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禹谦却是看了她一会,察觉到她的紧张便将银箸又放回桌子上。
站在一边伺候的玉桂玉竹也紧张万分,她们小姐也太不给姑爷面子了,万一姑爷……
“你们过来给太太布菜。”
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丫鬟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是跟她们说的,忙应喏上前搛了惋芷平素爱吃的菜色放她面前小碗里。玉桂想了想,没有只伺候小姐晾着姑爷的道理,见徐禹谦目光正落在元宝ròu上,搛了一筷子搁进他的碗里。
徐禹谦道:“多给你们太太夹些ròu食,吃得太素了,不用管我,我习惯自己用饭。”
玉桂听得手有些抖,偷偷去看他神色,温润清隽的脸上很是平和,逐才放下心来应喏。
惋芷手上虽是握住了被玉竹塞过来的银筷,却仍是一口也没有动,坐在那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禹谦浑然不觉的样子,说了一句话便自顾吃了起来,很斯文吃得却不慢,不一会已吃光碗里米又喝了汤搁下了筷子侧头与她道:“我先去梳洗,你多吃些。”
说罢已起身转出了内室与外边伺候的吩咐两句,自己再重新回来径直去了净房。
玉桂忙伸手轻轻推了推惋芷:“太太,您该去伺候姑爷梳洗的。”
说话间已有小丫鬟低着头送水进了净房,又转出来取了套衣裳送进去,玉竹也看得着急。
惋芷在徐禹谦走后才有种找回自己的感觉,慢慢放松下来,先前不动一分的筷子动了起来,吃了口菜才道:“不是有人伺候去了。”
哪知这会净房的门再度打开,两个小丫鬟出了来,经过她时还福了礼才退出了内室。
玉竹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惋芷则皱了皱眉。
这样一来是不是自己就没有理由不前去伺候了?
可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事qíng,除了知道这对不上的成亲日是正月二八,一切茫然。便是弄明白了,她也决不可能会去伺候徐禹谦梳洗的吧,她做不到!
惋芷想着出嫁前继母与她讲的,出嫁从夫,夫为妻纲,要在夫君面前恭敬温婉,两人才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她不由得双眼发酸发胀。
她嫁的并不是他,并不是那个人,这些她或许都要做不到了。
惋芷深呼吸,心头又似被揪住般的疼,停顿下来的筷子再度落在碗碟里。
他不是让她多吃些吗,正好她饿了,话是他说的,他总不能再反过来责怪她吧。
玉桂玉竹看着完全不为所动的主子,心中即着急又惆怅。她们小姐表面看着是柔弱温和的,xing子实则最是倔qiáng不过甚有主见,任谁也难以劝服。
该要怎么办,还以为小姐是想清楚了,哪知是出嫁了反倒再出状况,只希望姑爷真不会计较这些。玉桂惶惶的想着,惋芷面前一小碗的米已见底。
徐禹谦动作很快,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从净房走了出来,鬓发上沾了湿湿的水汽,只着了中衣将暗红色的袍子披在肩上。
惋芷听到动静又紧张起来,不自就咬了唇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见他那样自在的装扮第一反应是还未出正月,不冷吗?
徐禹谦此时察觉似的也看了过来,惋芷忙端起玉竹捧在跟前的薄荷茶漱口,他平直的唇线霎时就弯成了一个弧度,走到多宝格取了一本书往拔步chuáng那去了。
惋芷听到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他是坐到了chuáng上,那她怎么办?
她看着还剩了大半桌的菜,有些傻眼。
新婚之夜,她也出不去这间屋子,惋芷兀自拧眉正试打量起房间。
槿阑院正房应该是五间,这屋子是两间打通,她所坐的圆桌斜上角是拔步chuáng与黑漆嵌大理石描金山水八扇围屏,再有同是黑漆描金的妆台,衣柜、长案、多宝格。圆桌正前临窗方向是搁了张罗汉chuáng,铺着大红毛毡…要不她晚上睡这?
惋芷觉得那毛毡看上去也挺暖和,把上边的小几撤下来就是。
偏徐禹谦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过来,“太太用好了就将席面撤下去吧,惋芷你帮我把多宝格上标着文安县怪志的书取过来。”
很熟稔柔和的语气,仿佛两人是相识许久的人一般。
惋芷心跳得有些快又咬住了唇,玉桂玉竹已开始将席面往食盒里收,玉竹还不时抬头向她挤眉弄眼的。
要去取吗?那样她就得走到拔步chuáng那去,惋芷想到她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夫君,她怎么也行动不起来。
那边,徐禹谦没有听到脚步声,是意料之内。
她一直用慌乱又警惕的眼神偷看他,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听说她身子还不舒服,这成亲也是她不qíng愿的,使得他连问都不敢贸然问。也不知她究竟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徐禹谦想着无声叹息。
慢慢来吧,她不愿主动,只能由他来了。
徐禹谦起身,披着衣裳往外走,果然见着她还发呆坐在圆桌边。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神色,取了所说的书本,他直直往惋芷那去。
“这是什么习惯,不怕把唇咬破了。”
惋芷还在陷入在天人jiāo战中,双唇上传来不熟于她的温度,在jiāo换酒杯时碰触到的微凉指尖正轻轻压了压她唇。
她惊得唰一下就站了起来,险些带倒凳子,亏得玉桂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又是这样,微微一有动作,就能让她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徐禹谦目光深黯,随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别坐这了,我给你念书听。”
惋芷手有些发抖,徐禹谦只当不知,又用了一分力拉着她往拔步chuáng走去。
惋芷紧张得全身都有些发软,脚步也是踉踉跄跄的,玉桂玉竹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担忧。可这是新婚之夜,姑爷就是做什么也是正常的,两人只得加快收拾的动作,拎着食盒退下。只在心里希望她们小姐不要再犯糊涂,姑爷也怜惜些。
说是被拽着也不为过的惋芷被徐禹谦直接按坐在chuáng边,chuáng头放着大红底金线绣多子多福的迎枕,中间微微凹了下去,方才徐禹谦就是靠在这上边。
而徐禹谦已踢掉鞋,绕过她去了里边,压着锦被就侧趟下来,用手撑着脸朝她笑道:“文安县你知道吗,保定府辖内的,那里出了不少奇人异事故有人遍著了这书,我无事时翻了挺有趣的。”
徐禹谦笑起来清俊的眉眼就似泼墨山水画般,有种让人心境宁和的秀逸,是惋芷所见过的男子中最当得温润如玉一词的人了。
惋芷竟看得出了神,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他方才停唇上的微凉指尖,一个明明很温和的人为何手会那么的凉。
第4章直视
对于徐禹谦,惋芷实在是了解得少。
只知道他是老承恩侯的老来子,承恩侯府的四老爷,很受他母亲与兄长的溺爱。今年二十一,与徐光霁只差了三岁,两人是一同长大的,是叔侄更似兄弟,再有……再有就是和传言中一样的俊雅。
惋芷出神得厉害,忘了自己对这嫁得莫名的夫君很抵触,就那么直直打量起他的面容。
徐禹谦是第一次见她直视自己,虽她实则是心不在焉,心底那激动仍压抑不住。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遭,他唇角杨起的笑意愈发温柔。
待惋芷发现自己举动不妥时已经晚了,徐禹谦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指尖,还轻轻的捏了捏,好像她的手是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
惋芷忙抽回手,唰的就站了起来,脸在发烫。
徐禹谦也坐了起来,笑容不减:“前年母亲的生辰,我让人到山上抓了一双鹿给她老人家贺寿,那鹿儿刚到府里时,黑溜溜的眼珠子总是盯住靠近它的人看,连一丝的风chuī糙动都会吓得躲进灌木丛里。”
他和她说这些是做什么?
他先前送过什么给他母亲,与她有什么gān系吗?
惋芷怔一会,猛得又回味过来他是以物喻她,说她像小动物,一张脸涨得通红直盯着他看。这会,她不觉得他的笑是那么温润宁和,甚至有一丝揶揄的意味。
徐禹谦却是不在意她不太尊敬的目光,低低的笑了开来。“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明知故问,他就是故意的!
惋芷从来没有被外人这么寻开心过,有些着恼的想磨牙,面对徐禹谦也没了先前的紧张不安。
“您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听着您说的也想起我送给我父亲的生辰礼物,一只总是喜欢引言自乐的鹦哥。”她直视着他,语气极淡的回道。
徐禹谦听得一愣,打量她的神色。
小姑娘脸儿红红的,极媚的桃花眼潋滟生辉,内中还透着一股不服气的倔qiáng,使得他印象中那种好欺负的模样散去了些。她这样看着,好似真有那么一丝的气势?
拿着他打趣的话来反嘲他,他真不知道其实她是这么个xing子。
以前总是远远的注视她,只觉得她长得好却很端庄,虽似牡丹娇艳妩媚又让不能起亵黩的心思。这样的女子无疑非常耀眼,让人只是一见就不能忘却,他亦是这样陷了进来,比谁都qíng深。而眼前的她,倒像是寒冬傲梅极有风骨,但不管她是哪一种样子,总比是怕他怯怯不安的有趣多了。
徐禹谦思衬着,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又觉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被风拂过的铃铛清脆空灵。
他笑容里就多了丝宠溺在里面:“哦?原来岳父屋前廊下那只鹦哥是你送的,我有见过,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都给长辈送过小动物。”
徐禹谦大方的态度反倒让惋芷傻眼了。
她这在是讥讽他,怎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能一本正经的说那么暧昧的话。
谁和他心有灵犀,他脸皮也太厚了些!
惋芷虽说母亲去得早,在家里却是被娇惯着养大的,兄弟姐妹都是相让着,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人能得寸进尺。徐禹谦不但占着上风还继续温温和和说话,完全不理会她刺人,她又是最怕这样子的人,会让她无力得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不过三两句话,惋芷发现自己要哑口无言了。
徐禹谦看似说话随意,心里是拿捏着的,他发现小姑娘与他印象中有所差别,在慢慢探她的底线。他可不想真惹着她,让她再冷冷的对自己。
有着计较,他也从惋芷此时被噎着一样的神色有所了解了,逐转了话题:“说要给你念书听的,快坐下吧,我这样抬头看你也挺累的。”
经此一提,惋芷才发觉自己是在与他斗起气来,她的qíng绪怎么就被带偏了?
惋芷看了眼笑容温和的男子,退开一小步,她的举动使坐着的徐禹谦腰直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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