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_晏庄【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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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王妃?”合欢理了下袖摆,稳了稳样子。

  “您的舅母,忠王妃。”墨七帮她抿好发丝儿,牵了她往回走,“说是酒席生闷,出来闲走闲走。想是另一边儿浮桥上去的,姑娘没瞧见她?”

  合欢摇了摇头,对凸碧亭的事半句不想多提,“你也当没瞧见,待会儿太妃和太太问起来,就说咱没来过这里,更没见过什么王妃,知道么?”

  墨七不解,“为何?”

  合欢看向她,“你不是四儿,凡事非得问个明白么?”

  墨七抿了抿唇,究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问不得,只道了声“是”。

  回到望月楼,忠王妃却已经在了。戏台上扮着大圣模样的小人儿连翻了几个筋斗,老太妃道了声儿“好,罢了要赏。瞧见合欢,又招手呼她过去。合欢移将过去,行步途中在陆青瑶眼里捕捉到一丝诧异,在老太妃跟前的舅母忠王妃脸上,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又往哪里淘气去了?”老太妃把合欢往怀里揽了,指了指身前盘子里的糕点。忠王妃起身拿起筷子,另手虚捧着,夹了一个蝴蝶苏送到合欢面前。

  “谢谢舅母。”合欢甜笑着接了蝴蝶苏,小咬了一口,又放回到身前的盘子里,转头看老太妃,“想往园子里去逛逛,谁知没找到,就在正院里瞧了瞧高墙小院儿。”

  老太妃笑,“你不识路,你身边儿的丫鬟也不识路?逛个园子也没进去,招人笑掉大牙。”

  合欢往老太妃怀里腻,“外祖母你问问墨七,她识得么?王府这么大,她跟我一样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墨七在旁躬身立着,道:“王府确是太大了些,没找着。”

  “罢罢罢。”老太妃拍了拍合欢的肩,“要不欢儿今晚就留下,外祖母亲带你逛园子,保管够!”

  合欢揽上老太妃的脖子,腻软得越发没了样儿,“我倒是想,时常闷在家里,闷出白毛来了。”

  听了话,众人皆笑,陆夫人又嗔她,“外祖母面前也有你胡说的,白毛在哪里呢,拔与我瞧瞧?”

  合欢笑,“那是因我生得白,自然瞧不见。若再黑些,那得跟苍蝇腿儿似的。”

  众人笑得一阵儿一阵儿,老太妃更是搂得合欢爱不释手。

  戏毕客散,合欢自然没能照老太妃说的留在王府上玩两日,陆夫人准是不让的。只道再过两日,等合欢再大些,由得她过来胡闹。老太妃捏着合欢的手不舍了一阵儿,临放前还说:“瞧你娘多大的小心,对你两个嫡亲的哥哥也未见如此上心过。过两日你就大了?哄我这老婆子呢!”

  在陆夫人眼里,那八成是这辈子也长不大了。

  合欢心里装着事,撒娇耍憨到结束已是用光了演技。哄得老太妃高兴,自己跟了陆夫人要走,想着回家好生休息休息。那陆青瑶却扯了陆夫人的衣袖子,嗫嚅道:“太太,玉壶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没回来……”

  没了一个丫鬟的事,且找一找,又能怎么兴师动众?没找见,玩去了也罢丢了也罢,没有叫主子费神的道理。再说没主子吩咐就乱跑的丫鬟,也是不知规矩,找到也要撵了去。陆夫人带着阖家女眷回去,嫌马车颠簸,自乘了一轿。合欢不爱坐轿,与陆青瑶同乘一马车。上车后陆青瑶还是神色不宁,恍恍惚惚的。

  合欢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想把髻顶的蝴蝶水碧玉簪摘下来,却没摸到,只摸到了几个簪着的累丝蓝宝石花钿。也不知什么时候闹掉了,索xing放下了手来。她看着陆青瑶,身姿轻柔地微起身子,抬手摘了她发上金簪,顺手拉过她的脖颈,霎时划出一道血痕来。

  合欢动作轻柔好似触人鬓角一般,哪里有一丝耍狠的样子。直感脖间生疼,又有一缕发丝挂下,陆青瑶捂了脖子见了血,才慌了起来。

  “七妹妹,你做什么?”陆青瑶拧眉抽帕子,却也不敢在脖间拂拭,只能捂住。合欢把玩手里的鸟纹金簪,也不抬头看她,说:“陆青瑶,别把人当傻子。今晚的事,你往心里搁住了,挂在脑门上日日回量着,看值与不值。”

  陆青瑶背上生冷,“我不懂七妹妹你说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玉壶去了哪里?”合欢撩起马车布帘子,簪子脱手扔出去,“你知道吧,不敢叫人去找。想来你也知道,找也没用了,她在那里溺死了。谁动的手,你知道么?”

  陆青瑶嘴唇发白,脸色发青,脖间血意殷在雪白的帕子上。合欢笑得风轻云淡,伸手上去扯了她手里的帕子,一点点帮她擦gān掉的血迹,“你喜欢二舅舅吧?回头我跟太太说,嫁了你给他做侧室去。你若有能耐,斗死了正室,你就是当家太太了。瞧这皮子嫩的,我不过失手拉了一下,就这么深的伤口,怪可怜的。亏得不是花了脸,要是花了脸,可没花容月貌了,嫁都嫁不出去。”

  陆青瑶慌得一把打开合欢的手,浑身都透着冷意,让她忍不住要打颤。这哪里是她刚七岁的七妹妹,这分明是聪明又yīn毒的成人,她且比之不及。

  合欢把帕子掖在陆青瑶衣襟里,收回手来揉了两下,“看来六姐姐是迫不及待想嫁了。”

  这一句句冷声唬人的话,不知真假,全数往陆青瑶脑子里钻。她不知道陆合欢是怎么知道事qíng原委的,更不知道她怎么好端端坐在这里,而她派去捉|jian的玉壶却不见了。陆合欢说玉壶溺毙了,谁动的手?

  想了半晌无头绪,陆青瑶回过神来,一把又抓了合欢的手,面色哀求道:“七妹妹饶我这一回,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才用了那么下作的法子。既然妹妹没事,且饶我这一回,再没有下次的。”

  见她自个儿认了,合欢抽回手来,不再出声儿。她就知道是陆青瑶要害她,定是盯了她的行踪告诉了她那庶出的二舅舅。人都知道,她那二舅舅荒|yín无度,什么样儿的事都能gān出来。尤见姿色极佳的,最是走不动道儿。之前王府上都是他生的乱,才叫老太妃撵了出去。只是不知,这乱里头还裹着忠王妃,也算是秘事一桩了。

  今番要不是先一步到的无名男子和后一步的到的忠王妃,合欢怕是难逃此劫。她那二舅舅当真对七岁小儿都生得出那样儿的心思,简直狗畜不如。那忠王府以后不踏足也罢,老太妃再厚爱,也不能如陆夫人这般jīng心的法子护她周全。

  回到国公府,合欢累得怏怏,一面儿坐在妆台边让墨七解发梳头,一面儿眯眯着眼要睡。想到今日之事还有些惶措,到底是从心底里记恨上陆青瑶了。她拿这等下作的法子对她,往后就不能怪她手黑。

  墨七拿了她额头华胜,放到妆台上,又去拆她髻根上的牡丹鸾鸟纹分心,拆到发髻顶上的时候,隐约记得还有一支双蝶水碧玉簪,便问:“姑娘可是掉了一支发簪?”

  “掉了就掉了吧,也不知落在了哪一处,回头也没处找。”合欢合了合眼,到底是要睡了。

  ☆、第9章芭蕉夜雨

  雨是从后半夜下起来的,先时雨点骤落,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惊得各间上夜的下人起来收整一番,最后躲在廊庑下拂去衣角肩侧的水汽,念叨几句“这不该是chūn雨的急势”。下到凌晨时分似乎小了些,薄雾蒙蒙,天空亦是灰浅的薄蓝之色。

  青黑的靴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许许。肩头上落深了颜色,伴着凸碧亭下的荷叶微微震颤。管理王府园子的下人,一早起就来整饬园子,在浮桥上来回巡看一回,听着雨点落到荷叶面儿上的咚咚声儿,自个儿也绷直了腿肚子雅致起来。

  三面浮桥走过,见着杂乱之物顺手拾了,够荷叶底gān叶儿的时候,一溜水珠子从碧叶脉络上滚下,砸在袖摆上。刚够了gān叶儿,又隐隐见着一方团花紫底褂布,不过絮叨“谁往池里扔这些个”继续将扯起来。

  这一扯,却不是小小一方,手下生重拉了半晌没拉出个头尾来。再细瞧时,一根泡胀了的手指漾出水面。下人吓得一手撂开了去,才知这是个死人。再叫人来起尸,那尸首已是胖大了,满满当当地撑在团花紫色褙子里。若要细瞧,还能瞧出脖根处的淤痕来,只谁又爱看这晦气的东西。一大清早的,真个是触霉头。

  找了各院各处的管事婆子前来相认,婆子都说自个儿那没丢丫鬟,但也来认一番。有那记xing好的细认,恍然道:“应是昨晚国公府六姑娘身边儿的,走时她还找呢。”

  下人踩着水洼子去上房,进屋前收伞拍拍衣角袖摆,拂去身上水汽,进屋俯身回了忠王妃,要个示下。

  王妃歪在炕上吃早茶,哪有心思管个死了的丫鬟,还是别的府上来玩的。不懂规矩,死一万遍也不足惜,因闲闲道:“溺死了个贪玩的丫头有什么要紧,打发人到国公府六姑娘那边儿说一声便罢了。”

  下人得言退出上房,再多的话无人掺论,只派了府上跑腿儿的下人小厮往国公府去。把话传到,尸首一并抬了,叫国公府的人自个儿处置。

  国公府正院里,合欢树在细雨中显出静谧的姿态来,偶尔扇动一下细密的枝叶。陆青瑶从夜间被雨点声儿吵起就没了睡意,辗转到天色微明,起来洗漱了去给陆夫人请安。晨省后回到屋里,歪在卷头玫瑰塌上,恹恹的却还是睡不进去。

  得了王府消息的丫鬟金盏进了屋,绕过梅兰竹jú四折屏风,在玫瑰塌前站了,小声问她:“姑娘可睡了?”

  陆青瑶睁开眼,歪过头来,见金盏亮huáng的短衫有些刺眼,便又合了合,问何事,再说:“换身衣服去吧,我瞧着十分扎眼,脑仁儿也疼。你学玉壶,穿素些,好歹不要在人堆里显戳,抢了主子风头才不像话。”

  金盏道了声“是”,往前俯了俯身,“姑娘提玉壶,王府的人也来说话了,说是在王府园子里找到了她。只不过,昨晚贪玩溺死了。尸首是从凸碧亭下荷花池里起上来的,涨得已是不能看了。问姑娘,认不认?”

  陆青瑶浑身打了个轻颤,眼前一阵发黑。要坐起来,两条腿儿也发软,只得伸出手来。金盏扶她坐起来,她抬手抚了抚鬓角,脸色有些发白,却还佯作淡定说:“我看它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招晦气。既然找着了,又是自个儿溺死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罢了。她家里那边儿,安抚一下,给些银两衣缎便也够了。”

  金盏听她说话气虚,仔细瞧了才觉得她脸色也差极,怪道早上特意jīng心施了粉点了鲜艳的口脂。这会儿妆浮了些,已遮不住惨色。金盏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手心撩上来一片滚烫,才知她病了,皱眉一阵絮叨,“今夜下的雨,莫不是没掖好被子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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