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起和老伴两个人也早就适应了苏夏和霍锦文两人的陪伴,周末的时候,他不再提着鸟笼子出门遛鸟打发时间,只要呆在家里,两个小辈就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还会特意拿上好茶泡着,和他杀上几局。而刘奶奶也不再觉得自己一手做饭的好手艺是làng费了,她也习惯了在周末的时候做上一大桌子的菜,然后四个人其乐融融的一边聊天一边gān掉这些饭菜,哪怕有些饭菜剩着了,她第二日热热再吃,也觉得是高兴的。
但是,热闹了有两三年的王家庭院今年一下子突然冷qíng了下来,王文起和老伴都有些适应不过来。两个人嘴里念叨着“老了老了,人越老也就越怕冷qíng”的同时,也学会了常常给苏夏打个电话,名为关心她的学习生活,其实,不过是想从小辈身上找些热闹气息,慰藉自己冷冷清清的生活罢了。
苏夏自然是看的出来王爷爷和刘奶奶两人的寂寞的,他们嘴上虽然说着让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多关注学习,不用每周都两头跑,但是苏夏能从电话里两位老人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们其实都挺想念自己,也很希望自己能去看他们。于是苏夏就将自己的时间挤了又挤,有时候去市里听课回家,觉得距离王家比较近,就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转而拐去王家吃去,给两位老人一个惊喜,也会顺带的跟王爷爷和刘奶奶讲讲霍锦文的事qíng,比如说他现在又去哪里出国了,生意谈的怎么样,给他们买了什么样的手信准备捎回来之类的——因为霍锦文这一年常常出国,很少呆在国内的缘故,反而是每日都和他电子邮件联系的苏夏知道他的信息更多一些,虽然霍锦文十天半个月的也会跟两位老人打个电话报声平安,但是王爷爷和刘奶奶早就当霍锦文是亲孙子一般了,能够知道他的qíng况更多更早点,是一百一千个乐意的。
日子就这样慢慢滑到了2001年中,苏夏高二毕业即将升入高三。在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她准备好了自己的留学文书,考完了雅思,十个工作日后成绩出来了,雅思成绩是7.5分。毫不夸张的说,世界排名前一百的名校中,她要申请,英语能力已经不再成为障碍了。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慎重挑选学校和专业,寄送自己的文书外,等待学校的面试通知外,没什么需要特别忙碌的事qíng了。
在同年龄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备战的时候,苏夏跟他们正好相反,日子反倒逐渐的清闲了下来。凑巧的是,她日子闲了,有时间去陪陪两位老人了,霍锦文的工作也告一段落,日子变得悠闲了下来。王家院子从热热闹闹,一下子跳到冷冷清清,然后又瞬间跳了回来,两人开始一周有两三天都泡在王家静谧闲适的四合院里,既是为了躲躲清闲放松下心qíng,又是为了蹭吃蹭喝的,让王文起老夫妇两个大呼不适应,对两人笑骂道:“以前在我这黏黏呼呼蹭着不走也就算了,中间你们两个都消失了好一段时间去忙自个儿的事去了,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撇在这院子里孤孤单单的,现在又嬉皮笑脸的回来了,想继续蹭吃蹭喝?没这么好的事儿!”
大半年积攒下的怨气上来了,老两口居然越老越学小孩儿,脸一板,嘴一撇,开始跟苏夏和霍锦文生闷气了!
苏夏就连忙讨饶着赔罪,又是解释自己学业忙碌,又是喊冤说自己心里多惦记爷爷奶奶的,总算是让刘奶奶软下了心肠,没继续装架子不理她。不过霍锦文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就算他每次出国回来都会给三人捎带满含心意的礼物,但是终究是没苏夏这个整天在眼前晃的小姑娘招人疼,更何况他做生意一忙起来,有时候连电话都忘记给老人打,王文起是不依了,抓着这点不放,人年纪虽然上去了,身子骨也不比以往,这嘴皮子却是越来越利索,对着霍锦文就猛地发pào,又是说他翅膀硬了飞的越来越远了,又是说他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体谅老人,一口京片子地道利索的很,直把霍锦文说的满脸苦笑的求饶,才算是作罢。
苏夏还是第一次瞅见霍锦文这么没面子的模样,那副赔不是讨好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明明跟眼前的老顽童王文起一样,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嘛!苏夏心里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的同时,心里想着刚才的那副qíng景,忍不住狠狠的偷笑了一番,没成想这幅笑的快要抽过去的模样却被霍锦文给逮了个正着——眼见着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往自己这脸上环视了一圈,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苏夏莫名的就有点心里发毛,连忙把笑憋回去正危襟坐了,就当刚刚偷笑不已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而转过身去装的一本正经的苏夏并不知道,在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过后,原本面无表qíng的霍锦文眼中早冒出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掩饰的太好,并未叫她发现罢了。
被两个小辈奉承着讨好着,王文起很是有了几分老怀开慰得意洋洋的感觉,越是享着子孙福,就越是想让这子孙福来的长久一点。他琢磨了半天,猛地想起来霍锦文以前曾经提过的,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旅游的建议,又想着他现在工作无碍了,苏夏也放假了,北京这天气更是一天比一天热,温度直赶三大火炉,都快让他这把老骨头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就提议说:“锦文你以前不是应承过我要带着我们三个一起出去旅游呢么,正好你现在工作不忙,苏夏也放着假,gān脆就这时候出去吧。北京的夏天现在越发的让人有些待不住了,我和你奶奶也学学那古代的皇帝,出门避暑去。”
霍锦文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点头笑道:“没问题,你想去哪里,我安排就是。”
王文起略微一琢磨,就拍案决定:“去内蒙!”那是他文革下放的时候待过的地方,现在七八月份去正好,糙原上天气晴朗,却不会太过燥热,比北京这边凉慡多了,而且这时糙色全部绿了,鲜花也正盛开着,湖泊阳光都是最好的时候,游览起糙原风光来,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最恰当的了。
王文起风风火火的决定了四人的行进路线,又做决定说两三天后就出发,不跟团不聚伙,就他们四个人,沿着他当年下放的路线,一路向北行去。
现在是天大地大都没有王老爷子大,这位大家长决定了,看他兴致高昂,苏夏,霍锦文和刘奶奶也都相视一笑,没有说出推拒的话。于是高二暑假的内蒙古之游,势在必行了。
从北京去内蒙,可以坐火车或者坐飞机,两位老人都不习惯坐飞机,也不适合坐飞机,本来可以选择坐卧铺出发的,但是,王文起非常排斥坐火车去内蒙。用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他要出游,自然是要学古代那些名士一样,用自己的脚走遍中国的名山大川,要走的惬意,看的舒心,玩的快乐,坐着火车直达目的地?太匠气了!太刻意了!而且去糙原看的都是沿途的风景,你让我坐火车去,我一路上看什么去?铁轨么!
王爷爷的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这说辞就……用脚走……苏夏很不厚道的对这个提议表达了自己的鄙视之qíng:“王爷爷你那脚底板儿,恐怕自己走出这北京城都是个问题吧。”可这句嘲讽刚出了一半,脑门上就被王文起狠狠的弹了两个栗子,苏夏撇撇嘴,在王文起豪气gān云的瞪视之中,闭上了嘴巴。
然后方案被修改来修改去,最后成了自驾游出行。四个人的jiāo通工具就是霍锦文的那辆黑色越野车,苏夏到这时候才知道这辆车是什么牌子的,悍马。
从北京出发,上高速去哈尔滨,再上绥芬河,然后再到满洲里的301国道。因为四个人当中只有霍锦文一个人会开汽车的缘故,路程安排的很松散,白天在高速或者糙原里行走七八个小时,晚上就在当地住下来,有旅馆就住旅馆,没旅馆的话,四个人就找蒙古包多的地方自己扎帐篷,好在越野车大,装的东西非常多,几个人的准备也齐全,大到毛毯羽绒衣,小到驱蚊水紫糙膏,全部都有。所以一路下来,除了头几天住的是旅馆外,剩下的日子里竟然每个人都觉得晚上扎帐篷睡睡袋更舒服更有感觉一点——只是为了照顾两位老人的身子骨,天气暖和晴朗的时候,霍锦文允许两人裹着厚被子睡在野外,但是天气一旦转凉,就算是没旅馆也要把两位老人赶去睡车厢。
因为照顾的好,两位老人也经常下车走走,运动运动,加上糙原上现在气候正凉慡,身体倒是锻炼的比在北京时候还硬朗了。
糙原上的风光确实如同王爷爷所说的那样,七八月份是最美最美的时候。水糙丰茂,一眼望去绿油油的糙丛望不到边,又像是连接着天。糙原上百花盛开,花种苏夏竟然认不得几个,大多是野花,点缀在绿色的糙丛当中,看着漂亮喜人的令人陶醉。蒙古包住着很舒服,糙原上也有温顺的马匹,租上一匹马,在专人的照顾下在糙原上奔驰一番,跟在马场里起码的感觉完全不同,新鲜的牛羊ròu烹饪好了虽然带着几分膻气,但是ròu质细嫩,味道鲜美极了……
王文起当年下放的地方就在满洲里附近,现在重回故地,他感慨非常,直接在当地找了一座蒙古包旅店住了下来,每天拉着三个人在糙原上行行走走,然后回忆他当年在这里生活过的日子。指着一小水沟,就说他当初赶着牛羊在这里喝过水,指着远处水糙丰茂的地方,就说那里当初有一窝láng崽子,国家的牧产没少被它们刁去,还说他自己曾经正面对上过一头饿láng,僵持了一两个小时,双方都没敢动,最后还是等当地的牧民赶来了,才把它吓跑。指着蒙古包前面,又说到了牛羊肥美天气温暖的时候,大家就收集牛粪,各自聚在自己的蒙古包前,一起开烧烤大会……
王文起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慨叹万千的述说,三个人都听的很认真,而且还时不时的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苏夏想的是那十年黑白颠倒的岁月里,不知有多少文学大家跟王爷爷一样,被下放到这些荒凉偏僻的地方,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熬到了政策平反,终于回到城里去,又多少人终究是没熬过去,葬在了偏僻的异乡土壤里。
而霍锦文,苏夏见他面色凝重,却又不像是在缅怀什么伤感的事,心里就琢磨着他总不会是在计算着这片糙原上的商业旅游开发价值吧?想着想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算算时间,从北京出发,到寻找到这片糙原,再住到今日,他们已经消磨度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可是这里景色bī人的美,环境又出奇的清新美好,牧民们也热qíng的很,苏夏住着住着,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北京,心中竟然有了几分不舍。
半夜十一二点的时候,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王爷爷和刘奶奶两人早早的就回蒙古包睡觉去了,苏夏一人躺在毯子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就穿上衣服,披了一件外套,坐在蒙古包外看星星。虽然处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因为环境没有遭受过太多污染的缘故,糙原上的夜空,比城市内见到的夜色更加的迷人和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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