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他朝对面的父亲和随后跟了进来的母亲各自打了声招呼,“昨晚是我一时失控。不该发脾气的。我向你们道歉。”
顾太太松了口气,笑道:“你想通了就好。我们没关系的。”
顾彦宗看了儿子一眼,也没问他昨夜经历,只微微颔首。
顾太太原本想说萧梦鸿今早就已经走了。话到嘴边,看了眼儿子,又忍了下去,改口道:“长钧,你累了吧?回房间休息下吧。”
顾长钧朝父母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快步往二楼卧室去时,在楼梯口遇到正要下来的顾诗华。
“四哥……四嫂她……一早已经走了……”
顾诗华的神qíng很是惆怅。
顾长钧朝妹妹点了点头,继续从她身边走过,推开卧室的门。
王妈早上亲自来打扫房间,这会儿正准备更换chuáng单,忽然看见顾长钧进来了,急忙道:“少爷你要休息是吧?稍等下,chuáng单很快就换好。”
“不用换了。你出去吧。”顾长钧和颜悦色地道。
王妈微微一怔,见他站在门口仿佛在等自己出去,便停下手,离了房间。
王妈离开后,顾长钧关上门,面上便露出一丝疲倦之色,一只手解着领口扣子,脱去外套随手丢在一边,连脚上那双皮靴也没脱,人便躺在了chuáng上。
他仰面卧于chuáng上,闭着双目,长睫沉静地覆着。
片刻后,他忽然睁开眼睛,慢慢转过脸,看向手边一侧的枕畔。
枕畔已然空空dàngdàng。
枕下,只延伸出一根卷曲着的细细长发发丝。
应是她昨夜睡了后,今早起身时忘了拣掉的。
顾长钧注视着遗落的青丝,片刻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
萧梦鸿被顾家司机送到萧家。萧成麟和金玉凤都不在家。萧成麟不知道去了哪里,金玉凤带了七岁的儿子宏志回了娘家。萧家只有萧太太和姨太太在。几个姨太太刚死了老爷,各自窝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萧太太因为jīng神不济,也在屋里歇着,边上陪着赵妈。忽然见昨天刚跟女婿回去的女儿又回来了,还带着行李箱,看起来似乎要住下来的样子,十分惊讶,急忙起身问她究竟。
离婚是既成事实了。再隐瞒也是无用。萧梦鸿放下东西后,便把实qíng委婉地告诉了萧太太。萧太太当场惊呆了。坐那里半晌没出声,忽然就站了起来要往外去,被萧梦鸿一把拉住:“妈,你要去哪儿?”
“我去求求顾家老爷太太,不能就这么让你从他们家出来呀——”
萧太太两眼有点发直,嘴里说道。
“妈,不是他们不容我。离婚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萧梦鸿将萧太太qiáng行按坐了回去。
萧太太抬手重重打了萧梦鸿胳膊一下,口中不断责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让我省心的女儿……你这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是吧……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我的话……”
萧太太一边责骂,拍打着萧梦鸿的胳膊肩背,一边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
萧梦鸿任由萧太太打骂,一动不动,片刻后,萧太太被赵妈给劝住,躺回chuáng上只默默垂泪。
萧梦鸿心里有些愧疚:“妈,实在对不住你,我没听你的话。但是你别为我担心,往后我一个人,也能好好过的。”
“德音!你没了夫家,一个人怎么叫好好过!你这样回了娘家,你兄嫂他们怎么能容的下你……”
萧太太忽然搂住了女儿,伤心不已。
赵妈劝慰着。萧太太渐渐qíng绪终于有些定了下来,擦了眼泪,出神片刻,说道:“你出了顾家的事,先不要告诉你兄嫂。就说你不放心我身体,所以回来又陪我。等过些时候再看吧。”
萧梦鸿知道萧太太爱护自己,唯恐自己离婚了被兄嫂知道在家日子难过,也不想现在就告诉她自己打算过些天就搬出去,免得激起她更大反应,便点头答应了。陪在萧太太边上一直到了午后,等萧太太睡了,回自己暂时落脚的那间屋,收拾了下便出门了。先坐电车去了城北来到京华大学工地看了下。林良宁正在办公室里和监理在忙碌着,突然见她来了,一愣,很是高兴,急忙放下笔走过来迎接。那位工地监理也询问了下她家中丧事的qíng况。几人聊了几句,萧梦鸿见工地进展顺利,告辞就回了城,下电车坐huáng包车去了鲁朗宁的宅邸。
……
鲁朗宁夫妇住在距离东jiāo民巷使馆区附近的地方。周围中、西式建筑混杂,是很多来华外国人的居住区,和外面那些显得有些杂乱的胡同街相比,这里gān净整齐,白天的时候,道路两边树荫匝蔽,不大看得到人,环境十分安静。
鲁朗宁夫妇的住所是个没怎么经过改造的中式小院。之前两人为了纪念结婚三十周年在家中举办派对时,萧梦鸿曾和顾长钧一道来过。之后因为京华大学新址建造的原因,她也单独来拜访过几次,和两人已经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了。
鲁朗宁先生这会儿不在家,太太在。见萧梦鸿忽然来拜访,因为有些时日没见了,很是高兴,两人坐下后,鲁朗宁太太关切地询问她家中父亲丧事的qíng况。萧梦鸿和她应答了几句。鲁朗宁太太便笑道:“好久没见到你的丈夫了,那位英俊的军官先生了。他最近怎么样?”
萧梦鸿道:“太太,我今天冒昧前来,就是有件和我丈夫相关的事想请求您和先生的帮忙。”
鲁朗宁太太请她说。
萧梦鸿便把自己已经和顾长钧签了离婚协议的事qíng说了出来。
因为丈夫身份,加上之前为京华大学筹集善款的缘故,鲁朗宁太太平时和北平的贵妇圈里的一些太太们也有往来。此前也隐隐听说了些顾萧夫妇之间的八卦传闻。鉴于这是别人夫妇之间的私事,这位太太也没怎么放心上。没想到现在突然听到两人离婚的消息,难免惊诧。
“我实在难以相信,你们怎么突然就会离婚了?我记得上次你们一起来我家做客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萧梦鸿迟疑了下:“太太,我想您可能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我们夫妇之间的传闻。事实上,这次离婚是我们双方的共同决定。无论对他还是对我,我想应该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鲁朗宁太太面露惋惜:“虽然我觉得还是很遗憾,但既然是你们共同决定的,我想确实应该像你说的那样,是个新的开始。但是我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能帮到你什么忙?”
萧梦鸿把离婚书上还少两位证明人的事qíng说了一遍。
“太太,我咨询过律师,现行民法并没有限定证明人的国籍。我想了很久,觉得您和鲁朗宁先生或许愿意当我们的证明人,所以今天非常冒昧地上门并且开口,希望能得到您和您先生的帮助。”
“当然,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也非常能理解。”萧梦鸿最后微笑着道。
鲁朗宁太太沉思了片刻。
“可怜的孩子!你能想到我们,自然是因为你相信我们。我和我丈夫都很喜欢你,自然是愿意帮你这个忙的。但是因为这是一份和离婚有关的法律文书,事关重大,为了谨慎起见,我希望我和丈夫在文书上签字的时候,你与顾长钧先生能同时在场。你觉得呢?”
萧梦鸿一怔,随即道:“是,您考虑的非常周到。感谢您答应当我们的证明人,那么我下次和他商议下,看他什么时候能来,然后我们一起过来,再麻烦您和先生为我们签字证明。”
鲁朗宁太太点头答应。
第40章
萧梦鸿回到城北租来的房子里,暂时先不去想怎么找顾长钧开口的问题,开始扫除屋子。
等明天再去购置些短缺的生活用品,这里以后就是她住的地方了。
一个单身女人居住,和邻居搞好关系自然十分重要。萧梦鸿留意到住边上的似乎是一户三口之家,在院子里时听到了隔壁墙头女人和小孩子说话的声音,便打算明天去拜访下邻居。正忙碌着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便出去开了门,意外地发现是邻居那位太太来了,手里端着一碟装了几个热气腾腾包子的盘,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道:“我丈夫姓huáng,是北平日报的编辑。先前我听说这房子租了出去,就是你租的是吧?正好家里自己包了几个包子,我想着你刚搬过来,灶还是冷的,所以顺便给你送了两个过来。你别嫌弃。”
萧梦鸿急忙请huáng太太进来坐。
huáng太太笑道:“以后是邻居了,坐的机会多的是。我站站就走,家里孩子还等着呢。先前那户人家住这里时,我和这家太太就经常往来。他们搬走后,我就想着房子以后不知道会给什么人租去。今天见你搬进来,我就放心了。看你这么清清慡慡的。以后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吗?”说着朝里面张望了下。
萧梦鸿见她面露好奇之色,略一踌躇,微笑道:“huáng太太,我姓萧。以后暂时应该是我一个人住。感谢你来看我,我刚住过来,对这里的地方不熟,还请huáng太太以后多多照应。”
萧太太打量了下她,脸上好奇之色更重,看着似乎很想再追问个中缘故的样子,最后终于还是勉qiáng忍住,点头道:“好,好,没问题的!这样的话,以后我们更该多多往来!喏,包子你拿去吧,趁热吃了。“萧梦鸿接过要去换盘,huáng太太道:“不急不急,你吃完了明天还我就行。那我先走了。家里孩子还在吃饭呢——”
“谢谢您了huáng太太。”
萧梦鸿目送huáng太太进了隔壁门,重新关上院门。
这个晚上,她再次失眠了。
既然离婚了,她就不可能再继续隐瞒萧家人。
她需要向娘家給个jiāo待。
那对兄嫂倒罢了,对萧太太开口似乎有点困难。
这个或许还能慢慢来,但现在,怎么让顾长钧和自己一起去找鲁朗宁夫妇签字,看起来应该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再去联系他,她就感到十分别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胆怯之感。
……
萧梦鸿的犹豫之间,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
第四天,她去了上次顾长钧带她去过的协和医院,找那位王医生做了最后一次复检。王医生对她手心伤口的愈合表示满意,说可以拆纱布了。
拆掉纱布之后,萧梦鸿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医院飘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望着手心里那道已经变成淡淡粉红色的愈合了的伤口,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走出医院,来到电话局,拨通了顾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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