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雪兰作为一位畅销书作家,喜欢她支持她的人也有不少,双方在报纸上争执得十分厉害。无论对方从哪个角度攻击她,都会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把对方的观点一一驳斥下去。
正在此时,有一个叫白黎飞的人忽然在一份八卦报纸上发表了新闻。
我曾经是这位‘雪文jian’的编辑,其实你们都被骗了,她只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根本不是什么身患疾病,拯救遇难妇女的忠厚男人。林海cháo声就是她的母亲,所以雪后山岚是一个jì女的女儿,不但如此,她还是个眼热富贵、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当初《京郊晚报》把她捧红了,高chuáng暖枕养着,一天十几块大洋花着,她尤嫌弃不足,勾结跟她关系暧昧的男编辑,摆了报社一道,跳槽去了《文学报》,却让《京郊晚报》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转头又来警告曾经的恩人,让《京郊晚报》不能连载类似穿越去古代的小说,想是害怕我们的故事写得比她好,所以来打压我们。可怜我们势单力薄,被她这样的女人压制,却连诉苦都不敢,因为她联合《文学报》威胁书商不给我们出版,我们值得忍气吞声,打落牙齿肚里吞。我所言皆是实qíng,《京郊晚报》是雪文jian的老东家,知道她底细的人不在少数,不信的大可来查看我们当初跟她签订的合约,刘五姐三个大字可是清楚明白呢,否则你们以为雪文jian为何藏头露尾,不敢现于人前。
这条新闻一出,立即惊诧四座。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大家都认为这条八卦新闻是编来吸引眼球的,谁知《京郊晚报》竟把那份曾经签订的合约影印在了报纸上,这一下子就成了头版新闻。
许多人吵成了一锅粥,有人骂雪后山岚欺骗大众,把读者当猴耍。有人用很暧昧的语气说,没想到一个年轻姑娘不但在《京郊晚报》这样的报纸上写满是男女之qíng的小说,还对jì院等地方知之甚详,写下了《冰冻千年》这样的故事,真是家学渊源。还有人翻出了当初刘家的事qíng,说这个雪文jian如此狡诈,说不得刘家人也是有什么苦衷呢。作为一个女儿,如此野xing不驯,假冒男子之名胡写文章就罢了,还故意与父亲作对,简直是忤逆!不配为人子!
当场就有许多人写文章逐条反驳了。
首先,雪后山岚从未欺瞒大众,因为她从未在任何报纸上说过自己是男人,唯一一次声明,也只说自己体弱,家中有一妇人和一少女需要抚养,这却是真真的大实话,所以过去不管有什么都是谣言和猜测而已。其次,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写出这样好的作品,不说是惊人的天份,该受到褒奖也就算了,某些狭隘之人竟然以此攻讦她一个小女孩,简直是无耻之尤、猪狗不如。最后,刘家之事证据确凿,其卖女求荣之事尽人皆知,以至闹出人命,竟也有láng心狗肺之徒试图往几个弱女子身上泼脏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接着,反驳者又用‘不声明就是默认’,‘年纪小就可以放纵吗?’,‘事实如何未可知’等理由再次诡辩。
《京郊晚报》这篇文章突然闹出来,哪怕是雪兰和《文学报》也目瞪口呆。
因为《文学报》早就和《京郊晚报》谈妥了协定,本以为这份小小的报纸不敢跟《文学报》抗衡的,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管不顾地抖搂了出来。
《文学报》自然不会做缩头乌guī,于是把《京郊晚报》曾诱哄雪后山岚吸鸦片膏,试图控制她的事qíng揭露了出来,更把那些纯属子虚乌有的污蔑反驳了回去。可惜这件事再怎么说,不良后果也已经造成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被曝光了,人人都知道所谓雪后山岚,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然后,雪兰就看到了幕后之人的根本目的。
一个十几岁女孩写的东西也有人当真,什么《大国崛起》,谈论治国理政,还有蠢货跟着她起哄。片面罗列了史实不说,其中的思想和逻辑简直幼稚到可笑,她提出所谓大国崛起的道路回避了华夏在发展路上的实际和困境,还以一种戏谑的方式来演绎。更可笑的是,她列举的例子和史实,乃至某些数据,实则根本无据可依,更没有任何专家学者的认证,甚至与某些著名专家的理论是背道而驰的。所以这冠冕堂皇的背后,不过是一部幼稚可笑的介绍罢了,水平也不过是女中学生学科报告书的水准,当然了以雪后山岚的笔力,这水准在女中学生里也算不错了。
这股反对她的làngcháo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多小报上出现了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当然全都是各种胡编乱造的桃色新闻。
什么她跟她的jì女娘学着勾引男人,才能以一个少女的身份被许多大报社相中;什么她们三个弱女子也许逃家之后真的落入过jì院,否则怎么可能写出jì院里那么详细的特征;还什么雪后山岚一个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说不定是找了许多人代笔,最有可能是到处抄袭,只不过抄得聪明,所以没人发现。
各色各样的污蔑,简直应有尽有。雪兰这次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叫做yù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和‘痛打落水狗’。
面对这么多的指责,她真是百口莫辩。
晚上,雪兰笑着送走了来看她的许编辑一家和维真母子,然后跟李氏和三姐说了声‘睡了啊’,就独自进了屋。
她没有睡觉,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窝坐在chuáng上。
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雪兰身上,洒在她漆黑的长发上,像蒙上了一层浅淡的昏huáng的薄纱。这月光如此凄冷,冷得人的心都跟着发凉了。
雪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忽然脸颊一凉,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她用袖子挡在面前,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她曾经说过自己已经练成了‘唾面自gān’的绝技,哪怕再被痛骂,也不会被打击到,可是她错了,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qiáng,更没有足够宽大的胸怀去无视这一切的痛骂。相反,她只是在别人面前qiáng撑着笑容,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噔噔’,黑夜里,房门突然响了。
雪兰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披着一条毯子的李氏走进来,她穿的是睡衣,像是睡下了又起身的。
她一走近雪兰,就看到了黑影里,坐在chuáng上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女儿。
李氏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坐下来,抬起一只胳膊搂住了她。
“我就奇怪,自己总也睡不着,原来是我的五姐还没睡啊。”她轻声说,“别哭了,我的五姐是好样的,遇到了事qíng不会哭。”
谁知不安慰还好,李氏温柔的安慰声反倒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流。
雪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委屈,她怔怔地落泪,怎么也停不下,不一会儿她面前的被子就被哭湿了,连李氏的衣襟也被擦湿了。
李氏摸着抽泣打嗝的女儿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被人骂是婊子的事qíng吗?”
雪兰愣了愣,抬头看她,月光下,李氏的表qíng昏暗模糊,可是她的声音却坚定而清晰。
“那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事qíng,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些旧事都带进坟里,可谁叫我命苦呢,难道是我想落在那种地方的吗?我真想问问老天爷,这个世上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无qíng。我北上演唱的时候,他们还夸我是巾帼英雄,促成了国家统一,可是转眼间就骂我出身下贱,我甚至后悔去北方演唱了,如果我没去,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人知道我当过婊子了。可是就算死命盖着不承认,难道就能掩盖一辈子了吗?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由不得你不承认。”
李氏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她摸着雪兰的脸说:“那天你告诉我,你说‘纸上的人始终是纸上的,不及现实中的人半分重’,还说‘钱和名都是虚的,人不能活在别人的嘴巴中,那样的人早就迷失在了声望等外物里,只有亲朋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些话你都是随便说说骗我的吗?”
“不是,不是……”雪兰抽泣着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李氏又问:“那你是后悔了,后悔写了这么多的故事。”
雪兰呆呆地望着李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摇着头,大声说:“不后悔!我不后悔!”
“傻孩子,那你还哭什么呢?”
“呜呜……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这一夜,雪兰窝在李氏身边睡了,这些日子虽然过得不好,但她睡得十分安心。
她的《大国崛起》也许触及到了某些集团的利益,也许影响到了某些人升官发财,还也许让一些人丢了面子。但无论如何,这些人不想让她好过,所以她就成了被攻击的那个人。她一个人没有办法跟这么多人斗嘴,更没有办法反抗一堆上层建筑的人,所以她只能认栽。
但是她不后悔,就像她在决定写《大国崛起》时所决定的那样,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qíng,就算全世界都说她错了,都反对她,她也不后悔,因为她轰轰烈烈地活过,她的生命因努力绽放而jīng彩,所以永不后悔。
世界的构成太复杂了,没有什么是对,也没有什么是错,雪兰不会坚定的认为自己的观点就一定正确,因为哪怕牛顿三大定律在一定条件下都是错的,所以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真理。
这个世上存在的,只有永恒向真理迈进的人,这样的人,哪怕是说错了,做错了,他也是对的。因为他用一往无前的决心向真理奋斗了,这样的人是勇士,是先锋,是披荆斩棘创造道路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去认同他的观点,也要为他的勇气竖起大拇指。
至于那些恶意诽谤她的人,因为再也找不出其他办法来往她身上泼脏水了,只得无可奈何地从她的私生活上污蔑她,她要是因为这些人渣的行径而难过,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了,所以她不会再为这样的事qíng而哭泣了。
既然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事,那就勇敢面对吧,因为除了纸上的人生,她现实中的人生也同样丰富多彩。
第84章
这次的事qíng对雪兰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但即便被骂的狗血喷头,雪兰也没有生出任何放弃写作的念头。
然而过了几天,张维真告诉了雪兰一件事。
“这件事大约是有预谋的,故意针对你。”维真的丈夫在政府工作,总是能打听到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qíng。
“详细的原因我也不懂,只是不知道哪位要员指着你的鼻子大骂过,你该庆幸他们还要脸面,否则你说不定已经被送进监狱了。”维真心有余悸地说,“真是难以置信,你不过是个写故事的闺阁姑娘而已,怎么会招来这么大的祸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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