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闻言急得不行。这几日邵婆婆的病qíng越发严重,三郎特地放了邵阿牛的假许他回家陪着祖母,是以三郎身边根本没有身qiáng力壮的人护着。一想到三郎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被人打伤了,白术的步伐越发急促。
陆庭一直跟在其后,虽然肩膀发疼,脚步却不见得迟疑。
然而,还不等走到中堂,他已然听到了从前头传来的哀嚎声。
再往前走上两步,陆庭的视线一时间有些移不开了。
那个站在中堂檐下的青年,穿着一身墨色直缀,似乎因为要见客,束着发,两鬓间有散发从颊边垂下。
陆庭没来由觉得惋惜,莫名觉得那头乌发若是能散下,必然平添三分颜色。
然而,即便没能散发,光是看着那半张侧脸,看着对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陆庭仍能想象到那一张脸会是怎样的姣好。
“想到我别云山庄里讹人,该说是我看着太好欺负了一些,还是你们太过愚蠢?”
楚衡手里捻着一根银针。拿阳明指一类对付他们,容易伤着人,他也就只能靠手上行针的本事帮着抵挡一阵子麻烦了。
这帮人口口声声说是抬了人过来求他医治,可一来病人早已咽气,二来过来的人各个身qiáng力壮,怎么看也不像是诚心诚意过来求助的。
被他几根银针扎中关节,酸软地动不了胳膊抡不起拳头,那几个自称是永安堂来的伙计面面相觑,疼得脸上浮起一层冷汗。
“楚三郎这是要撇清关系吗?这人就是因为服用了你做的聚魂丹才病qíng严重,最后不治身亡的!”领头的伙计满脸是汗,语气却依旧凶狠,“如今,楚三郎是不打算赔偿,想要推卸责任吗?”
楚衡听了这话一挥衣袖,怒极反笑道:“还真是我高看了你们。想要讹我,也不去打听清楚qíng况再来,平白让镇上的同行笑话你们。”他把老陈头送来的册子往永安堂伙计身前一丢,怒道,“睁大狗眼看清楚,别云山庄的确与人合作寄卖药散,可合作对象只有允城的几个医馆,且每次寄卖,不管是数量还是药名,两边都有专门登记,以防万一。如果认字,就在上头找一找你们永安堂的名字!”
“如果找不到。”楚衡收敛面上表qíng,伸手指向外头,“就给我滚出别云山庄。该怎么赔怎么赔。要是不知道,我不介意花点时间教你们怎么做人。私造假药,谋财害命,我想,官府应该很愿意收押你们。”
白术茫茫然站在一旁,有些意外事态的发展。
而陆庭,看着中堂前站立的青年,日头从侧面照来,在他黑发上映出一片金色光彩,清澈的凤眼中,那薄薄的一层狠戾下,是盖不住的惋惜。
第11章【拾壹】聚魂丹
楚衡一直知道,他凭借万花医术做的那些药,就算没有把方子流传出去,总还是会有人想尽办法山寨出来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压根没打算一辈子只靠那几味寄卖的药吃到老。
但他也没打算让人随随便便就把那些药山寨了去,然后给自己惹麻烦。
早在和医馆达成合作意向时,楚衡就留了一手。
他和医馆各自都保留着一本册子,上头分别登记了寄卖的药名及数量,以及寄卖时间。所有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同时,他和医馆也都保存有一份,有官府敲过印章的契书。
做这些,为的就是防止有心人假借别云山庄楚三郎的名头,贩卖假药。
但他没想到,这才多久,就真的有人迎头撞上了。
更没想到,永安堂在因为贩卖假药,谋财害命之后,竟然还有胆子,试图把这个责任推卸到他的头上。
简直……
简直蠢得他很想把人狠狠揍上一顿。
“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册子上可有看到永安堂的名字?”
永安堂的那几个伙计哪里还能动。楚衡的银针扎在关节上,又酸又疼,根本抬不起胳膊。一起过来的妇人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在翻册子。可眼泪太多了,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上头写的字。
还是边上没走的,几个识字的佃户家的女人,帮着在找永安堂的名字。
可一本册子翻下来,别说永安堂的名字没能找着,就连聚魂丹,也不过才托了一家医馆寄卖。
如此一来,永安堂所卖的聚魂丹,定然是假药无疑了。
“怎么会……”妇人难以置信地捂着心口,再看躺在担架上,脸色青白的丈夫,哭得愈发厉害,“永安堂的大夫说那药是别云山庄放在他们那儿寄卖的,药效极佳,就是牛头马面来拉人了,只要吃下药,定然是能活的……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
妇人口中喃喃,听的楚衡脸上的神色渐渐yīn沉下来。
“聚魂丹不过只是能让人吊着一口气,好等大夫过来施针医治。说白了只比单纯含人参好上一些,却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我因药效不过如此,早已收回寄卖。如今除了我别云山庄,任何地方都买不到聚魂丹。”
不再寄卖聚魂丹,实际上是因为药材珍贵,售价过高,不适合寄卖。
“不不不,这药是真的,是真的聚魂丹,我们就是从……从别人那儿买来的!”永安堂的还要狡辩。白术怀里的五味已经气得挣开阿兄,跑到他们身前,抬腿用力踹了几脚。
五味人小,力气不足,可即便如此,叫一个半大孩子踹了也让永安堂的起了火。胳膊不能动,腿脚总是可以的。
为首的伙计刚要往五味腰身上踹,膝盖被人狠狠一脚踹中。只听得“咔嚓”脆响,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疼得只能就地打滚,却连捂住膝盖的手都伸不出去。
楚衡先前被那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五味要遭殃了,不料突然杀出个人来护住了小家伙。
他松了口气,见护住五味的是他之前从山上救回来的那个男人,遂眯了凤眼扬唇一笑。而后转瞬间,视线移回到永安堂诸人处,只剩一层薄怒:“看样子,你们是不到huáng河不死心了。”
“陈管事,去药房取聚魂丹来。”楚衡说,“这位娘子,若是身上带着从永安堂所买的聚魂丹,不妨一道拿出来比对比对。若真是别云山庄之故,楚某自会负起责任。若是永安堂私造假药,以至于害人xing命,别云山庄定会亲自报官,以慰令夫在天之灵。”
他说话时,阳光从脸侧划过,端的是一副美人皮相。
陆庭收回视线,看着那妇人掏出一只药瓶,眉头忽的一跳,想起了被他碰碎了瓶子后,撒了一地的漆黑药丸。
老陈头也在这个时候,从药房里取出了聚魂丹。
陆庭一看,果真和他先前碰碎的那一瓶一模一样。
两瓶聚魂丹此时都放在了楚衡的手里。
单从瓶子上看差别并不大,左右不过是造型花纹的差异。
楚衡看了一眼已经冒出冷汗的永安堂伙计,各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手心里仔细对比。
“我的聚魂丹中,为能吊气,入了红参、麦门冬、五味子等,因此能使人jīng神顿加,聚魂qiáng魄,留一息之力等大夫医治。其中,红参能大补元气、回阳救逆。而永安堂所出的聚魂丹,为了从气味上能更接近,也加入了参,但这个气味,不是红参的气味,分量也不足。”
楚衡说着,拿起永安堂的聚魂丹,张嘴就要往去试。就到嘴边的丹药却被人中途劫走,回过神来,他看着拧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的男人,挑了挑眉。
陆庭叹口气:“你是大夫,这药如果真有问题,不该由你试。”
万一吃出了好歹来,叫现在这里的这些人怎么办?
“你更不该试。你身上的伤不疼了?”
“已无碍,多谢郎君挂心……”
这人说话客气得很,楚衡凤眼一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欺身上前,一边夺过聚魂丹,一边往他包扎住的肩膀上戳了一计。
陆庭眉头一紧,顿时觉得肩膀处从骨子里透出剧痛。而就在方才,他看着青年眉眼jīng亮地和人理论时,丝毫不觉得身上到处是伤。
“才刚醒就下chuáng走动已是勉qiáng了,”楚衡收手,抛了抛手里的药丸,瞥了他一眼,“要想痊愈,就老实在边上呆着去。”
他说完,拿手一刮,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
“人参、五味子、天麻,还有……相思子。”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听着正常,到后面陡然间拔高,脸色yīn郁,恨不能把手里的药丸塞进制药人的嘴里,“相思子,还真是用的一味好药!”
看楚衡神色不对,陆庭睁大眼睛,下一刻,就听见他大怒道:“相思子,又名jī母珠,叶根种子皆有毒,虽能入药,但不宜内服,只因其毒xing极大,稍不留神就能夺人xing命!永安堂这药,非但不能聚魂,根本就是夺魂!”
那妇人已顾不上哭,望着楚衡脸上不似作假的怒意,再看两股战战,根本站不住的永安堂伙计,当下一声怒号,扑上去就往他们几个脸上招呼。
“黑心的混账,你们还我夫君命来!还他命来!”
事qíng至此,已然水落石出。
饶是永安堂这几个伙计,跪在地上如何哭嚎求饶,不敢躲开妇人的拳打脚踢,楚衡脸上的神色依然不变。
他的心肠说软时软,可说硬时却也叫庄子里头的佃户们门儿清,那是真的硬。光是看他之前整治诸管事那一遭便知。
永安堂这一帮算是没头没脑就撞了自己满头包,可边上没人愿意为着他们说话,毕竟他们是害了人xing命的。
楚衡直等到被这帮人哭得脑壳疼了,方才等来允城的官差。那群官差得了别云山庄的报信,早就在赶来的路上了,这会儿赶到庄子里,瞧见永安堂那几个伙计哭得脸上涕泪横流的,当下心生嫌恶,把人捆住一把提起。
惹人嫌的家伙被带走了,那妇人哭完枉死的丈夫,起身向楚衡行礼,手里却被塞进了两瓶药。
“这是真聚魂丹。若是家中再有人出了意外,服下一颗,遣人去医馆找大夫救治,许是能拉回一条xing命。”楚衡入是道,挥手让人抬着尸体,护送妇人回家。
“那人真是因吃了假药死的?”
等堂外的人去的七七八八了,陆庭终于再度开了口。
方才这人试药的时候,他就提着心,等到听清假药当中掺了能致命的相思子时,他只一瞬,想将这人手中握着的药丸打落地上,再寻个大夫给他看上一看。
可不过三息,陆庭忽然又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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