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功话音刚落,许显荻便梗着脖子道,“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不怕那个臭娘们,我看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嗓门比刚才还大,秀chūn看看已经气得面红脖子粗的外公,总算明白陈学功说劝不动他了。
大舅道,“爸,你就去吧,你也看到了,这又是一波,依你跟牛伯伯的关系,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他现在这样,下一个波及的可能就是你,下回可就不一定是关押在大学这么简单了!”
外婆直接对陈学功道,“苗苗,我跟你走,我跟你去泽阳,死老头,忍大半辈子,我也淘够他这个xing子了,他想怎么就怎么样,我不管他了。”
外公哼了哼,没吱声。
电视机被秀chūn关了,再看下去,难保许显荻不砸了电视机,因为牛同志的事,谁也没心思赏月吃月饼,又说了会话,皆早早洗漱歇下。
秀chūn和陈学功睡的是大舅儿子的房间,单人chuáng行军chuáng,秀chūn和陈学功搂在一块睡刚刚好。
“苗苗哥,要不然我们早点走吧,早点带外公外婆回泽阳避避。”秀chūn已经快要融入这个时代了,都快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生怕被人揪到小辫子。
陈学功吁了一口气,“先看看明天,不行我们就直接带外公外婆走,外公那儿绑也要绑走他。”
说着,陈学功又道,“不行,chūn儿你还得去老师那儿调方药。”
秀chūn笑,“这个还不简单,我们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先把外公带回去再说。”
一夜安眠,次日还是如常,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多少让许家人松了口气,陈学功惦着熬好的中药,又骑车带秀chūn去了趟南京路,取了熬好的中药之后,陈学功笑着对秀chūn道,“chūn儿,我们既然来了,就别想其他有的没的,再去转转,你不是还要帮同事他们带东西?去买吧。”
秀chūn点头,拉了陈学功的手,“那我们一块。”
南京路上的一百和十百,淮海路上的二百,南国旧、淮国旧,还帮吴大姐带了什锦糖,诺大的十里洋场,真有心逛的,一天一夜都逛不完,秀chūn连买了两天才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买好。
来上海的第三天,因为突如其来线报,陈学功和秀chūn不得不提早动身,夜里两点的火车,把外公半qiáng制xing的带上了火车,外婆早收拾好了东西,临走前叮嘱儿子,“别学你爸的脾气,适时低头,保命要紧。”
大舅送他们上火车,面色沉重,“妈我知道,你跟爸放心走吧,这里jiāo给我。”
四张坐票,外婆头上包了头巾,给外公穿了立领的衣裳遮住半张脸,四人互对而坐,外公坐在陈学功里面,秀chūn挡着外婆。
一夜相安无事,次日快中午才抵达泽阳,坐了一夜,秀chūn和陈学功年轻人还能忍,外公外婆就不行了,面露疲乏。
早在昨天,许淑华已经通过报纸得知自己父亲被人按上了保皇派的名头,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上海在叫嚣打倒许显荻,许淑华的大哥已经被撤除了职务,二哥还无消息。
糟心了一天一夜,总算看到许显荻老两口安然无恙,大松一口气,赶紧把老两口迎进门。
“苗苗,路上有没有人注意到你们?”
陈学功摇摇头,“放心,还没人看见。”
jiāo通消息闭塞的年代,有弊有利,除却少数积极分子,寻常老百姓看报纸的机会少,电视机更是很少有人买得起,很多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叫嚣着要打倒的人长啥样,不过是神经错乱一般人云亦云。
“大娘,我看还是把外公外婆送到乡下,乡下怎么说都清静些。”秀chūn开口道。
陈秋实也点头,“chūn儿说的对,乡下有地方住,回去权当养养老。”
外婆没意见,外公有意见也不给反抗的机会,秀chūn和陈学功请的假期还没过完,两人没歇着,直接骑自行车把老两口送回乡下。
途径城郊,秀chūn看到几个带红袖章的影子,跟陈学功互相jiāo换了眼神,加快骑车的速度,想越过他们。
不想有人眼尖,拦住了他们,眼睛雷达一般在他们身上来回扫,其中一个小年轻盯着许显荻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反革命许显荻!”
第97章7号二更
小年轻是‘个人崇拜’的狂热分子,关注时政,时常看报,许显荻被打成保皇派,也就这两天的事,虽然报纸上的照片是许显荻五十多岁时的模样,可小年轻眼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报纸上说许显荻已经畏罪叛逃,眼下这个可不就是许显荻?
小年轻眼中流露出狂热,自己若是把他擒到亲自送到上海,岂不是立了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因此受到主席同志的接见…
秀chūn抓着车把手,四周看了看,此地处城郊,又赶着大中午,没个人影,秀chūn咬了咬牙,下了自行车,给外婆一个安心的眼神。
再看外公,虽然没发脾气,但早已气得脸通红,身子哆嗦,当初天下是大家共同打下的,现在当年一块打天下的战友却一个接一个被打上反革命的印记,怎么不叫人心寒!
“你们是许显荻的什么人?!”小年轻看向陈学功,指着陈学功身后的许显荻。
陈学功也下了自行车,跟秀chūn对视了一眼。
小年轻见陈学功没说话,显然也不指望他说了,和他一块的还有四个戴红袖章的人,都差不多的年纪,初中高中的样儿。
五个人冲上来就要押许显荻,外婆六神无主,不由紧抓住秀chūn的手,秀chūn拍了拍外婆苍老的手背,低声道,“外婆你往旁边站站,别伤到你。”
说话间,秀chūn抬脚踢飞了脚下的石头子,不偏不倚,弹中小年轻刚摸到许显荻胳膊的手腕。
“啊!”小年轻惨叫一声,猛地缩回了手,再抬手看,手腕已经吊着,被打断了骨头。
“杀人啦!杀人啦!”小年轻鬼喊,其他四个惴惴不安,纷纷看向秀chūn,不敢上前。
“你们谁再敢碰下试试。”秀chūn捏紧了拳头,三两步窜到小年轻跟前,掐住小年轻的脖子直接拎了起来,看向其他四个,“我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看见谁捏死谁!”
话音落下,扔了手上的小年轻,甩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跨上自行车扭头缓了声对外婆道,“外婆,咱们走吧。”
外婆心有余悸,坐上了自行车,回想刚才那一幕,张张嘴,终究没问出口。
陈学功似乎早料到,面无异色,外公心事丛丛,一行无言,直到进了芦汪北合作社,外婆才拍拍秀chūn的背,担心道,“chūn儿,你刚才那样,以后他们报复你可怎么好啊,外公外婆老了,死了就算了,你们还年轻啊…”
秀chūn没回头,安抚道,“外婆,就算咱们一味忍让,同样不会有好结果,你看外公的几个战友,落到他们手里哪个有好下场了?既然法制都被他们破坏完了,那我就让他们尝尝没有法制保护随时能杀了他们的滋味。”
外婆怅然,“世道是怎么了啊,算了算了,走一步是一步,活一天了一天…”
陈木匠家,老两口都在家,陈木匠坐在院子里敲敲打打钉小板凳,陈老太在剁猪糙,挎到生产队喂猪能换工分。
冷不丁瞧见许显荻老两口,陈木匠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忙起身,握住许显荻的手,激动道,“亲家,怎么有空来?”
许显荻拍拍陈木匠手背,苦笑摇头,“要来拖你后腿了。”
陈木匠朝孙子孙媳妇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把许显荻老两口请进屋,压低了声音道,“别的地方我不敢说,既然亲家你来了这里,那我护你周全。”
农村不像城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农村几乎村联村,任谁家都撒满了亲戚关系网,骨头打断ròu连筋,谁也不想自己家出个没脸亲戚,就是知道了许显荻的底细,也不会愿意说出去。
为啥?捅出来了大家都难看!
陈家房子大,陈老太把陈秋实和许淑华的屋收拾了出来,安顿许显荻老两口住进去。
“老大姐,乡下简陋,住得条件差,要委屈你和老大哥了。”陈老太拉许老太坐炕沿上。
许老太忙道,“是我和老头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把许显荻老两口安置好,秀chūn想回生产队看看钱寡妇,陈学功要跟她一块去,被秀chūn拦了,“外公和外婆刚到,人生地不熟,你在家陪着,我回去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听秀chūn这么说,陈学功把装中药的布兜挂到秀chūn的自行车把上,“记得把药按时喝了。”
秀chūn哎了一声,又跟四个长辈打了招呼,骑上车回了大坟前生产队。
赶着秋收,马路两旁金huáng一片,地里都是顶着糙帽在忙活的乡亲。
钱寡妇也没闲着,在家浇菜园子,听见秀chūn喊她,把水瓢扔到水桶里,跟秀chūn进堂屋,“chūn儿,你和小陈不是去上海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秀chūn瞒了许显荻的事,对钱寡妇半开玩笑道,“想你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钱寡妇乐呵呵道,“几点了?天黑了没有?奶给你做晚饭去!”
秀chūn抬手看看时间,让钱寡妇歇着,“我来做,晚上我把何爷爷叫来,咱们一块吃!”
何铁林跟着生产队出工去了,天黑了才从地里回来,秀chūn碰准了时间去喊他。
外头天全黑了,秀chūn把家里煤油灯点上,贴玉米面馍馍,炒秋茄,用新鲜的红薯煮了一锅红薯面粥,老地主喜欢饭前喝点小酒。
三人边吃边聊天,钱寡妇说到了二丫的事。
秀chūn顺话问了一句,“怎么样了?大娘打她没有?”
钱寡妇道,“亲事退都退了,还能把二丫打死不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归是她闺女,还得托人给二丫重说合适的小伙。”
秀chūn笑笑,没说话。
老地主接过话道,“chūn儿,我听说二丫那丫头在你那儿住了挺长时间?”
秀chūn笑,“可不是,硬跟我跟我奶去的,住在我家不愿意回了,如果不是我奶回了,她现在搞不好还在住着。”
闻言,老地主摇摇头,转而对钱寡妇道,“chūn儿她奶,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声不吭就把人往家带的习惯可不好,二丫命再苦,亲事都推了,淑芬还能把自己亲闺女打死不成?你二话不说把人带去城里了可倒好,跟chūn儿商量过吗?不看chūn儿,还有人家小陈呢,孙女婿也在,你就不想想挤在一块方便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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