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拉着他朝向东面跪好,道:“头顶便是天,膝下便是地,你我二人立身其间,理当一拜。”
说罢长长看了陆卓扬一眼,陆卓扬会意,与他一同朝着旭日升起的方向深深叩了一个响头。
一拜天地。
二人直起身子,姜陵又道:“我全族俱灭,长辈唯余师尊一人;你双亲远在他乡,师门众人亦不在身边,今日便烦请前辈做个见证。”
他说的前辈,自然是念忧的前任主人,陆卓扬没有异议,亦随着姜陵朝掩埋前人骸骨的方向恭敬叩了一叩。
二拜高堂。
二人同时抬起头,相视而笑。
收敛笑意后,姜陵停了一停,尔后正色道:“繁花再茂,红不过百日;美人再好,娆不过百年。但我姜陵认定的,便是一生一世。现下……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可想好了,这个头磕下去,便没得退了。”
陆卓扬:……说得倒是好听。
也不知那个撂下狠话,“敢再说个不字就打断你的腿”的人是谁。
若是将天下第二口是心非的名号颁给此人,绝对没人当得上天下第一。
陆卓扬暗暗好笑,开口说了个“不”字。然后在此人变脸之前,又接上道:“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携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可好?”
“就你话多。”姜陵瞪他一眼,道,“磕头。”
“……好。”陆卓扬笑着应道。尔后在姜陵的虎视眈眈中,重重叩拜。
夫妻对拜。
没有锣鼓声声,没有觥筹jiāo错,亦没有热闹喧嚣。只有红花绿叶寥作映衬,亦只有冰凌攒动,风起时闹个叮当作响。
这便够了。
天地间,唯二人足矣。
“自今日起,你我二人便是夫妻。此qíng此意,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明天开。
☆、醉酒
夜色深沉,远处的莲花火渐次熄灭,jīng心织就的长龙一点点变短。
在最后一朵莲花火熄灭后,断崖的夜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下冰花树下还闪着零星的光亮,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悠然而自得。
两人过去都未曾接触过成婚一事,经验几乎为零,边上也没个过来人指点。
这会儿姜陵捞过酒坛子,摆在二人中间,不甚确定地问道:“这便是要喝酒吧?”
陆卓扬点点头:“嗯。合卺酒,该喝的。”
坛子上对线贴着一张方正的红纸,上书一个酒字。姜陵撬开泥面打开封盖,一股子浓郁的酒香立时在空气中弥漫开。还没喝上,便有些醉人了。他举着酒坛子,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尔后仰头大喝了一口。
辛辣刺激的陈年老酒未作停留,一路滑入腹中,打得他一个猝不及防,尚未领略出酒的好坏来,便先一步被呛得咳嗽不止。
“慢点儿喝。”陆卓扬忙将酒坛子放到一旁,拍着后背替他顺气,看他反应,猜测道,“……我说,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呛人的劲头过后,姜陵止住咳嗽,拭去唇边残酒,道:“未曾喝过。”
第一口灌得这么豪气gān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酒场老手,差点给他骗了。
这么一对比,陆卓扬的经验便压了他一头,老气横秋教育道:“没喝过怎么能喝得这么急?小口小口慢慢喝才行。”
姜陵没应,陆卓扬也拿他没办法,又在背上顺了几下,问道:“现在好点儿没?”
姜陵点点头,指着酒坛子道:“味道有些特别,方才喝得太急,没觉出味来,再尝一口试试。”
“第一回喝酒还能尝出味道?”陆卓扬一乐,将酒坛子递给他,叮嘱道,“那你可悠着点。”
“嗯。”姜陵应了一声,动作放缓,先喝了一小口,抿上一抿。这回没呛着,辛辣的刺激也淡了些,于是他又含了一大口。
陆卓扬刚想提醒:“别再呛着了。”这人便长臂一捞,揽住陆卓扬后脑勺拉近身边,侧着脑袋将口中陈酒喂过去。
陆卓扬只来得及轻哼一声,便搅着姜陵的唇舌,将酒吞咽了下去。
姜陵又借机与他纠缠一番,心满意足了,这才放开他,抓起酒坛子,仰头又喝上一口。
这般架势,还真瞧不出是头回碰酒的人。如是喝上一口,又拽着陆卓扬渡上一口,来来回回,一坛子酒便见了底。
幺白虎蹦来跳去地跃跃yù试,姜陵大手一挥,将剩下的一点儿尽数留给它,拉着陆卓扬起身,反手抽出念忧。
念忧被挽出一个剑花,幽光流动从陆卓扬面前一闪而过。这人趁势绕着陆卓扬转过一圈,足下轻踏,翩然远去。竟是趁着酒意,御剑起舞。一朵莲花火跃然剑尖上,随着他的一招一式,在黑夜中划出道道流光。
陆卓扬在一旁认真看着,光影jiāo错中,忍不住回想起初见姜陵的样子。
那时他被挡在后山结界外等着他的搭档,身着浅色暗纹长衫的少年踏剑而来,衣袂飘飘美若谪仙。哪怕那会儿陆卓扬对此人诸多成见,也不得不惊叹于这番超脱世外的翩翩姿态。
恍惚间,曾经那个眼高于顶的少年,与眼前人一点一点相互重叠,素色的长衫、大红的发带、冷冷不屑的蔑笑、脉脉含qíng的眉眼……在莲花火带出的长长的尾巴里,jiāo织融合,最后汇成同一个人。
这人哪怕拿冷眼睨他,也能撩得心里痒痒。陆卓扬不由批判自己一声:大抵是真的醉了。
舞完一套逐云初晴,又接上一套正灵罡风,姜陵将这些年学过的剑法数术统统演了个遍,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个回剑诀收回剑势,抱住念忧盘膝坐到地上,便不动了。
幺白虎舔gān净最后一滴酒,挣扎着从酒坛子里把大半个身体挪出来,尔后踏着醉猫十八步,直愣愣地朝他走过去,一脑袋撞到背上,翻了个四仰八叉,也不动了。
陆卓扬收了意犹未尽,忙上前查看,却是有点哭笑不得——合着他还不是醉得最厉害的。这爷俩才是真的醉了酒,这会儿耍完酒疯,就都睡着了。
“酒量差还敢喝这么多。”陆卓扬轻声念叨,小心去抽姜陵怀中念忧。
这剑不知在断崖底下存了多久,再见天日时,依旧是锋利无比。稍不留神,便在陆卓扬指尖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只渗出一丝丝的血来,将手指含进嘴中吮了吮,没觉得疼,便没去在意,将长剑收回剑鞘里。
将残局收拾妥当,怀中抱上幺白虎,背上背起姜陵,回山dòng的路陆卓扬走得是举步维艰,直恨不得将他爷俩一同丢进溪水里,好好醒一醒酒。不过他也就是随便想一想,终究还是没舍得。几次三番遇上危难,都是姜陵舍身救他,怎么说也背了好几回,这次换他来,也不算亏。
一路上姜陵都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给陆卓扬省了不少事。不过又是擦脸又是脱衣,也累得他腰酸背疼。
将人推到石chuáng里侧,陆卓扬在空处躺下,心道:别人dòng房花烛夜是鸳鸯绣被翻红làng,而他却是照顾酒鬼睡硬chuáng,也算是独一份了。
这天发生的事有点多,陆卓扬的jīng神一直处在亢奋状态,虽然喝了点酒,却是没有一丝半缕的睡意。他背对着姜陵,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舒一口气后闭上眼睛,准备数几只幺白虎来助眠。
薄被下,一只热烫的手沿着后腰,慢慢滑到了他的小腹上。陆卓扬被那温度烫得一激灵,豁然睁开眼睛。
☆、契合
略
☆、雷雨
驭灵山上,明心阁内。
偌大一座阁楼空空dàngdàng,只一豆烛火悠悠燃着,时明时灭,在静夜里独显得几分孤寂。
明心老人独自一人坐在楼阁中,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多久。他面前放着一个长形石盒,盖子开着,里头孤零零躺着一枚刻满符文的细长法器——断灵钉。
jī鸣时分,chuī过一缕清风,轻纱帷幔摆动起来,那盏羸弱的烛火终是没抵住,扑闪了一瞬,灭了。
明心老人缓缓睁开眼,声音略有些哑,不过听上去jīng神倒还不错:“你回来了。”
阁楼内有片刻的安静,过了一会儿,暗处走出一个人,掀开帷幔,走到他的面前。
“阵图已成。我便回来了。”
那人在一旁半跪下来,伸出手,似有些怀念地轻轻抚摸石盒,沿着上头粗糙的纹路一一滑过,尔后自作主张,将盖子盖了起来。
此人面色灰败,戾气难除,相较月前更添了几分yīn霾,那一层褪不去的死气仿佛刻入了骨子里,活脱脱一副垂死之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重伤昏迷中清醒就甩脱众人,离开驭灵山的萧无妄。
明心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怎得只见你一人?”
萧无妄道:“二位师兄绘成的阵图已有二十余载,掌门师兄担心会有疏漏,便在井中耽搁几日,再细查一番。”
明心老人点了点头,又疑惑道:“竟有二十余年了?”
萧无妄没有接话,垂目盯着面前的石盒子。
此时已是日出之时,天边却未泛起鱼肚白,反倒是传来隐隐的雷鸣之声,乌云汇聚,一副山雨yù来之势。伴随这声闷雷,盒盖上磨得几乎瞧不清的古体字上,隐约游过一缕浮光。
萧无妄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开口质问道:“师兄,你怎能让他离开?”
明心老人捋捋长须,为自己争辩道:“是逐云门的小客人带他走的。”
萧无妄嗤之以鼻:“若是师兄想,怎可能拦不下他二人?”
明心老人咳了两声,又道:“师兄年岁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师兄,你怎能如此意气用事!”萧无妄气急,眉毛紧紧蹙起。他这番气动,脸上yīn气更添几分,愈发显得凶戾乖张。
不过事已至此,再责备也是无用,他叹了口气,稍稍缓和了语气,瞧了眼天色后,转过话锋:“昨夜里,辽琴有了动静。”
明心老人静默下来,倒是没再开口多说半个字。
该来的总归会来。
萧无妄知道他不想听,却仍是一字一句道:“念忧已醒,我们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去把他带回来。”
哗啦啦——哗啦啦——
断崖之下,糙丛、大树、溪流,悉数被笼在蒙蒙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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