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城的庆王府,和燕城的庆王府相比,更大,下人也更多。
因皇帝驾崩,楚衡马车在庆王府前停下时,王府门前已一片素净,再往里走,也见不到其他颜色鲜明的物什。往来的庶仆下人更是换上了素色的衣裳,见陆庭一行人回府,不慌不忙行礼。
来迎接的老管事表示,王府已经为客人准备好了厢房,即刻可以先去厢房休息。
楚衡也的确有些累了,当即就跟着引路的庶仆往厢房去。
陆庭因为背后的伤,老管事安排了一顶小轿,抬着他穿过王府两进长廊,穿过后院庆王妃未离开归雁城前,特地种下的大片花木,绕过入秋后只剩枯叶的莲塘,终于到了庆王设在后院一角的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清雅的熏香在房内袅袅,庆王坐在其间,正提笔写着什么。
“义父。”
下了轿,陆庭迈步走进书房。
庆王不语,只微微抬手示意他在旁坐下。
陆庭找了书房一侧的位子坐下,有庶仆赶忙呈上茶水。待他喝完一盏茶后,庆王搁下了笔。
桌案上,是誊抄了一整本的《地藏本愿经》。
“本王几个兄弟中,皇上自小就盼着能当个闲散王爷。当年,先帝临终,为能保下元王,答应太后,立皇上为太子,又留下懿旨,命太子即刻登基。”
庆王的声音有些低沉。陆庭就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皇上登基,元王甚至没来得及等先帝头七,就被匆匆送往封地。直到后来太子出生,元王才得以离开封地,时常出入燕都。”
“成檀,你先前传信于本王,说元王日后定会篡位,可有什么证据?”
陆庭摇头:“义父,义父扪心自问,若是太子登基,义父觉得大延还能延续多久?”
这一回,轮到庆王沉默。
这个世代,自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这个君臣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叔侄来说,也不会成为那一个例外。
明德帝虽然糊涂,却对几位兄弟不差,有忌惮,但还不至于下狠手。
子肖父。太子很像明德帝,却比明德帝更加仁善。
或者说,胆小。
“那个胡女死了,常公公也被立斩于酒肆,传信的小太监一头撞死在太子面前。现在宫里,知道皇上驾崩真相的人,只怕死的死,走的走,那虎láng之药究竟出自谁之手的真相,就要永远藏在那几人心里头了。”
庆王拟好了需递给太后的折子,虽仍旧在末尾恳求太后能尽快允许他回朝,但心里头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诸王回朝,只怕那些一心想把太子送上帝位,借此把持朝政的家伙们,都要夜不成寐。
“丘家如今的手已经越伸越长,过去还只是送小娘子入宫,不是为妃为嫔,就是与诸位大臣家联姻。自皇上为太子聘丘氏女为太子妃后,丘家的动作越来越频繁,野心已显。可皇上和太子似乎被一叶障目,丝毫不知。”
陆庭眉头微蹙。对于朝堂的那些明争暗斗,他向来并不关注。可丘家的动作一日比一日显眼,如今将依附丘家的桂氏都当做棋子往各地安cha,更是光明正大地在向所有人传达自己的野心。
桂二十一郎这枚棋子,可以动,也可以不动。刺史府和太守府都有庆王的人,只要桂二十一郎有小动作,庆王府都能得到消息。
“丘家不愿让诸位王爷回朝,怕的就是……”
“怕的就是本王回朝后,夺了赵贞已经快要坐到屁股底下的龙椅。”
有人站在门外,灰色的兜风遮住了全身,身前躬身站在两个庶仆打扮的男子,微微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
风chuī起书房内的香烟,袅袅向上,不一会儿就被风chuī散开。
那人直起身,伸手放下遮住大半脸的兜帽。
元王是先帝在世时最小的儿子。
彼时,陆庭虽对自己的身世已有怀疑,可对世人而言,元王才是先帝幺子。
作为先帝最小的儿子,一个“元”字,代表了先帝对这个儿子全部的疼爱。
元,为初始,为一,为首。
先帝还曾说过“此子肖我”。
如今,这个肖先帝,又与明德帝和庆王有几分相像的男子站在了书房门外。
“兄长,若弟弟真要夺了那张龙椅,你可会助我一臂之力?”
年轻的元王如是说。
陆庭出了书房。他在庆王府自有院子,往日伺候的下人女婢也都候在了院中,只等着郎君归来。
不过才起轿,陆庭忽的问:“同我一道回来的那位郎君,住在哪儿?”
“在西厢院。”
“去那儿。”
归雁城的庆王府,一切院名阁名都由庆王随口定下。比起燕都庆王府内,庆王妃定下的各个文雅的院名,这边就显得比较……随意。
客人住的在西厢,因而取名西厢院。院内各设施一应俱全,连下人也都备齐了。
陆庭到时,楚衡刚巧浅浅的睡了一觉。
“怎么了?”见陆庭神色有些不对,楚衡从chuáng上坐起,拍了拍chuáng沿,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庭关上门,坐到chuáng边:“元王来了。”
楚衡一愣:“谁?”
“元王殿下。”陆庭伸手,揽过楚衡,吻了吻他的额角,低声道,“元王殿下来了,似乎对皇上早有怨怼。”
“以皇上这些年的为人处事,兴许不仅元王有怨怼,其他几位王爷的心里只怕也是不好过的。”
楚衡起身,为陆庭倒了茶:“元王与庆王说了什么?”
陆庭低头慢慢饮着茶,半晌道:“元王殿下……他问义父,如果他真的打算篡位,义父是否愿意带着西山营助他一臂之力。”
“元王手里并无兵权。”楚衡想了想,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西山营唯一需要考虑的。”
他记得原著里,先帝临终前虽给元王封王并划了封地,但元王手里唯一能调动的兵力,不过只是一千余人的亲兵。他封地中的其余兵力,只认兵符,而兵符,并未掌握在元王手中。
只靠一千余人发动宫变,试图篡位,显然是不靠谱的一桩事。
“元王是来借兵的?”
陆庭蹙眉:“西山营所忠的君,是大延。”他握住楚衡的手:“元王虽未直言借兵,但他既然乔装打扮,来到王府,必然是冲着义父的承诺来的。”
楚衡看了下陆庭的神色:“元王要庆王站队?”
“元王殿下请求义父,无论日后燕都发生何事,义父都不会离开西北。”
“这是想要用庆王,又怕庆王借着兵权夺位?”
天家父子兄弟,是君君臣臣,并非父与子,兄与弟。
元王和庆王都明白这一点,但元王有野心,庆王有忠心,这是兄弟俩的分歧,也可能会意外地成为很好的合作方式。
起码,让元王做皇帝,应该不会比让太子作为丘家的傀儡皇帝来的更差。
“西山营十几万的军士,假若让丘家得势,不必等太久,就一定会被一点一点瓜分。到那时,边陲一带,谁来守护?”
“所以?”
“所以义父答应了。”
楚衡闭了闭眼,庆王的答应,意味着他们正式卷入了这场帝位之争。哪怕现在太子被急召回宫后立即继位,有庆王为后盾的元王必然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人从那张龙椅上赶下来。
“燕堂。”陆庭伸手,十指相扣,“趁现在还太平,你回去吧。”
楚衡身形一顿。
“趁现在,还没开始乱,你回别云山庄去。就留在那里,哪儿都别去了。”
第62章
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别云山庄,在楚衡彻底脱离扬州楚家后,日子过得越发红火。
哪怕楚衡离开山庄,山庄里的消息和生意依旧会时不时送到楚衡手边。白术和五味几次在信中表示想要过来伺候,都被楚衡拒绝,还经常在信中布置作业。
边关的太平永远只是暂时的,楚衡自己能做好丢掉xing命的心理准备,却从没打算让身边无辜的人也受伤。
更何况,白术和五味从一开始,楚衡就没打算让他们兄弟俩一辈子只能当个寻常的小厮,在他身边侍奉。两个人日后,不是要接替老陈头的位子,就是要做另外的管事。这比当小厮要好太多。
这些,是楚衡的打算。
但他的打算里,还没有说为了避险,就离开归雁城回山庄过太平日子的。
要是胆小怕死,他当初去曲玉是为了什么?
“我不走。”楚衡凤眼一挑,反手利索地扣住陆庭的手腕,手指顺带划过男人掌心,“我瞧见城里好多浓眉大眼的小娘子,个顶个的漂亮,万一我一走,你被人带跑了,谁赔我一个合心合意的男人?”
他说着玩笑话,一手扣着陆庭的手腕,另一只手摩挲着男人的脖颈:“我这辈子,没打算找个男人过日子,你招惹我了,就别想丢下我一个人走。”
陆庭望着楚衡鬓间垂下的乌发,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进抬头吻住唇,溢出唇间的话虽然简单,却动人心弦。
“我后悔招惹你了。我不想你被卷入这些事qíng当中。”
楚衡哑然失笑。他还没后悔自己当初想抱个大腿,结果把自己贴出去的事呢。比起后悔,他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幸好没能因为迟疑,失去了这个男人。
“怎么办?陆成檀,我一点都不后悔。”
他享受着陆庭的亲吻,眼中带笑,注视着男人深蓝的双眼,久了渐渐泛起涩意,连呼吸也灼热起来。
“你,不回……”
“我不回我那院子。”两人舌尖相抵,陆庭一只手已经扶上了楚衡的腰,“这里是庆王府,是我家。你是我的人,无人可以指摘。”
楚衡被吻得yù罢不能,整个人已经只能靠在了陆庭的怀里。他闭着眼,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如擂鼓。只是一个喘息的功夫,身体就被放倒在了chuáng上,胸前一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解开了前襟。
房门外,有下人经过的脚步声。
耳垂被人吻住,楚衡敏感地一哆嗦,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剩,敞开了整个身体。
陆庭的声音沙哑而迷人:“燕堂……”
52书库推荐浏览: 奶油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