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丫鬟下人禀报,廖氏丢下手里的名单,忙叫身边的丫鬟去吧楚二娘迎进花厅。
“阿娘!”楚二娘高兴地走进花厅,见了坐在上头的廖氏,赶忙行礼。又冲着楚大郎娇娇地喊了声“阿兄”。
楚大郎自是愉快地应了一声。
楚二娘前年嫁给了与楚家有着生意上往来的陈家四子,陈四郎还算争气,去年得了个功名,叫楚二娘在人前多了几分光彩。于是小梅宴夫妻俩说什么都要参加一趟。
不等楚二娘坐定,楚大郎忽然对着一旁道:“三郎,这是二娘。”
楚二娘愣了愣,扭头去看,见花厅一侧有一年轻郎君搁下茶盏,起身微微行礼,忍不住呼吸一滞。
她素来知道她那个庶出的阿弟长了一副好面孔,可眼前这人即便是穿着一身过了时的冬衣,发如鸦羽,面白如玉,配上一双眸光暖暖的丹凤眼,依旧漂亮得叫人心生艳羡,忍不住就恼怒了起来。
“三郎怎么回来了?”
楚衡挑眉。在前任的记忆里,楚二娘和廖氏一样,对他这个庶出没有任何好感。
自小不许他在跟前出现,假若溜进她的眼皮底下,非打即骂。等到年纪大一些,楚二娘稍稍懂得脸面了,明面上便摆足了阿姐的姿态,人后依旧十分嫌恶。
“阿姐,年前阿爹遣了管事来山庄,特地叮嘱我回家过年。”楚衡解释了下,又往楚大郎处瞅了瞅。兴许是为了不叫楚二娘发脾气,楚大郎赶忙摆手让楚衡先出去。
楚衡乐得自在,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作出一副委屈模样,低着头往花厅外走。
他前脚才出花厅,后脚就听得楚二娘尖利的声音。
“为什么把他叫回来过年?”花厅内,隐隐传来楚家母子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陈四郎的安抚声。
“这小子翅膀硬了,把诸管事等人送去见官了!”
“哪有怎样,不过就是个管事,见官就见官!阿娘你上回说过,往他喝的药里添点东西,时间长了他这条命就磨完了,我怎么看他jīng神好得很!”
“兴许是他命硬!”廖氏的声音透着气恼,“我让诸管事下了几次药,那几个混账东西自己私底下也下过药,都没能把他这条命吞了,简直跟妖怪一样!”
“不行,我看见他就心烦。阿兄,等会小梅宴上,你一定要下了他的脸面!什么神童,不就是个会在殿试上便溺的废物!”
已经出了花厅的楚衡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
仰头瞧瞧日头,辰时了。
出了花厅往前走,不多会儿就到了前庭,楚大富和身边几个管事正笑盈盈地接待着宾客。丫鬟们将女宾迎往后院,男宾则一律引入前庭。
楚衡拢了拢身上的衣,循着梅香一路走到宴旁。
他本就长得好,加之这段时间靠着金手指做的药丸调理身体,楚衡的状态越来越好。已和当初镜中那具病弱的躯体截然不同。
他就这么随意地往边上一站,随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无数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惊艳,也有猜疑。
“这位是?”有熟悉的客人不解地向楚大富询问。
“是犬子。行三,小字燕堂。”
说行三,来客们顿时豁然开朗。
行三的小郎君,可不就是楚家那位小小年纪就过了童子科,却不知为何未能授官的小神童?
听闻还曾入过殿试,只因意外未能得到一官半职,后来拿着楚家分的家产去了允城。
如此,落到楚衡身上的目光就越发多了起来。然而楚衡却好像根本没能发觉这些打探的视线,反而一直盯着庭中扑簌簌成片盛开的梅树看。
庭中的梅花开得极好,如同万点粉色胭脂被施以巧手扑簌簌地点缀在枝桠间。
楚衡看了一会儿梅花,收回视线时似乎才发觉到旁人的打量,腾地红了脸,羞涩地低头行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再不好男色的宾客,瞧见楚衡仿佛施了胭脂的脸颊,都忍不住善意地笑了笑。
可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
陈四郎瞧见他的模样,冷着脸哼了一声。
宾客皆至,小梅宴开始。
楚大富端起酒杯,提高声音道:“诸位——今日这小梅宴,能得诸位赏脸,是楚某人的荣幸。来,楚某先gān为敬!”
楚家从商,没那些酸儒的祝酒词,酒杯满了就喝,空了就倒,倒也杯觥jiāo错,毫不畅快。
楚衡虽为庶子,却到底是楚家的子嗣。座位被管事安置在了楚大郎的身侧,相较于楚大郎端着酒杯,不时同人隔着案几遥相对饮。楚衡就显得寂寥了一些,独自一人坐在小几后,一口一口抿着酒。
似乎是有些不胜酒力,不过三两杯的功夫,红霞已浮上两颊,双眼迷蒙地盯着远处的梅树出神。
女宾们都在后院,前庭的男宾喝到后面,便不时有人冒出两句荤话。陈四郎坐在其间,眉头皱起,目光中全是不屑,再见显然醉酒的楚衡,想起二娘的话,忽然高声提议:“饮酒赏花,好不风雅,不若我们作诗如何?”
这番提议若是在文人骚客的聚会上倒是能得到回应,可小梅宴本就是楚家和生意伙伴联络感qíng的地方,商人少有学富五车的,自然不喜吟诗作对。
庭中声音低下,男宾们互相看看,无人附和。楚大富拧眉,刚要眼神示意陈四郎闭嘴。后者却端着酒杯走到了楚衡的面前。
“早已听闻三郎曾有神童之名,虽然不知殿试时发生了什么,才叫三郎被赶出燕都,想来定是不要紧的事,不然只怕是连这条命也丢在了宫中。如此,想必以三郎的才学,以这梅花为题,定能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三郎抛砖引玉,稍后姐夫也作一首,与你比上一比如何?若是姐夫胜了,三郎不妨说一说究竟如何殿前失仪的?”
楚衡十四岁那年入殿试,却因殿前失仪被斥的事qíng,只有楚家最清楚。旁人只当是出了点小意外,具体却是不知。可人皆八卦,对于此事总是好奇的。
见陈四郎这举动,在座的宾客自然明白这是故意在针对楚家三郎。
陈家本是商家,一直无人从仕。好不容易陈四郎得了功名,自然就被陈家捧上了天,而楚三郎的学识有目共睹,虽不知几次三番为何都没能授官,但不妨碍宾客对此子的兴趣。
一时间,庭中的气氛竟热闹了起来。
楚衡哪里是真醉。
穿越前,他gān的那行因工作特殊xing,对饮酒其实是有一定控制的。而这具身体又不是个海量的,因而早在从西厢出来前,楚衡就自己做了解酒的糖丸吃了几颗下肚。
这会儿比起让他醉倒,更容易的是让他喝多了尿急找地方放水。
只是装醉这门技术活,做了就得做到底。
“二姐夫……”楚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眯着眼,晃悠悠地先喝了一杯,“咱们不比作诗……”
陈四郎见楚衡这副醉态,心生不喜,又见他容貌俊秀,如同小娘子一般,更觉厌恶。
“不比作诗,你要比什么?”
“不比,都不比……”楚衡摆手,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两步。一旁的楚大郎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扶他。
楚衡浅浅一笑,庭中宾客顿觉头顶上这些梅花开得还不如楚家三郎一个笑好看。
“二姐夫,我跟你号个脉……”
他朝陈四郎拱拱手,不等对方避开,伸手便抓着陈四郎的手腕。看似醉醺醺的没什么力气,实则用了劲。
这么一抓,一搭,一收手,宾客们的酒也不喝了,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等着看楚衡究竟号出了怎样的脉。
楚大富却眼神示意楚大郎将人带下去醒酒,争嘴就要道歉,不想楚衡借着酒劲,挣开了楚大郎,冲陈四郎抛下个惊天雷。
“姐夫,你近日是否觉得房事不举?”
哗啦一下,好些宾客的酒杯掉在了案几上、地上。
楚大郎目瞪口呆,见楚大富脸色发沉,当下就要去捂楚衡的嘴。
哪知,楚衡突然往地上一坐,仰着头嘿嘿直笑。
“少时频繁自渎,或房事过多过频,易伤肾,致使房事不举,有心无力。姐夫平日解手时,是否滴滴答答,淋漓不尽,是否夜尿频频,房事有心无力?”
楚衡每说一个字,就瞧见陈四郎的脸色难看一分。
要谁都不乐意被人当面说不举,可他现在是喝醉了,醉鬼说的话谁能拦得住。不管陈四郎较不较真,楚衡已经把话丢在这儿了,要的不过是踩他的脸面。
陈四郎虽未承认,可看他脸色,宾客们也知兴许这不举一事还真的没错。再去看楚衡,少年醉醺醺的,一脸“快夸我厉害”的神qíng,怎么看也不像是故意为之。
而楚衡这时候挥动手臂,继续扔雷。
“二姐夫,讳疾忌医不好,不好!若是不尽早治疗,日后对子嗣不利,便是去了外头,也没那个雄风!”
第8章【零捌】巧言辩
小梅宴是楚家的大事,也算是扬州城的一桩大事。
楚家庶出的三郎在小梅宴上,随手一个号脉,诊出姐夫陈四郎肾亏不举的消息,不用出门,就已经让全扬州城有名有望的人知道了。
瞧着坐在地上晃来晃去,半醺的少年郎,旁人只顾得上心底暗笑,却是半点舍不得打骂。
楚大富脸色难看,但也不敢这时候动手抽儿子,只好让楚大郎赶紧把人带下去醒酒,省得再语出惊人。
楚衡踉踉跄跄的走,漂亮的脸孔浮着醉态,靠着楚大郎时,还试图伸手去抓他兄长的手腕,嘴里念叨:“阿兄,我替你号个脉……”
楚大郎可不敢再叫他号出一个肾亏不举来,忙转了个手抓着他的两个手腕,半拖半拉地把人带出了小梅宴席。
等回了西厢,听着廊外楚大郎对白术五味的叮嘱,躺在榻上哼哼叫唤的楚衡睁开了眼。
“三郎醒了?”廊外属于楚大郎的脚步声刚刚走远,五味就进了卧房,“我去让阿兄准备醒酒汤。”
“不用那么麻烦。”楚衡叫住五味,翻出装着醒酒丸的药瓶,往嘴里倒了几颗嚼了嚼,“西厢这边可有人来过?”
“二娘身边的丫鬟曾来过,说是担心郎君和娘子疏忽了西厢,过来瞧瞧缺没缺东西。”
五味说着,挺了挺小胸脯:“阿兄与我把人挡回去了!没叫那小姐姐进了三郎的屋子!”
楚衡倒是没想到楚二娘这么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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