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_晏庄【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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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挤到了前头,合欢欢喜回头问陆青瑶,“怎么样?”

  陆青瑶目光扫过眼前五彩光线,笑答一句:“甚是漂亮,得费不少功夫。”

  “要不呢,灯节足有七天。要是堪堪只有这一晚,这耗费大工程扎起来的东西立就拆了,岂不làng费?得叫人看足了,才算不白费。”

  两人站在花灯前,密密的光彩洒在两人脸上,照得透红莹白。看了一阵尽了兴致,合欢拉着陆青瑶的手又往出挤。却是刚要转身,退脚踩了一人,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陆青瑶伸手来扶,到底晚了半步,手搭在半空里,但见合欢已经落在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怀里。他一手托着合欢的腰,低眉看她,声音铿锵,“姑娘,没事儿吧?”

  “靖……”半音出声儿,合欢忙自顾噎了喉间声音,抓了他的胳膊站起身来。这人她自然识得,是与她从江南回京路上相伴过数月的靖王。站起来慌忙言谢,自不提他身份的事儿。

  陆青瑶不识靖王,只移步过来问合欢怎么样。合欢说没事,拉了她转身便急急去了。独留靖王还在原地,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儿,刚才那托腰的绵软触感还在。

  他蜷指低语:“都长这么大了……”

  再转头去看,那水玉般的人早弭消在了人堆里。

  时至半夜,银月当空满边儿一轮。合欢与陆青瑶今晚十分尽兴,回去马车上还不时打了围子回头瞧那在身后渐变疏落的灯光,像一场璀璨华梦。这是她们十几年来头一次元宵节看灯,想来也是最后一次。女大不留,嫁了人就再难一处玩了。

  繁华尝尽之后,总生感慨。合欢叹了几口气,靠搭着车上的青花引枕,偏头看陆青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若是嫁了,你舍得么?”

  陆青瑶笑,“说舍不得便不嫁了么?”

  合欢吊眼望车顶,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六月初六,那时候很热了。”

  除了热,还有密集蝉鸣,晚间荷花池榭下有蛙鸣。鱼虫鸟叫,都是那个时节该有的。热气下烘出的汗珠子,粘着鬓发贴鬓角,涔涔地往衣襟下渗延。

  定下了点儿,忙碌也就有了。余下的五个月,合欢帮着陆夫人置办自己的嫁妆。从田亩房产、金银首饰、衣衫布履、书籍摆饰……样样过眼。

  陆青瑶从旁帮办,垂目扫着嫁妆单子说:“我那时候的嫁妆,没你这么jīng细齐全。到底嫡庶有别,规制都定死了,不能逾越半步。”

  合欢摇手里的花鸟绫绢扇,曳得鬓角碎发振振动,“现在你不忌讳姨娘养的了?”

  陆青瑶搁下嫁妆单子,挑起竹丝扇来摇了生风,“都是命,忌讳什么?不叫人说,不叫人提,就不是了?”

  “难为你能这么坦然。”

  陆青瑶仍是摇扇,“认了心里也就舒服了,不坦然又能如何?”说着又摸起那嫁妆单子,“上头的东西都差不多齐全了吧?听说太太过两日要带你去白云山道清观打平安醮,想来惦记婚后你不在她身边儿,不能时时照顾,遂jiāo由神佛看顾呢。”

  “神佛又哪有那闲工夫。”合欢道:“不过太太心里不踏实,要走这一遭,陪着便是了,横竖不是坏事。要是真有神佛的,保我一保我也感念。若是没有,自然就是遣财消灾。”

  陆青瑶眸子闪闪,忽死盯着合欢,“我有一话,不知能问不能问。”

  “只有我们两个,又有什么不能问的?你问便是了。”合欢往她那侧歪了歪身子,看她神叨。

  陆青瑶敛了一下目,“表哥和靖王比起来,按你自个儿心意,更愿意嫁哪一个?自从那年你被靖王救了回来,常听你说表哥的种种不是,倒没见你再说过靖王有什么不好。”

  “这有什么比头?”合欢搁下扇子,“卫珩再不好,我也更愿嫁她,门当户对的道理你不懂?靖王那阎王,我见他就紧着腿儿要打颤!”

  陆青瑶噗笑出来,“原来七妹妹也有怕的人。”

  合欢拿眼乜她,挑起扇子猛摇了两下,不提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四五点被噩梦吓醒了赶紧起来撸一章压惊现在继续去睡

  ☆、第46章紫鸾鹊谱

  陆夫人要去白云山给合欢打平安醮,确实是想投些香火钱为合欢求婚后事事顺遂。但却又不是当着多郑重庄严的事qíng来办的,多少沾了些观中消遣的意味。在打醮的前几日,齐氏便派人去观中知会了一声儿,叫观主那一日不接香客,上下洒扫gān净,待她们过去。

  当日,陆夫人带着家中两位儿媳并合欢、陆青瑶,随后又跟了许多丫鬟婆子,皆是乘车到白云山下。车盖乌压压地占了道儿,在山下停了一片。道观是清素过的,来往不见闲人。山腰而下的阶矶上不见琐物,还能瞧见扫帚竹枝划过的细细痕迹。

  陆夫人在车前搭起手来,齐氏眼色极活地扶将上去,轻捏住她指上累金丝甲套。琵琶袖在腕上dàng了一下,就被她抚顺垂了下去。打头与观主礼见过,慢着步子往阶矶上去。合欢和陆青瑶紧跟其后,掖着袖子慢步而上。

  白云山不高,道清观建在半山腰上,海拔不过才百米。徒步上去且耗费不了多少力气,到了观前也没有人需大喘气儿。陆夫人从齐氏手心里儿抽回手来,领着大伙儿入三清殿。

  再不是庄重的,打醮的程子也得诚心走了,否则岂不担了虚名来此山上只是寻乐?因法事做了半日,好不枯燥。好歹是应付了过去,合欢这才松了口气,回头问墨七:“打了醮,也该回了?”

  墨七往她身侧近了近,“太太早说下了,早半晌做请众仙士做法事,下半晌但在观里逛逛。观主也备好了戏目,吃了晌饭,还要唱戏呢。姑娘不爱听戏,先敷衍两段,自下来观里玩便是,奴才陪着您。”

  土生于长这么些年,合欢确实也没领悟出那戏台子上的咿呀唱腔有什么趣致。看戏她不爱,但在这观里走走瞧瞧,但看些奇景,她倒是愿意。细数这观里有几个殿,殿中各置什么尊象,也别有一般意思,比坐在楼上独看戏台子不知好多少。因用了午膳,合欢在楼上陪陆夫人几个看了两折戏,就要自个儿下楼去玩。

  陆夫人捏过她的手,白生生地在指间揉了两下,“观里今日没有旁人,你可随意逛逛,但万不可独自下山。后山上也别过去,生荒得很。就这观里,随意哪一处,都使得。”

  合欢点头应下,“女儿省得,不叫太太担心。”

  陆青瑶素来是爱看戏热闹的,合欢自不拖拽她,单携了墨七下楼。在观中几个殿里逛了一番,又沿观中墙垣打转儿。那墙壁上却有许多jīng细花纹,雕得细发毕见,再有些灵芝、仙鹤、八仙等彩画,皆画得细致好看。合欢喜欢,沿壁慢瞧,手指蹭过墙壁,抚下些细尘来,灰了指腹也不在意。

  墨七却不知这有什么好瞧,不过是雕石彩画,哪里没有呢?她跟在合欢身后,有些乏味儿,带着些困意便暗暗抬手打哈欠,心思不专。

  合欢但瞧她累了,便说:“你找一处yīn凉地儿坐下歇会儿,我看过了自去找你。”

  “使不得。”墨七摇头,“奴才必须跟着姑娘。”

  合欢拉了她的手,往一棵榆钱树下去,按她在树下白石坛上坐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你跟着我,扰我兴致,实在碍眼。”

  墨七抬头瞧她,密叶钻下零星光点,慌得眯眼,只好抬手遮了一下,“那姑娘早些回来,奴才在这里等着姑娘。”

  合欢自去沿墙往南,在东南一角上又看到许多文人骚客留下的诗句,多用彩石书写而下,且留了名姓。墙壁但有斑驳脱落的,便瞧不清上头的字迹。那些诗句或直白或婉约,大约都是心有抱负者留下的。却也不怕叫旁人耻笑了去,因而叫合欢生笑。

  她细看一阵,但觉好的还重复上两句,看得正在兴致头上,只觉身后身影压身,大不自在。不知身后何人,瞧那西斜光线打在斑驳留诗墙上的影子,定然不是墨七。蹙了两下眉,合欢扭头转身就走,也不往后看去,只当不知道。却刚走两步,叫那人跨步过来直堵了去路。

  深褐色绮四合如意米字纹袍角落进眼里,是男子服饰。合欢抬起头来,目光定在男子脸上,却没想到是靖王。他冷森着一张脸,背手在后,正微低头瞧着自己。

  他怎么进来了?今一日道清观不是不接其他香客么?合欢心里生疑,眸子里闪过惊异,却也反应得快,忙收了视线颔首叉手行礼,“给靖王殿下请安,不知殿下到此,失礼了。”

  “免了吧。”靖王出声,但动了一下鞋蒲,袍角曳曳,“那年我与你说过,可不嫁于我靖王府,但也不能与那忠王妃的小子成事。近日我听说,你已经与他定下了婚事,六月初六就行婚礼了?”

  合欢心里疑惑更深,但仍是规矩应是,“不是民女不听王爷的话,只是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个儿挑姻缘的。”

  靖王默声,背手在后的手指轻缓相蹭,目光仍落在合欢身上。当初那个只及他腰际的小丫头,这会儿已经有他肩高,一身缂丝紫鸾鹊谱褙子包裹玲珑身段,髻侧缀着金累丝流苏发簪,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她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叫自己也难不多看几眼。

  合欢只觉头顶目光灼灼,却也并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再相视,不过低眉敛目又问:“王爷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是没有,民女该回去了。家里人等着,回迟了恐遭训斥。”

  靖王总也不发话,磨得合欢心里直犯嘀咕。好容易鼓足了气力,微抬头瞧他一眼,眸光试探,说:“那王爷您慢逛,我先走了……?”尾声低低,几yù听不见。

  她也不管靖王还站着,自绕过身子逃也似地走了。脚下步子端得稳,却又耐不住急着要离了他视线,瞧在眼里竟有些叫人生乐。

  靖王回首侧目到她消失在一堵彩绘隔墙处,才转回头来。他一直没有刻意惦记过这个小丫头,却在三五年的时光里不时会想起羽商阁乐房里的矮身娇音,那是一段不同且难得在他生命中显得有些趣味儿的经历。后有行途数月相伴,那时他一直看忠王府那小子不顺眼,整了他一路。但想起点点许许,也是蜻蜓点水一般,没什么了不得的qíng感。直到元宵花灯节再见,竟有些惊为天人之感。落在他手心里的香软,激dàng到他心头漾开了点点水漪,这数月间时常会不自觉想起来。着人打听一遭,说是已经许了忠王府世子,六月六便是成婚之日,心里又浮起些不得意了,实在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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