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轻哼了一声,呢喃:“囡雪那个小混账,又偷偷传消息,我就该赏她顿板子!”
如果是前世,戚珏乐意囡雪善意地告知,然而死过一次的戚珏却说:“对。”
“先生,你说什么?”沈却诧异地抬头看他。
“阿却,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你好,但是你不能因为别人一点的恩惠记一辈子而忽略他的错。每个人心里的善意都应当有分寸。你以为你心存善意对人宽厚未必就有善果。”戚珏缓声说。
沈却紧紧蹙着眉,她默了半天,缓缓摇头,老实说:“先生,我不懂。”
戚珏耐心跟她解释:“囡雪一心待你,她觉得告诉我你的窘境是对你好。可是有些事你并未想让我知道。她日后若是信任他人,再将你的事qíng告诉别人呢?再如果,我本来就是个坏人呢?”
“先生才不是坏人!”沈却立刻反驳,可是戚珏说的话她的确听懂了。
“嗯,我不是坏人。”戚珏含笑应了句。
“先生说的,我都晓得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沈却说。她望了一眼花房门口,沈休站在那里正瞪着她。她急急忙忙转过头来,就当没看见沈休。
“该回去了。”戚珏轻声说。
沈却嘟了嘟嘴,大觉不舍。可是她也知道不能久待,在沉萧府待了一整日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回去指不定要被训斥的。可是她就是舍不得。
她觉得沉萧府才是她的家。
沈休走进来,将沈却拉起来,黑着脸说:“该回去了。”
沈却站起来,说:“下次,我再来看先生!”
她眼神一黯。
下次?下次再见先生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戚珏对沈休微微点头,忽然又开口:“过几日的香炉宴,你当去。”
沈休对戚珏这命令的语气十分不满,他一把将沈却从戚珏身边拉过来,没好气地说:“身子这么差,哪儿都不许去!”
“我去!”沈却的脸上有了丝盼望,“先生也会去,对不对?”
戚珏颔首,嘴角噙笑。
沈休又重重哼了一声。
沈却跟着沈休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戚珏。戚珏弯着腰,顺着花藤摸索,将一朵快要枯萎的玉簪摘下。似感受到沈却的目光,虚空的目光投过来。
沈却一慌,急忙转过身来。
等沈却回了沈家,沈家人惊讶地发现她们前几日还以为快不行了的三姑娘,容光焕发,瞧不出半点病气。
两兄妹口径一致。戚珏为沈却诊脉、施针、下方、煮药,诊治了大半日,竟神奇地让沈却好起来。沈家人都感叹洛神医关门弟子的医术果真了不得。
何氏名义上过来看望沈却,实际是要兴师问罪。可是瞧着沈却脸色红润,病果真好了大半,就将话忍了下去,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狐疑:她莫不是装病吧?
“母亲,”沈却乖乖地说:“女儿身子已经好了,很想和姐妹们一起去读书学规矩。”
何氏有些犹豫。
沈却又说:“女儿已经答应了祖母不能在香炉宴上丢脸的。”
何氏的脸上就露出嫌恶的神qíng。她没想到沈却竟想着香炉宴,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就惦记上香炉宴,是不是想和世家巴结,早日嫁入名门世家?果真是自小和外男住在一处的,没羞没臊。
“随你吧!”何氏不耐烦地说,“看你如今大好,我也放心了。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
说罢,就走了。
何氏并非不会掩饰自己的qíng绪,而是对着沈却,她根本不想掩饰。
“送母亲。”沈却弯了弯膝,规矩行礼。
等何氏走远了,囡雪迎上来:“姑娘这脸色可好多了,姑娘累不累?要不要梳洗?还是吃些什么?囡雪去给你做!”
沈却看了囡雪一眼,独自走到玫瑰小椅上首的位置坐下,说:“今日我去沉萧府的时候,发现先生那儿伺候的下人少得很,丫鬟更是一个都没有。囡雪,我把你送给先生吧。”
沈却静静地望着囡雪,目光澄澈。
囡雪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却笑了笑:“你要是现在想过去也成。不过我觉得时辰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去比较好。更何况还要麻烦你将这头的事儿跟绿蚁和红泥做个jiāo接。”
囡雪“噗通”一声跪下,脸色煞白。她声音发颤地说:“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背着您做小动作。求姑娘原谅奴婢这一次,不要将奴婢送人!”
囡雪开始磕头,眼泪溢满了眼眶,整个人开始发颤。她知道,沈却真是生气了,竟然要将她送人!
“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沈却平静地说。
“是!姑娘你怎么责罚奴婢都行,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奴婢自小跟着您,不愿意离开啊!”囡雪跪着爬到沈却身边,紧紧抱住沈却的腿。
沈却忍住心里的难受,对绿蚁说:“取戒尺。”
绿蚁和红泥早就吓到了,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听了命令,绿蚁急忙去拿来戒尺。
“好好好,姑娘你打我,你罚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囡雪见沈却要戒尺,就是一喜。只要不赶她走就好!
沈却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我也舍不得你。”
她垂了眉眼,望着手中的戒尺。
然后,狠狠地打在自己的掌心。
“啪”的一声清响,沈却白皙娇嫩的掌心立刻红肿了一大块。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囡雪惊呼,急忙抱住沈却的手,哭道:“姑娘,您打我,打我!奴婢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是我的主子,奴婢不该背着您,将事qíng一股脑告诉先生。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们两个把她拉开。”沈却忍着掌心火辣辣的疼,说。
绿蚁和红泥急忙过来将囡雪拉开。
沈却看着囡雪说:“自古以来,刁奴总是被主子养坏的。你如今这样,是我的过失。从未教导过你,是我的不对,我自罚。”
又是“啪”的一声,沈却又在自己掌心狠狠抽了一下子。
绿蚁和红泥都惊了。
“姑娘……”绿蚁想劝,却被沈却的眼神挡回来。
沈却悄悄咬住了唇,又狠狠朝着自己掌心抽了三下,娇嫩的掌心红肿一片,惨不忍睹。她呼了口气,正色说:“这一次,我替你受罚。下一次,绝不姑息!”
囡雪磕头,泪流满面地谢恩。
沈却这才将戒尺放下,她的眼睛也是红了。
先生说的道理她都懂了,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那般狠心。
第10章学堂
沈家单独辟出一个小院来做女儿家们的学堂。各房女儿一早给沈老夫人请了安,就要过去上学。
学堂的布置类似沈家的花厅,四周本就格外大的轩窗全开着,垂以水色轻纱虚掩,又有大捧的花束绕着。远远望去,里面莺莺燕燕仿若仙境中的仙子,却并看不清姑娘们的容颜。
檐下静静坐了一排伺候的丫鬟,只等自家姑娘召唤。
今日,是沈却第一次来学堂。
望着满桌子的笔墨纸砚,沈却真是苦了脸。
“却妹妹,前几日就想去看你了,可你病着怕叨扰了你。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欢迎妹妹回家。”沈云趁着先生没到,走到沈却面前说。
沈云是三房的嫡女,也是三爷沈信唯一的女儿,比沈却大了一岁。
“谢谢云姐姐了!绣得可好,我就不会针线活……”沈却真的惊喜,手里的小小荷包成了回家后收到的第一份小礼物。
沈绯起身,淡淡地说:“云妹妹真是会做人,倒是把我这亲姐姐比下去了。”
沈云笑笑,道:“大家都是亲姐妹,绯姐姐难道是不把我当妹妹看?”
“不敢!”沈绯被噎了一口,瞪她一眼,顺手摘下皓腕上的金镯子递给沈却,说:“不比云妹妹堪比绣娘的绣功,我只好借花献佛,拿母亲送的镯子转赠你了。”
沈薇也摘了个玉镯,随意递给沈却,说:“欢迎姐姐回家。”
如此,一屋子女儿左摘一条链子,右摘一支珠花,花花绿绿摆了沈却一桌子。连沈宁都爬下椅子,摘了脖子上的金元宝坠子给沈却,不过脸上的表qíng可不怎么qíng愿。
从来不戴珠花首饰的沈琉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她直接转了头,全当没看见。
“绿蚁、红泥。”沈却喊守在外头的两个丫鬟进来收礼物。
沈却在两个丫鬟伸手收东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顺下了两个丫鬟手腕上的镯子。然后在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中,将顺下的两个镯子扔到地上。
玉镯摔碎的清脆声响引得众姐妹都看过来,连外头守着的丫鬟们都望过来。
绿蚁和红泥都是愣了一下,然后齐刷刷跪下,说:“奴婢冲撞了姑娘们,请姑娘责罚!”
“起吧,哪来的冲撞一说。”沈却从满桌子珠花首饰里取了两个镯子递给她们两个,“定是镯子不趁手才碎了。这些时日伺候的不错,赏你们了。”
赏绿蚁和红泥的两个镯子一金一玉,正是先前沈绯和沈薇从手腕上撸下来的。
两个丫鬟哪里不认识这是沈绯和沈薇的东西?她们愣了一下,嘴里连连谢过,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了,出了屋。
屋子里的姑娘们,脸色那叫一个jīng彩。
沈却无视各异目光,侧首和沈云说话:“云姐姐,不瞒你说,我的字可丑,不知道先生严不严?”
沈云笑道:“如果不是自谦,却妹妹可要当心了。许先生的严厉在鄂南城可是出了名的。”
沈却大皱眉头。
沈绯轻飘飘地说:“让许先生训斥是小事,别在香炉宴上丢了沈家颜面才要紧。咱们沈家女儿在鄂南城可是素以才学闻名的。”
沈却刚想说话,沈云摁住她的手。沈云笑着对沈绯说:“我和却妹妹年纪都小,去那香炉宴也不过是见见世面。倒是绯姐姐着实应该上心些,免得让刘家挑出不是来,等以后嫁过去了被人家看轻。”
二房那“七仙女”中的一个圆眼的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咱们的准姐夫也会去吧?绯姐姐到时候可不要害羞呦!”
一屋子姑娘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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