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以己之力,为别云山庄众人夺得生机,困守粮仓,自焚而死的楚家庶子楚衡的尸身,轰然倒地。
楚衡喝了点安神的药,泡在云山汤中睡去。
山中夜色迷人,白鹿安然地跪在温泉旁,脑袋就搁在池边圆石上,时不时啃一口披散在嘴边的头发,吧嗒吧嗒舔上大把口水。
直到有脚步声接近,白鹿这才睁开眼,昂起脖子,四蹄站立。
“哇,你又舔的三郎头发上全是口水!”
五味抡起拳头,气鼓鼓地挥了挥。白鹿丝毫不怕他,呦呦地叫了起身,低头拿鹿角轻轻把人一推,就见五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术从边上过来,拉起五味,跪在温泉旁,仔细帮楚衡擦gān头发上的口水。见他睡梦中拧着眉头,神qíng凝重,有些担心地低声唤道:“三郎,三郎。”
楚衡睁眼。
圆月高挂天穹,星光在夜幕上散开,温泉的水汽扑在身侧,隐去了眼角不经意的水渍。
他难得梦到了书里的内容。
一扫而过的小说大部分时候,他只记得故事的大致内容,但像今晚这样,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的原著内容,实在叫他就是睁开眼醒来,也记忆深刻。
归其原因,大概和认识了陆庭,这个原著小说中的男主有关。
“白术,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散乱的黑发有一部分浸透了水,丝丝缕缕的贴在肩头。白术垂眸,反复擦着圆石上的长发:“三郎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楚衡不语。
白术续道:“自三郎从扬州归来后,便一直待在山庄里,若是觉得闷了,不妨出去走走。听闻扬州附近有一城,名叫崇明,产红花。三郎上回还说红花活血,不妨去崇明走走,采买些红花回来,也好入药。”
出去走走啊……
楚衡仰头,看着皎洁的圆月,想起方才那场梦。
其实比起出去走走,他更想去个能不受战乱侵袭,能够让他安安静静到老的地方生活。可他一个人走容易,整个别云山庄想走却困难。
原著中,楚三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一个人抛下别云山庄,赶在大钺氏铁骑踏入山庄前逃走。
可他最终选择留下,却也是为了让山庄里的其他人,找到生的机会。
那场大火,焚烧的不仅仅是别云山庄,更是能够供整个大钺氏铁骑吃上好些时日的粮糙。在粮糙殆尽的qíng况下,想来追击他们的男主能够给那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的铁骑,迎头重击。
以己一命,换他人xing命,这大概就是楚三郎的善。
所以楚衡也没道理,为了避开及冠那年的人祸,抛下这些已经习惯了在山庄里生活的佃户。大概,就算他卖掉了整个山庄,这些人也不会跟着动一步。
那么,唯一能做的,应该就是抱紧主角大腿不动摇,打好关系,从对方手指fèng里捞点好处,在战火烧到允城前,尽力避免让别云山庄再化焦土。
至于大钺氏为何会这么轻易地长驱直入进入大延,又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楚衡懊恼地敲了敲额头,这一段他还真不记得了。
“所以说到底,在及冠前,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山庄里啊……”
楚衡没头没脑的一声感叹,听得白术五味兄弟俩一头雾水。白鹿凑近,张口又咬住他的头发,末了舌头一卷,往他脸上湿哒哒的舔了一口。
“三郎,傍晚时,扬州那边来了人。说是大郎又添了丁口,三郎虽不必回去祝贺,但为人兄弟的,总要给些表示。陈管事做主,送了一枚长命锁。来的人有些不大满意,满口仁义道德,言语中奚落三郎你是养不熟的白眼láng,占了这么好的家业,却连像样的贺礼都送不出……”
“然后呢?”
五味说的义愤填膺,楚衡的声音却淡淡的。他对楚家没那么多的感qíng,但分家不分宗,但凡楚家那有什么事,必然还是会找上别云山庄。分家只是不用天天见着他,压根不影响楚家自认为对庶子的控制。
这都是套路哇,套路!
五味激动的手舞足蹈:“后来,那人还想欺负陈管事,被陆郎君撞见,一把抓住胳膊就是咔嚓一声给拉脱臼了,然后那人就咧着嘴哭得哇啦哇啦地滚走了。“他作势去抓白鹿的角比划,又被白鹿轻轻一撞,给撞倒在地。
楚衡嫌弃他的渣演技,抓过汗巾盖在五味的小脑袋上:“行了,别比划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读书认字吧。别想学那腿脚功夫了。”
五味嘿嘿一笑,跑到边上殷勤地给楚衡捏肩膀:“三郎三郎,你说,陆郎君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他当然厉害。
楚衡笑。
作为一本小说的男主角,没有主角光环怎么行。
第28章【贰柒】靖远侯
那几人见了赵笃清和陆庭,忙快步走到跟前,拱手道:“见过赵世子,见过郎君。小的奉命前来请楚郎君去侯府。”
楚衡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就去见靖远侯,可来人气势汹汹,分明就是做好了他不配合,就要上手带走的准备。
他迟疑了下,表示这就跟着走。
然而,领头一人分明是连马车都不准备要他做,直接伸手就要去拉楚衡的胳膊:“郎君得罪了,侯爷唯恐马车缓慢,特地吩咐要小的们快马送郎君回燕都。”
话音才落,楚衡的手腕就被人扣住。
他脸色一变,用力一挣,左手桌时说时迟那时快,银针已经亮了针芒,陆庭突然出手,手刀劈落,打开了抓着楚衡手腕的那只手。
那人吃痛地皱了皱眉:“郎君这是何意?”
陆庭由于出生不明,靖远侯并不认他为子,故而在侯府之中也一直没有排行。
他并不在意靖远侯派来的这几个亲卫的态度,屈指放在嘴里chuī响哨子。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从旁嘶鸣着,踏着有力的脚步跑到樟树下。
楚衡的神经还紧绷着,腰上忽的被人一掐,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坐到了马背上。
而后,身后坐上一人,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楚衡僵硬地坐在马背上,那几个亲卫似乎不明白陆庭这番举动为的什么,皱着眉头面面相觑,只好拱手各自上马领着往前跑。
楚衡回头吩咐五味坐马车先回燕都。
还没等他说完话,陆庭已经简单地跟赵笃清打了招呼,按住怀里的楚衡,驱使疾幽跟上前面那几人。
楚衡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被陆庭越发用劲地搂住腰。男人的气息就在头顶,他有些尴尬。
“陆大人……”
“你别担心。”楚衡愣住,头顶是陆庭低沉的声音,“我不会让他动你。”
和永兴坊的庆王府隔了两条街,就是崇贤坊。
靖远侯府就在其中。
一小队人马快速通过坊门时,坊卒从边上跑了出来,见领头一人亮了亮手里的腰牌,上头明晃晃“靖远”二字,当即客气地弓了弓身子,退到两侧。
有个看着年纪尚轻的坊卒抬眼看了看这队人马,撞见后头跟着疾驰的黑马,随即就要上前去拦。
身旁的同僚伸手拽住他,低斥道:“长点心,那位是庆王义子陆庭陆大人。”末了,又添了句,“生父就是靖远侯,不过关系不亲。”
小坊卒愣了愣,抬头朝着已经远处的马背上的人看了一眼:“长得……和侯爷不太像啊。”
当陆庭cao纵疾幽在靖远侯府前停下,楚衡看着侯府的门面,心底忍不住感概,靖远侯府毕竟只是侯府。
从门面规格上来看,侯府和王府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
然而,从外面看,靖远侯府依然八面威风,八字开的大门上,鎏金的青面獠牙shòu头张牙舞爪地展露着凶狠。家将护卫在两侧,手持枪戟,威严肃穆。
亲卫下了马,从边上小门入内。陆庭却直接将疾幽jiāo托给上前来的家将,带着楚衡走大门。
门口有家将似乎想要阻拦,但被拦住。
侯府庭院深深,除去大门,内里也十分威严。来往的庶仆女婢穿着统一,见了陆庭,也只是驻足行礼,并不多话,就连脸上神qíng也淡淡的,像是套了一层面具。
整个侯府,都透着一丝古怪。
楚衡咳嗽两声道:“陆大人,侯府一直是这样?”
陆庭目不直视,并未去看周围来往的这些庶仆女婢,就连偶然有相熟的亲卫经过,也只是点了点头。
“嫡母袁氏出身世族,追溯起来,也曾是前朝的宗室,从来重规矩。府中庶仆女婢,不得肆意笑闹,倘若犯了规矩,发卖是小,一不留神就会丧命。”
陆庭习以为常地解释道:“这些庶仆女婢,想留一条命,有一口饭吃,就只能守着侯府的规矩。庶子庶女也一样。”
这话听起来寻常,但楚衡看着周围这些来往的下人,仔细想想,忍不住心生寒意。
高门大户规矩森严,这是十分自然的事。而陆庭话中透露的意思,却又似乎不仅仅只是规矩严。
楚衡正想着,先进门去回禀靖远侯的亲卫这时走了回来,双手抱拳一拱,说是侯爷有请。
楚衡站在了侯府中堂前,深吸一口气,跨步入内,
陆庭紧随其后,虽有亲卫出手阻拦,却根本挡不住早已在沙场上几经生死的他。
亲卫们心有不甘,几乎是一齐冲进中堂之中,沉默地看着堂中久难相见的父子对峙。
“你来做什么?”
“你又为什么派人调查他?”
“燕都就这么大,随随便便来个外乡人,一问就有人,何须调查。”
“所以,你随随便便在城里一问,就有人告诉你,这个外乡人是伤了你的人的那个商户的弟弟?”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既入燕都,不就是为了他兄长而来。”
陆庭还yù再问,身侧的拳头忽然被握住。侧头一看,楚衡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从被坑掉的原著里,楚衡多多少少知道陆庭和靖远侯之间关系的恶劣,但现在并不是进一步恶劣的时候。
想起还关在牢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楚大郎,他叹了口气,平稳下呼吸,上前行礼。
靖远侯姓陆名战,父亲是先帝身边的护卫,到了陆战这里,又曾经和庆王同袍,一起立下过赫赫战功。如果不是后来陪同明德帝秋狩时,遇险坠马后断了腿,陆战理当和过去一样,手里握着兵权,替明德帝镇守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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