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正事”,师徒二人心知肚明。
陆卓扬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一个同样的笑来,只乖乖应了一声:“好”。
这便够了。
明心老人没再理他,面对石碑,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长袖轻拂,咒文好似被掀去一层隔纱,接触到流动的空气后,碑面上溜过一道暗纹,紧接着每个字都被似点燃了,明亮起来,闪烁出刺目的红光。
明心老人以手抵住石碑盘膝坐下,嘴皮子掀了掀,对着符文一字一句复刻念出。
陆卓扬面朝明心老人跪得端端正正。耳畔响起的咒法之声古老而虔诚,似有重重回响,一道又一道地压将下来,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只能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
石碑上字体红光越发耀眼,随着声响一瞬亮过一瞬,然而明心老人却没有半分要挪开的意思,一双眼睛竟是在qiáng烈的明光中生生淌下血泪。
qiáng忍片刻之后,那炫目红光褪去颜色,又一层暗过一层,由上而下从右及左,每个字依序灰败下来,临了最末字上,那红光一跳,沿着碑面滑下,沁入明心老人的手掌心中。
以身体为凭,哗啦一下子泻下,涌入地上的圆形阵法之中,沿着刻痕一路游动,顷刻将阵法填个儿满贯。
与此同时,明心老人大斥一声:“咜!”那满阵法的红色流光便四下沸腾起来,又逆流回溯,尽数涌回明心老人身上。
一道又一道咒文在老人身上缠成一副繁复花纹,手上、脸上、乃至看不见的每一分,艳红刺眼,触目惊心。
陆卓扬只觉刺痛非常,低头一看,却发觉自己身上的五道银索亦骚动起来,浮在肌肤表面,如银蛇一般游动。
天边响起阵阵惊雷,大片浓云滚滚而来,遮住了太阳,天色顷刻变了颜色,暗无天日,周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师徒二人身上的红纹银索光芒大盛。
陆卓扬疼得几乎落泪,视线亦变得模糊不堪。
红色符文绽开的光晕中,他仿若听见明心老人一声喟叹,没有半点先兆地化作了点点碎光,向下沉寂,尽数落在了地面上。
“不——”
陆卓扬大吼一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圆形阵法自下而上冲出一道法柱,与另外两座峰顶冲出的法柱成三角之势,直达天际。
时间于此静止,似只过了弹指,又似过了万年。
法柱隐入云层中,炸出一道了惊雷,他才回过神来,仰面看向天空。
下雨了?
他伸出手去接。
不是雨。
是——
陆卓扬愣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是破碎的灵光。
银索浮动带出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破碎灵光落在指尖上,又穿透手指落到地上,像雪花一般融化掉,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陆卓扬抬起双手,却透过手背隐隐瞧见了不远处的石碑。
身体正在消失。手、脚,每一寸,都在变得稀薄。
陆卓扬gān脆把手放了下来。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他站起身,朝着石碑走过去。
一道清风chuī过,渐行的浅影晃了一晃,悄无声息地散在了这场静谧光雨中。
……
“卓扬啊,实话告诉为师,尘封记忆、懵懂重生,是否真的未曾后悔?”
“说实话么?后悔,也不后悔。——人心贪婪,徒儿自不幸免。活过一天,又想活再一天;爱过一回,亦想爱再一回;不放手,更妄图拽得紧上一些——若早知晓会如此难以割舍,倒不如从未得到,还更自在些。”
“那又为何不后悔?”
为什么呢?陆卓扬想了一想。
“师尊,你可见过开满冰凌的花树?”
“未曾。”
“徒儿见过。”陆卓扬道,似又想起那般光景。
冰花树下,意气风发。
“美如画卷,永生难忘。”
……
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便乌云滚滚雷声阵阵,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
姜陵拭去额上汗渍,看一眼诡异的天色,道:“变天了。”
“嗯。”一路上林朝旭的嘴角都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微笑,这会儿却收敛了,闷声不吭。
姜陵心觉奇怪,扫他一眼,却没多问。
临近迷阵出口时,林朝旭突然停了下来。
姜陵紧跟着停下,问道:“怎么……”
话音未落,便见三道耀眼法柱直冲天际,驭灵山上一片红光。一时间雷声大作,山风怒嚎,耳中嗡鸣不绝。好容易这动静停了,却似将周遭一切的声响都带走了,四下静谧得可怕。
这时候天空中开始飘雨,一点点小小的碎光,安静地落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落到发梢、眉间便化开,融入空气中。
姜陵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一时有些新奇,问道:“你们山上是发生了何事?”
林朝旭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这时候听他开口,回过神来道:“我驭灵一派,掌门和二位长老,仙逝。”
姜陵不过随口一问,听得林朝旭这般轻描淡写的回答,反倒是上了心,十分诧异道:“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生老病死不过宿命轮回。哭也无用。倒不如笑着送他们离开,还能让他们少些牵挂。”林朝旭道,嘴角勉力又挂上了那抹惯常的吊儿郎当,“姜公子,前面就是出口,驭灵山到了。”
姜陵站在原地却是没动:“上回我见贵派明心老人,身体还硬朗得很,怎得一个月未见就突然仙逝了?况且三位大能同时离世,你不觉得这其中十分蹊跷么?”
“这是驭灵派的家务事,就不劳姜公子费心了。”林朝旭道,“你既已上山,就随便看看吧,恕我不再奉陪。记住你答应的,离开驭灵山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慢着。”姜陵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林朝旭去路,“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找的人不在山上,但当日带走他的人此时却在山上离世,你就没什么想说么?”
“信不信由你。”林朝旭一摆手,道,“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我驭灵派没有密室,你找人的时候,可别把房子拆了。”
看来林朝旭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姜陵锁紧了眉头,一时难有头绪。连林朝旭故意撞着他擦身而过,也尽数忍了。
无声光雨还在不停歇地下着。
也不知那蠢货如今是何光景。
姜陵伸出手指,对着一枚特别亮堂的银色灵光点了一点,随后埋头跟上林朝旭步伐。
那枚灵光晃摆一番,绕着他的指尖打了一个状似亲昵的旋,随后也与旁的灵光一般,消散四下,转瞬便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长舒一口气):开心,第一百章,终于把想写死的人全写死了。
姜陵(合上剧本,勾勾手指):你,过来。
导演(警惕):你想gān嘛?
姜陵(一把抽出身后藏着的láng牙棒,不顾形象爆出了粗口):日你仙人板板,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导演(杀猪一样的哀嚎):救……命……啊……
陆卓扬(鄙夷):呸,活该。
好了,正文就到此完结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不要跟导演说,直接寄刀片就可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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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都是胡诌,别信。
以下是正经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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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有几章完结,会HE。以及会有番外,但是番外还没想好写什么,到时候再说好了。
☆、骗子
天蓝气清,秋风正好。正是一年秋高气慡时。
赤林道两旁的枫叶林子红了个通透,灿若云霞,艳似焰火,引得不少游人慕名而来。在枫叶林中段的一处旮角,支棱着一家小小的茶馆子,馆子门口挂一道破旧的幡布招牌,简单明了写着五个大字:一碗一文钱。
这日游人不多,店家老儿歇了一上午,盹儿都打了几轮也没见着几个人影。眼看过了晌午,无法,起身慢腾腾地将水壶灌满,往里头加一把茶叶渣,丢在炉子上便不管了。
壶盖子被水汽冲得啷当直跳时,茶馆子里来了一个客人。
一身灰衣风尘仆仆,乍一眼再朴素不过,老头儿正坐在小板凳上剥花生,掀起眼皮子扫一眼,愣是没起身招呼,只道:“一碗一文钱,客官自便。”
那人不恼也不理,低垂着眉目,自个儿取了大茶碗倒上热腾腾的茶水,坐下慢慢呷了起来。
老头儿把半篮子花生都去了壳,丢进油锅里翻炒,没多会儿,香味便顺着秋风飘散开。忙乎了一通,把花生都炒好了,回头一看,那客人还没走,老头儿往花生上头撒上几粒盐巴,用个小碟子装了几颗,放到了那客人桌上,道:“送的。”
这时候那客人才抬起头来,道一声:“多谢。”
老头儿在这荒山野岭开茶馆子几十年,也是头回见这么俊俏的小伙儿,不由夸赞了一句:“娃儿长得可真好看。”
那客人唇角勾了勾,笑意却没沁进眉眼里。
老头儿却挺乐呵,给自己盛了碗薄稀饭,就着花生米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唠叨道:“娃儿是来看枫林的?那真是赶着好了,今儿正是红叶子长得最好的时候,再过几天,就要开始掉啦!”
客人却没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只摇了摇头,道:“我来寻人。”
“寻人?”老头儿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可劲嚼着,“可不巧了,今儿赤林道还真没什么人。娃儿可来错时候咯。”
“人不在此处。”客人道,“还得往北去。”
“再往北?”店家老儿停下筷子,道,“赤林道已经是最远有水源的地方了,再往北走就是huáng沙地。huáng沙地里头没水,啥东西都活不了,娃儿去那里可找不着人。”
那客人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道:“……不可能。”
老头儿笑笑,又呷了一口稀饭,道:“我老头儿在这里活了几十年,方圆百里住着几只山雀都一清二楚,还能骗你娃儿?”
那客人放下大茶碗,喃喃道:“他曾与我说,家乡在北面,从驭灵山往北驾车二个月就能到了。算脚程,当距离此地不足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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