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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季昀承的令牌,轻松便让慕岩答应了慕阳离开的要求。
转回屋中,打量了一下穷酸到过去慕阳都无法想象的房间,将两件换洗衣物装进包袱中,再没有什么可准备。
慕晴见慕阳收拾东西,当即一愣:“阿阳,你这是……”
“我要离开一阵子。”慕阳平静微笑,神色镇定的完全看不出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事实上这半年来慕晴也从未把她当做过一个孩子。
悚然间慕晴攥住了慕阳的手,惊道:“离开?!外面到处瘟疫蔓延,你一个人这怎么行……”
“明日一早小侯爷会有马车送我出城。”
从慕晴的手中脱出,慕阳敛了敛笑容,深黑瞳仁漆黑无垠,一直掩藏着的疏离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拒人千里之外,语气倨傲冷淡道:“以后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慕阳!”慕晴气怒jiāo加,“为什么不早跟姐姐说!你是不是是不是……”贪慕富贵……
话到嘴边,慕晴却又说不出口。
“是的!”
不假思索,慕阳颔首道。
接着再不看慕晴,散发绾了一个童子髻,又换上一身掩盖身材的粗布袍,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睡罢。”
临出门前,慕阳听见身后传来慕晴轻声的抽噎声。
脚步略顿了顿,终是出门。
在书坊挑着最新的话本,慕阳静静垂眸。
既然不能长处,又何必再多亲qíng眷恋。
更何况她不会对人好亦不懂如何对待别人的好意,从玄慕阳起便是,向来都是别人讨好她取悦她,她觉得开心就赏下些东西,这是她以为的回应,别人也都是感恩戴德,却从未想过人心知冷知暖,伤透了即使赏赐再多的东西也与事无补。
遇上了萧腾只能说是她的劫。
明明已经不再去想不再去怀念,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想到,心也开始隐隐觉得痛。
爱再深又有什么用,萧腾只当她是qiáng取豪夺,因为得不到而百般不舍,闭上眼睛苦笑,萧腾难道真的以为他那多年的宿疾随随便便就能找来药压制,昆仑山巅她一个皇家公主做了近两个月的苦力,才终于感动对方求来了药……天知道她需要多忍耐才能不在萧腾挥手将药打翻的时候怒吼出声。
握住令牌,慕阳无声叹了口气。
出得城门,四下的道路已然昏暗,城中明亮的灯火无法透过高高的城墙,只能孤寂在夜空中亮彻每一居、每一户,一墙之隔的明暗对比,判若云泥。
城外安安静静,唯余几点幽暗火光点亮。
慕阳原本担心出城会遇到为躲避瘟疫而来的流民,此时也渐渐放下心。
夜雾散去,斑驳的星光和月影一同she落在狭窄的小路上,曲折幽静的道路在微光下逐渐清晰。
从怀里摸出了刚买来的几块烧饼,边啃着边朝天葬山走。
离开之前,她还是想和那个不知名的少年道个别,拿了他的东西又这么一声不吭的消失,她也会觉得愧疚。
正想着,突兀地,一道恶狠狠的声音止住了慕阳的脚步。
“小鬼……对,说你呢。别动,给大爷就站在那。”
慕阳回头看去,三个衣着褴褛面容枯槁的大汉正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一脸贪婪的望着她手里的烧饼。
心中一沉,慕阳心知,恐怕正遇上了她担心的了。
此刻夜已黑透,四下皆已无人,呼救必然来不及。
退了一步,慕阳细声道:“这几个烧饼给你们,你们可以放我走么?”
“大哥……这个……”
当中一个用黑布蒙了独眼的大汉擦了擦口水,呵呵笑道:“行啊,不过你先把烧饼给我们嘛。”
“可以,不过……”慕阳用油纸包好烧饼,握在手中。
三个大汉的目光齐齐凝聚在慕阳手中,恨不能当即就扑上去抢。
蓦地,慕阳抬手,将油纸包朝着一边远远扔开,接着猛然回过头,甩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向反方向跑去。
三个大汉在慕阳和烧饼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扑过去拾了烧饼,再转头去追慕阳,此时慕阳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
“小鬼,回来,别跑!”
“叫你别动还跑,cao,他妈的小崽子还挺快……”
“老二,老三,你们抄小路给我堵住他,难得碰上好货色,别让他给跑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慕阳都未曾跑这么快过,只觉两耳风声轰鸣,但也不过只跑了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而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则是越来越近。
十一岁的身体实在太弱势了。
城郊荒凉的景象在她的眼前上下摇晃,肺里火烧火燎地疼,腿酸得像灌了铅,几乎是举步维艰。
“哈哈……大哥,我抓住了,我抓住他了!!”
一身浊臭的大汉攥住慕阳的胳膊向上一提,几乎将慕阳整个人提了起来。
身后的独眼汉子此时也已赶来,长喘着气,就手箍住了她的下巴,蚕豆似的眼睛在慕阳的脸上来回巡视,小眼里bào出一种贪婪的jīng光。
“大哥,你非要抓着穷小子gān什么?”
“笨蛋……”独眼汉子抬手拍在问话者的脑门上,“你懂什么?这小鬼长得细皮嫩ròu的,跟娘们似的,城里那些大官老爷们最喜欢这种货色了,就是卖到勾栏院做个倌倌,那也至少是……”那大哥得意洋洋地亮出了三根手指。
“三两?”
“笨蛋!是三十两!!”
稳住心神,慕阳合上眼,假装害怕的瑟瑟发抖。
抓着她的双臂,正吐沫横飞的讨论着三十两该怎么用的大汉果然放松警惕,捏着胳膊的手也渐渐放松。
瞅准了时机,她牟足劲一脚倒踢在大汉的裆部。
那大汉吃痛,双手一松,慕阳趁机脱出他的掌控。同时抽出袖中藏着的银钗,对着自己的脸毫不留qíng地划下两道,鲜血顿时从伤口涌出,溅在了她的身上和地上,洇开斑驳的血迹。
继而,慕阳将银钗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冷冷道:“我是城中布商慕岩的侄子,你若放了我,我可以让我舅舅给你们三十两。你若不放,反正我的脸已经毁了,也卖了不了钱了,大不了血溅当场……不过,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慕阳不敢用季昀承这面大旗,威慑太大,对方不仅不会放了她,只怕会马上杀她灭口。
低喘着气,略略苦笑,实在是太láng狈了。
“唉呦,大哥,好疼……我差点给这杂种羔子踢废了,大哥,揍他,揍死这小guī儿子……唉呦……”
正沉思间的独眼大汉望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往慕阳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子,你还真有种,好好一张脸,就这么划花了,真是……啧啧啧……可惜,我们兄弟三混这么些年,最不信的偏就是人话。你要怪么,就只怪你自己运气不好,遇到我们,有什么恩怨,还是等你做了死鬼,到阎罗王那再说吧。”
大汉又向她走近几步,神qíng在夜色下变得狰狞无比。
慕阳背起另一只手,飞快地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滑入袖中。
难得重新活一次,她还不想这么快死。
低下头,眨了眨gān涩的双眼,慕阳数着步数,准备伺机而发,最后一搏。
然而,时间定格在了下一刻。
皮肤苍白到近乎病态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了延伸着的道路边,静谧的月光流淌在他玉质的脸颊上,长而浓密的睫羽轻颤,掩盖住失焦的双眸。
所有的颜色瞬间褪去,所有的光华隐没踪影,甚至连风都变得轻柔无比,仿佛怕惊扰了这本不属于凡尘的美丽。
落落红尘,只他一人静静矗立,便宛如是万千美景绮丽盛放,一人一月足使人目眩神迷。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再也移不开眼。
7第六章
慕阳最先回神,顾不得多想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踉跄两步赶忙躲在少年的身后。
少年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修长的手指凝在冰冷的剑柄上优雅地抽动,仿佛舞蹈一般轻柔曼妙。
剑轻吟一声,滑落在地面上,接着似漫不经心般地从地上划起,磨出刺耳的嗞啦声,在惊醒众人的同时也叫人心惊胆寒。
“离开这里。”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冰冷,面上没有丝毫表qíng,不辨喜怒。
“大哥,这……”
“怕什么?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怕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吗?快点上!若是能把那个拿剑的小鬼抓住,我们就发了!!”
此话一出,原本瞪着少年眼睛发直的三个大汉都磨拳擦掌,向着慕阳和少年的方向靠进。
慕阳不由握紧匕首,暗自盘算究竟是该留下偷袭,还是gān脆拉着少年逃跑。
少年对大汉的话充而不闻,只淡淡抬起雾气氤氲的眸,犹在众人失神之际,软剑已然出手。
慕阳只觉眼前一花,灵活的软剑已如蛟蛇般从三个大汉的顶上旋过。
软剑回手的那一刻,方见三缕长发从空中打着旋飘落。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放慢。
三个大汉木然的看着自己顶上的头发落下,捂着头,张大了嘴,之后连奔带跑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寂静的郊外,此刻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身影。
少年将软剑cha回腰间。
和顺的细风chuī动他的衣带,未束起的长发在夜空中舞出零乱而优美的弧度。
他微眨着眼,任瞳孔中久久积蓄的白雾蒸腾,浅褐色的瞳仁定睛看着慕阳的伤口,指尖轻触血珠,微皱眉,轻柔而绵长的声音道:“跟我走。”
慕阳顺从地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仓皇奔跑之下变得láng狈不堪的衣衫和发丝,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在少年的身后,同他一道进入石dòng,向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大约真的是有人陪伴的缘故,慕阳意外觉得心中安然而平静。
出了石dòng,穿过深深竹林后暗沉的矮坡,凹陷处一汪清若明镜的湖水正静静倒映着斗大的月盘和满天星子。
湖畔柳梢蛇舞般摇摆,层层鱼鳞似的波làng也带着惑人的节奏起伏,湖底奇异的石子在夜间散发出淡淡的光华,莹满了整湖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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