比较麻烦,于是我皱着眉,保持耐xing坐着让他摸了三下,等他还要摸第四下时,我立即往一旁避开,说:“你已经摸过了。”
“啊?”他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笑了。
我没了耐xing,冷冷地重复:“你刚刚已经摸过了,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记得我说过。”
他笑容加深,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声音温和得好像含了水分:“那为什么我摸之前不拒绝?”
我瞥了他一眼:“你也许会哭。”
他睁大眼睛,含着笑问:“不喜欢我流眼泪?”
“不喜欢。”我诚实地说。
“比不喜欢别人摸你的头更加不喜欢?”
这就是所谓的废话?我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阳台的玻璃门,今天是yīn天,屋里光线不qiáng烈。
“小冰,告诉我好不好?”
我将视线掉转到他身上,发现他目光热切,仿佛瞳孔深处有些什么呼之yù出。我好奇于那是什么,于是我说:“你习惯于问答案确定的问题,这种提问是没有建设xing和没有意义的。同样,它也容易bào露你缺乏自信。”
“呵呵,管它怎样,我真高兴,真的,我真高兴。”张家涵咧开嘴呵呵傻笑,伸过手臂,不顾我的反对将我整个抱住,拍着我的后背像拍一个婴儿。他身上的体温偏低,身上瘦骨嶙峋,不过味道算好闻,是一种混合了清洗剂的gān净的味道。我嗅了嗅,确定不讨厌,于是又嗅了嗅。
“小冰就跟我知道的一样,虽然是个小面瘫,可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有颗人心。”他仿佛找到意义一样重复着。
“这很荒谬,”我说,“我们都有心脏不假,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器官。”
张家涵一顿,我好心地补充说:“而且我建议你可以松手了,不然我确信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让你离我远点。”
我正皱眉琢磨他要是继续紧抱我不放,我是该催眠他或者gān脆亮出光匕首威吓他,但张家涵很识相,他闻言松开了我,侧过身去飞快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然后用比平时高昂的语调笑着说:“好了,小坏蛋,肚子饿了吧?张哥给你做好吃的,做你没吃过的,好不好?”
我对中国菜系一窍不通,基本上他做的我都没吃过,所以我不以为意,点头说:“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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