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哈哈大笑:“那人定是诓你的。huáng沙地从老头儿我爷爷的爷爷辈起,就在了。娃儿要是不信,现在出发,加快点脚程,天黑前就能打个来回。”
那客人听得认真,竟真的点点头站了起来。
“娃儿真的要去?”老头儿诧异,“娃儿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这人定很重要吧?”
客人本不想回答,放下一枚铜钱便走,不过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认真道:“是我的妻。”
“难怪难怪。”老头儿了然地摇头摆脑,“去吧去吧。年轻娃儿都是一样,不听劝,撞不到南墙回不了头哦。”待他感慨一番回过神,再抬头去瞧时,那客人早已走远了。
赤林道上秋风瑟瑟,只枫叶沙沙摇摆,明艳非常。
告别店家老儿后,姜陵继续往北面而行。出了赤林道后,沿途植被愈见稀少,周遭变得昏huáng迷眼,眼见是不会有人烟了,他却埋头愣是走足了五里地。然而果如老人所言,五里地外没有活物、没有水源,只有一片连一片的huáng沙漫天。
陆卓扬曾不止一次提过他的家人,怪诞有趣的风土人qíng,还有缠着爷爷不罢休的小奶狗云云。甚至梦里辞别时,也说过要回家去。
这处便是了?
寸糙不生、广袤死寂,还一眼看不到尽头的huáng沙地,是陆卓扬口中心心念念的家乡?
亏他不死心地走够了二个月的车程。
狂风卷沙迷人眼,姜陵眼角gān疼,鼻尖酸涩,恨声道:“骗子。”
“骗子。”
“骗子!”
……
从最初的喃喃自语,到最后的声嘶力竭,姜陵放声嘶吼,妄图把心中郁卒一并宣泄——冷不防林朝旭曾说过的话跳入脑海。
“卓扬师弟去了哪儿,我师叔伯又对他做了什么,姜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不是最清楚么?或者说姜公子不敢承认,是要我代劳替你说出口?咳,卓扬师弟他……”
想到此处,姜陵猛然清醒过来,打断脑中所想,唤出长剑念忧,翻身跃上,按原路折了回去。
那日在驭灵山,由林朝旭带路离开迷阵后,姜陵在山上呆了几日。
驭灵山地广人稀,除却住人的庭院外,就是大片的山林湖泊,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不用挖地三尺,三两下就能将整座山转一个遍。
不出一日时间,他就印证了林朝旭的话——陆卓扬根本不在山上。
傍晚时分,姜陵在花园里见到了易小飞。
第一回与这个脑袋上顶着冲天辫的小少年见面时,他正与陆卓扬在花园里捉蛐蛐,姜陵对他还有些印象,这会儿便径直走了过去。
易小飞正蹲在花丛里头哭。
姜陵走到他跟前,由上往下俯视他,问道:“你哭什么?”
易小飞扬起一张花脸看他,抽泣着道:“师尊师伯他们,死了。”
驭灵派总算还有个会因为长辈去世而哭泣的正常人。姜陵不知道怎么安慰,抽出手帕递给他:“擦擦。”
易小飞伸手接过,狠狠擤了一口鼻涕,道:“谢谢。我洗gān净了还你。”
“不必了。”姜陵四下看看,道,“你有见着你师兄没有?”
易小飞鼻子还是红的:“如果你问的是林师兄,他在师伯阁楼里;如果你问的是卓扬师兄,”说道这里,易小飞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我看到师兄他跟师尊去了游兰峰,一直没下来,呜呜呜……”
接下来易小飞还说了什么,姜陵半个字也没听见,他恍惚听见自己问道:“游兰峰……怎么走?”
驭灵山上的光雨已经差不多停了,浓云散去,天色又变得亮堂。游兰峰顶的花花糙糙沐浴在阳光下,除却一点萧索,倒显出一片的生机勃勃。
姜陵站在峰顶,将周遭群山美景尽收眼底,一时却不知该做什么。静默片刻后,他取出传音笛,抵在唇边,深深chuī出一口气。
从未发出过声音的涯角传出一道悠远绵长的低吟,在山谷中来回飘dàng。
姜陵猛然停住了。
玉石‘相思’,世间唯有一枚传音笛与之相配;
传音笛‘涯角’,所奏之音无形无声,无论与玉石相隔千里万里,都可与之感应。
而现在,涯角却发出了声音。
同时仙逝的三位长老、封印中的幻境、锁魔井镇的容器、缄口不言的李莫名、行为古怪的林朝旭、直冲天际的qiáng大法柱……
支离破碎的线索这么多,他其实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有些时候,是不是特别讨厌自己?自以为足够qiáng大,临到头却什么也保护不了。”不知何时,林朝旭出现在他身后。
“我驭灵一派身兼固守锁魔井之责,代代相传,从未间断。有人运气好些,终其一生未遇到阵法异动;有些人运气背些,一辈子都守在阵法一旁;也有些人命途多舛,生来只是为复阵而活的……”
“别说了。”姜陵打断他。
林朝旭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卓扬师弟去了哪儿,我师叔伯又对他做了什么,姜公子这么聪明的人,该是最清楚不过。”
“我让你别说了!”姜陵恼羞成怒,抽出念忧,直抵在林朝旭脖颈间。
林朝旭却丝毫也不担心受伤一般,继续道:“姜公子不敢承认?是要我代劳替你说出口么?卓扬师弟他……”
姜陵二话不说,一掌劈在林朝旭胸口,将人打出二丈远,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你师尊说‘若想回来,定要关你三年紧闭。’话已经带到,你好自为之。”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卓扬师弟回山时带回了一只异shòu,本托付小飞师弟照顾,不过却一直没见着。小飞师弟让我也知会你一声。”
林朝旭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姜公子本不必如此执着。想开些,活着也能容易点。”
☆、空乏
从huáng沙地折返后,姜陵又经过了赤林道上那家茶馆子。
兴许是真没赶上几个客人,天还没黑,铺子就收拾gān净关了门,夕阳余晖中,只有门口挂着的幡布来回晃dàng,连声响都有些孤零零的味道,瞧着有那么几分萧索。
姜陵站在不远处,视线停留在幡布上,思绪却不知落在何方。
林朝旭说得没错,想开些,也能活得容易点。只是说起来简单到极致的道理,又哪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如若想放便放下,心口怕也不会这般空了。
沿原路往南很长一段路上,周遭都没有人烟,只能日夜混迹在山林里。不过姜陵过得浑浑噩噩,倒没觉出有何不妥来。
直至几日后不自知地排入了进城的队伍,周围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将他唤回神来,这才惊觉,已然好些时日没见着活人了。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姜陵洗漱一番,换一身衣服,然后下楼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点清粥小菜,抵墙而坐,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吃着。
正是傍晚酉时人多热闹的时候,店里聚着不少人,喝酒吃ròu高谈阔论。
谈及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家长里短,或抱怨家中媳妇霸道,或与老友重逢叙旧的;亦有八卦论道,打探近日里奇闻异事的。
其中自然少不得聊到驭灵派易代之事。分神大能仙逝,接任掌门的是个不及元婴期的年轻人,叫人不胜唏嘘,直感叹青huáng不接世风日下,纷纷预言那小门小派大势已去,不出三五年便会分崩离析云云。
姜陵一口一口呷着粥,只做未闻。
各人聊得兴起,街道上远远传来嘈杂之声,一路的jī飞狗跳,间或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高声叫嚷。
“线报里头说姓姜那小子就在附近,麻利点,赶紧把他找出来!这都什么事,因为他一个,全门派的人都得跟着受罪,逮着他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这声音倒是耳熟得很。
姜陵喝完最后一点清粥正准备走,闻言将空碗往边上推开了些,又坐回到原位上,唤来小二,斟上了一壶茶。
嘈杂吵闹很快传染到了客栈里。
一大队身穿统一服饰的修真弟子井然有序走进大堂,将各个重要道口都守住了,俨然一副大门派办事的做派。
众人停止了jiāo谈,只牢牢盯着,等候下文。
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人,一身红衣耀眼炫目,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前,手中拿着一张画像,重重往台面上一拍,问掌柜的道:“见过画像上这人没有?”
那掌柜的开店至今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畏首畏脚地凑近去看。画像上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貌清俊非常,掌柜的眼前一亮,不过随即又收敛了神色。
“看清楚了没有?”红衣男子拍拍台面,有些不耐烦。
旁边跟着的低阶弟子忙凑上前,小声提醒道:“英杰师兄,师尊有令,让我等在外低调行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回去不好jiāo代。”
“知道知道。”李英杰更不耐烦了,动作粗鲁地几乎将画像一分为二。
掌柜的也只是开个客栈做个小本生意,自然得罪他不起,犹豫再三,最后偷偷竖起一根手指,往大堂角落指了一指。
李英杰眉梢一挑,朝一旁低阶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低阶弟子忙上前,客客气气对堂内众人道:“逐云门办事,给诸位添麻烦了,抱歉则个。今日这顿由我逐云门请客,诸位自便。”
大门派一向如此,说话总要绕些弯弯道道,说是请人自便,不过是变着法儿告诉大家:不要多管闲事。
众人也没敢真的太“自便”,自然也不愿惹事上身,只管埋头吃饭,不过耳朵竖得笔直了些、眼睛擦得雪亮了些罢了。
若是姜陵没有心思隐藏,想在人群中找着他,简直易如反掌。李英杰顺着掌柜的随手一指,很容易便瞧见了他,得意洋洋地踱步到人面前,道:“姓姜的,你可真难找啊。”
桌上还摆着一个空茶杯,姜陵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拎过茶壶,给杯子斟满了,问道:“渴么?喝茶。”
李英杰一愣,差点就伸手去接了。他和姜陵向来不对付,从小到大没少受欺负,这会儿沾着理,就是准备好了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人根本不接招,简直心机到令人发指!
李英杰回过神来,怒道:“你这个叛徒!门派劳师动众地寻你,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喝茶!别废话,乖乖跟我回门派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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