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简夫人吩咐,满屋的婆子丫头眨眼退的jīng光。
“四哥儿!娘都是为了你!”半晌,简夫人才说出话来,她头一回不知所措了。
“为了我?连我不都是你手里的棋子吗?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是韩家当家主母,你还缺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是什么?能让你舍了亲生的女儿,舍了儿子,舍了一切,你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韩征站起来,一步步紧bī,简夫人一步步往后退,恐惧越来越浓,恐惧只想尖叫,这是她的儿子吗?这不是她的儿子!
端木莲生抱着那截黑炭,茫茫然一步步走回端木府,怀里的,就是浅浅!那个戴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缨络,活泼泼jīng灵一般的浅浅,那个高高仰头看着他惊叹、嘱咐他‘要好好的长大’的浅浅,那个陪他流放、陪他贬谪的浅浅吗?
这不是他的浅浅!这不是!
端木莲生已经觉不出痛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空dòng,心里空空、眼里空空,只有怀里沉甸甸压的他几乎挪不动步子。
也许他不该娶她,她嫁了他,那样的家,他累了她,累的她见了那么多污秽罪恶,累得她跟着他贬谪奔波,累得她日夜劳心,她嫁了他,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他累的她送了命!她的死,是死在他的手里……
端木莲生脚下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手里那截黑炭几乎滑脱,端木莲生惊出一身冷汗,往前扑了一步,用力抱紧,哽咽出声,“浅浅,对不起。”
第342章以直报怨
端木莲生抱着那截黑炭走到府门口,整个端木府已经白茫茫一片。
玉姐儿一夜恐惧,临近天明倒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醒来,睁眼就看到松绿一身粗麻孝服,钗环全无,头发松绾在一侧,眼睛又红又肿坐在chuáng头矮凳上,见玉姐儿醒了,松绿站起来,跪倒冲玉姐儿磕了个头,起来肃了肃,垂着眼皮道:“奴婢是来跟大娘子道别的,托大娘子的福,我们夫人……”
松绿的声音一下子哽住,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哽了好一会儿才又能说出话来,“我们夫人走了,我自小侍候我们夫人,来侍候大娘子是我们夫人的托付,如今夫人不在了……往后请大娘子好自为之,只愿大娘子前世福泽深厚,能抵消得了这一世造下的业!”
松绿说完,也不看玉姐儿,又曲了曲膝,转身就走。
“你回来!我还有话问着你!你们夫人怎么了?什么不在了?”玉姐儿缩在chuáng上一夜不见人,刚一睁眼就听到松绿这一番明显极不恭敬的话,顿时恼怒上来,捶chuáng叫道,松绿却象没听见,理也没理她,径自掀帘子走了。
“来人!人都死绝了?”没叫住松绿,玉姐儿莫名其妙一阵心慌,呆了片刻,见竟无人进来,又气又急高声叫人。
没多大会儿,两个很是眼生的小丫头怯怯的先探了个头,你推我、我推你挪进来,瑟缩的曲膝应道:“大娘子,她们都走了,松绿姐姐把东西都收拾走了,说是去给夫人守灵去了。”
“守灵?二婶死了?她死了?”玉姐儿心头猛的一跳,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却充满了恐惧不安,怎么会死了呢?她没想让她死,她只是想让她离开端木家,离开二叔,她不过想给她点厉害瞧瞧……
“二叔呢?二叔回来了吗?”玉姐儿的声音忍不住发抖,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再看玉姐儿,眼里就没有刚才的害怕了。
“回来了,是爷把夫人带回来的。”两个小丫头开始打量玉姐儿。
“侍候洗漱,我要去见二叔!”玉姐儿听说二叔回来了,如同溺水将亡的人抓到了浮木,脸上顿时有了神采,一边吩咐一边下了chuáng。
玉姐儿顾不上挑剔,匆匆洗漱,挑了身月白底暗纹衣裙穿了,急急往前院去寻二叔。
一截黑炭,擦洗含饭什么的,也无从下手,不过换了身衣服,就匆匆殓进棺木,立了灵位。端木莲生一只手扶着棺木,木楞楞站的象个石头人。
“二叔!您总算回来了!”玉姐儿冲进灵堂,一眼看到端木莲生,顿时热泪盈眶。
端木莲生眉头一点点皱起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直看的玉姐儿浑身不自在,“二叔,您怎么了?二叔!”
“是你!”端木莲生双眼突然迸出刺心的寒光,猛一推棺木,两步迈到玉姐儿面前,一把将她拖到灵前,脚尖在玉姐儿膝窝一点,按着她跪在那具黑沉沉的棺木前。
“说!那铁荆棘是不是你放的?是谁挑唆你做出这样的事?说!”端木莲生每一个字都是从牙fèng里硬挤出来的。
“二叔!我没有……是她……是二婶……是她……”玉姐儿被贾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要咬死……没等她说完,端木莲生扬起巴掌甩在她脸上,玉姐儿被端木莲生这几乎失了控制的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飞起砸在旁边香案上,几棵牙齿和血一起从嘴里涌出来。
跪在旁边的松绿下意识要起身去扶玉姐儿,却被金橙一把拉住,丹桂等人更是一动没动,只眯眼看着被这一巴掌打的傻了,连哭也不知道哭的玉姐儿,若能拿她血祭夫人才最好!
“说!是不是你放的?是谁挑唆的你?”端木莲生欺近一步,咬牙再问。
“是贾姨……是贾姨让我做的,是她给我的,是她说的,是贾姨……”
“哪个贾一?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六姨……是韩家六姨带她来,说她是我姨母,说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怪我!不是我!是贾姨……是她们……别打我……”玉姐儿心里的恐惧压住了浑身的疼痛,两只胳膊紧紧抱在胸前,想逃又挪不动,想哭又不敢哭,这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二叔,这是魔鬼!这不是她的二叔!
“拖她回去,不许她到这灵前来!她不配给浅浅守灵,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端木家怎么会有这样无qíng无义蠢如猪狗的东西?拖她下去!”端木莲生厌恶之极的扭过了头。
乔嬷嬷示意两个婆子上前架起玉姐儿,将她抬回了她那间富丽雅致的小院。
“去查这个姓贾的!给爷查个一清二楚!”端木莲生恶狠狠的吩咐道,白水应诺而出。
魂幡树起,大门dòng开,端木府前巷子里,除了李家、常山王府和王相公府三辆车,另无他家,李思浅罪名未定,死因未明,这拜祭,还是晚一晚的好。
燕王一人一骑,从角门悄悄进了端木府。
灵堂旁的静室里,端木莲生端坐笔直,燕王仔细打量着他的神qíng,想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昨天夜里,一共有五拨刺客。”端木莲生看起来冷静非常,“我在她身边放了暗卫,暗卫受了重伤,五拨刺客互不统属,挑唆端木玉的老虔婆自称姓贾,贾氏身后是韩家。”
燕王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知道。”端木莲生的话东一句西一句仿佛很乱,“我知道是谁不想让浅浅活着,我对不起浅浅,我累她甚多,她先我而走,我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走,浅浅喜欢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她走了,我替她报,我没能护住她,得替她把仇报了。”
“不过是些傀儡。”燕王gān巴巴接了句。
端木莲生转过头,目光清亮的出奇,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知道,”端木莲生的嘴角竟带出丝浅笑,“傀儡就无辜了?不光是傀儡。”
“你想gān什么?”燕王吃惊的盯着端木莲生,“你能gān什么?你又能怎样?”
“我为什么不能?”端木莲生语气淡极了,“父慈子孝,君明臣忠,我为什么不能?”
燕王呆呆的看着端木莲生,端木莲生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说过,我要替浅浅报了这仇,无论是谁。”
“你疯了!我没听到你这些疯话!”燕王站起来,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看着端木莲生,“你知道我,生跟死没什么不同,不过苟活罢了,你要想开些,想想你大哥,还有你舅舅,想想赵家,三思而后行。”
燕王说完,慢慢背过手,缓缓出了房门,从背后看,仿佛日薄西山的耄耋老者。
端木莲生依旧端坐笔直,只是眼神更加yīn寒凌利。
午时刚过,顾太监竟进了端木府,祭奠成礼,冲端木莲生拱了拱手就转身出府门回去了。
顾太监过府祭奠李夫人的信儿传的比风还快,不到半个时辰,端木府前的巷子里就被一辆接一辆的车马堵塞了。
靠前的一辆马车里,林明玉一身缟素,扶着丫头的手,和母亲盛太太一起,在二门里下了车。
第343章浮现
盛太太心神忐忑,神qíng不怎么自然,林明玉却目光灼灼,带着审视的味道四下打量,这两年,她越来越坚定不移的以为,她和莲生表哥本来是天生的一对,都是因为当年姑母一心一意要夺靖海王爵位,从中作梗,等到姑母去世,莲生表哥已经娶了李氏,如今总算君鳏妾未嫁……
这府里一糙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铜臭味儿,等她嫁进来,得好好打理打理,那片茶花也太艳太浓了,俗不可耐,回头让人拨了……
端木府上如今没有女眷主事。
老四端木明志还没成亲,自己府里都没有女主人,熊三太太临盆在即,断没有再到灵前的规矩,至于端木家其它几房,都是被端木莲生和李思浅狠得罪过的,人家不愿意来,端木莲生更不愿意她们来,李家诸人,田太太病倒了,李思清被端木莲生打伤也病倒了,宋大奶奶和王二奶奶一个忙着侍候丈夫,一个忙着侍候婆婆,哪还有人顾得上这边,就这样,李思浅这场白茫茫的丧礼,除了端木莲生和已经赶到的端木明节、端木守志,再没有旁人了。
盛太太和林明玉被小丫头引到灵堂,盛太太悄悄四下打量,忍不住心里一阵苍凉,想当年靖海王府端木家赫赫扬扬何等的排场,不过几年功夫,竟眼看要烟消云散。
“表哥,”盛太太还在怔忡的伤感,林明玉已经甩开她的手,直奔端木莲生,“表哥……”
“你?”端木莲生目光由散而聚,直直的盯着林明玉看了片刻,才恍然认出了她。
“是你?出去!”端木莲生脸色一沉,出口极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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