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微微错愕。
下意识地,他觉得哪里不对。
殿门口,似乎渐渐有了动静。
方才没有跟进来的太监赵礼,这时候终于走了进来:“秦王殿……”
剩下的话,仿佛一下被噎住了。
他盯了提着尚方宝剑的秦王一眼,再看了看里面染血的龙chuáng一眼,整个人的眼睛渐渐瞪大,嘴巴也张开来,整个人脸上的表qíng显得异常惊恐……
“杀、杀——人——了!秦王造反了!!!”
造反了!!!
这一句吼出来,真跟石破天惊一样。
秦王像是浑身被浸入冰水之中一般,剑还在他手中,可那一双手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殿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一轮朝阳,已经破开了灰暗的天空,将光明洒下。
密集的脚步声,甲胄之间的金属碰撞声,还有周围的惊呼声……
jiāo织成了一片。
一个昂藏的身影,渐渐近了,在逆光里,显得无比高大。
原本应该早就入宫的严照,这个时候才走到了殿门口,逆光里,也看不清他的表qíng。
“当。”
秦王手中的尚方宝剑落地,不用严照再说一句话,他都已经明白了。
太监赵礼冲了进来,哭号着拉开了外面的锦帐。
皇帝卫恒,卫起的堂兄弟,已经躺在龙榻上,一剑封喉,血淌了一chuáng。
气绝。
“皇上——”
一声哀恸的悲鸣,像是丧钟,敲破了宫禁这平静无波的湖面。
秦王知道,自己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放过
京城街道上,照旧一片繁华。
临近年关,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辆翠幄青帷的马车从小巷子里驶出来,并不引人注目。
“今天可是嗣祁王与那宋家五姑娘成婚的好日子呢。”
“听说大半年里也就这一个吉日,今天城里不少人都在今日成亲呢。这时辰也差不多快要到了,到时候王府前面还有流水席呢,你们去不?”
“去,当然要去了……”
“哈哈哈……”
……
外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宋仪坐在车里,看了看车里。
东西她没带太多,轻装简从,毕竟还是逃命……啊不,逃婚去的。
雪竹雪香两个小丫鬟脸上都灰扑扑的,显然是往落魄了打扮,宋仪就更不用说了,一张脸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药糙汁水,活生生给涂出了半张脸的疹子。
车夫在前面赶车,一路穿过热闹的大街,早市这会儿也开了,马车的速度有些变慢。
宋仪多少是做贼心虚,反正事成之后也没自己什么事了,而现在的卫起着实叫自己有些看不明白,胆战心惊。
所以,从头算到尾,还是跑了痛快。
“师傅,还没出城门吗?”
宋仪算算时间,这过去得也够久了。
宋府那边也不知道能瞒住多久,迟恐生变,天知道被发现了要怎么办。
“姑娘您甭着急,前头好像是已经开始封城门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
听见车把式的回话,宋仪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就要封城门了?
她皱紧了眉头,心头一跳,接着朝已经惊慌失措的两个丫鬟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撩开车帘,她一下就瞧见了京城东门那斑驳的颜色。
这城墙修了很多年了,城门则经历过几朝战火,也算是饱经沧桑。
现在,这城门口堵了一堆人,有兵士出来维持秩序,叫他们都排成了长队。
“这都是gān什么啊……”
“军爷们真是想一出来一出……”
有人抱怨了起来。
接着,就有人喊道:“都排好了,一个个查了才准许通过。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个可疑人都不许放过!”
周围站着的那些人,分明都是禁军,只在这一句话之后,已经开始了严厉的搜查。
宋仪这时候已经有些不好了。
宫里一定是已经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才有现在的场面。
东城门封了,别的城门估计也一样。
这一下,惨了。
宋仪的心沉了下去,她手指一动,就要将车帘放下,不过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影子忽然映入她眼帘。
一袭青布衣裳,看着非常简单,可腰上挂着的玉坠子却偏偏很是名贵。
一看就是个青贵风雅人物。
陈横就是这样的作风罢了。
真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想起自己在卫起那边得知的一切,宋仪内心警惕又复杂。
仔细一看,陈横站在那边,对面是一个穿着沉重甲胄的禁军统领,对着他双手抱拳,似是领命而去。
再一联想整件事的前后,宋仪一下明白了过来。
今日正是他们起事的日子,陈横与卫起正在博弈之中,而陈横恐怕还不知道卫起那边早已经知晓了他的一切。
陈横此人,也与自己有几分jiāoqíng……
宋仪内心陷入了挣扎。
“姑娘?”雪香在后头问。
宋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即便是现在这一张脸上,不怎么看得出原来花容月貌的感觉,可那一双眼眸,依旧秋水般明亮澄澈。
她眼底浮出几分思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一把撩开帘子,外头的光一下照进她眼底,有些晃。
宋仪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后面雪香有些惊吓,大喊了一声“姑娘”,可在她耳中,这声音却小极了。
兴许是这声音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也可能是正好陈横转过身来了,于是一眼看见了正要下车的宋仪。
陈横站住了,忽然没动。
宋仪与他目光相接,也没动。
即便是隔得很远,这气氛的诡异,也是瞬间就能觉察出来的。
陈横一手搁在腰间,一手背在身后,眉头微微拧了几分,接着却有些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他心里是一番想法,却主动地朝着前面走过去。
“宋五姑娘,您这是要gān什么去?”
尽管她遮了自己大半的容颜,可陈横能看不出她来吗?
眼见着对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陈横不由得用更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去。
一个即将要成亲的人,却轻装简从乔装改扮,出现在城门口,这未免也太古怪吧?
难不成?
陈横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测。
宋仪目光的确变得诡异起来,她摸了摸自己面颊,只觉得自己走的时候照过镜子了,再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认出来,陈横这眼神……
未免也太好了吧?
“陈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陈横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背后远远的街道。
在这条街道的尽头,就能看见皇宫了。
一名骑着快马的兵士朝着这边过来,哒哒的马蹄声,有些急促。
马上的兵士见了陈横,立刻翻身下来,附身一拜,声音短促有力:“陈大人,宫中事qíng已成,秦王殿下请大人处理完事qíng立刻去宫中。”
成了!
陈横目中明亮,胸中一口压抑着的气,忽然就吐了出来。
抬眼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冬日里的yīn霾也减去不少。
他摆摆手,云淡风轻:“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兵士应声而退。
原地,又只剩下了宋仪与陈横。
她看着陈横,陈横则有些玩味,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é,道:“陈某自认为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过这时候却有些猜不透姑娘到底是要gān什么。能嫁给王爷,不是很好的事qíng吗?”
方才那兵士汇报,并没有避着宋仪,所以宋仪听了个清楚。
只是,她有些不大相信。
秦王的一切都在卫起与严照的掌握中,要谋反,哪里那么容易?只怕是……
宋仪暗暗心惊,又将这种想法压下,开口道:“京城事多纷扰,宋仪不过是想要逃离了。不过现下城门关了,怕是我已经出不去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
陈横笑起来,觉得宋仪实在是有意思。
别的女人求也求不来的泼天富贵,到她这里,真是半文也不值。
“宋五姑娘莫不是在开陈某人的玩笑吧?”
宋仪抬眼看着他,眼底坦坦dàngdàng。
“陈大人乃是这世间少有的聪明之人,您看,宋仪像是在开玩笑吗?”
一张脸早已经被她自己弄得奇丑无比,正常人看了怕都要退着走。可陈横看着,却觉得别有一番味道。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目光清透,仿佛倒映着三年里经历过的千山万水,天光云影都在她眼底徘徊,纵使荆钗布裙又哪里掩得住她浑身散发出的光华来?
世人若嫌她丑,那是眼瞎。
此刻,这一双眼睛,就这样坦坦dàngdàng地注视着他,反倒叫他觉得自己心里无数肮脏的心思都无处可藏。
“要不,陈大人您松松手,放了小女子离开?京城这摊子也是够烂的,宋仪惯是个làngdàng漂泊的命,还不想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孤独终老。”
她挺直了脊背,琼花玉树一样,叫人只能仰视,而不敢亵渎。
注视着陈横的目光,不曾移开。
她知道,皇宫之中已经是一片的兵荒马乱,谁胜谁负天知晓。
“陈大人,你们男人的天地很广阔,我等弱女子的天地也并不窄小。多谢大人高抬贵手,宋仪别过。”
陈横有些沉默,眼见着宋仪就要转身走了,才追问一句:“别过?陈某人还没说要帮忙呢!”
“大人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宋仪微笑着停下来看他。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陈横忽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承认,宋仪这女人,真是他陈横这小半辈子遇到的最叫人难以捉摸,也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女人。
其实她是一缕风。
无话可说。
陈横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宋五姑娘还记得昔日的戏言吗?”
“只是戏言罢了。”
宋仪面不改色,看着他。
陈横心思从不外显,闻言哂然一笑,点点头,道:“对着王爷还有几分犹豫,可对着陈某,却是半分也不留qí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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