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笑道:“你今日也打扮得挺美的,可是有什么好事?”白夫人此番打扮得不同以往,非常华丽,石榴红宝相花的八幅长裙、净藕色绫子宽袖披衫、金泥红绫披帛倒也罢了,但发上戴的金丝花冠却是金碧辉煌,镶嵌了好几种宝石珠子,两道jīng心描绘的远山眉,唇上又涂了石榴红的甲煎口脂,看着似比从前丰腴了一些,加上身上淡淡的木樨香,那种冷清的气质也淡了些。
白夫人听见牡丹赞叹,便在她面前轻轻转了个圈:“你觉得这样好么?”
牡丹赞道:“很好呀。特别是这花冠,尤其jīng致,雍容华贵,却又不落俗套。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白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不便上我家的门,我只好来找你了,其实,是我一位姑表妹临出嫁,要办一个赏花宴,就是几位相熟的长辈朋友姐妹,我想请你陪我一道去。不知你可否有空?”
这种时候去参加宴会?可是白夫人又兴冲冲地找上门来邀约自己……牡丹很是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宜出门,便抱歉一笑:“我只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白夫人伸手替牡丹理了理裙带,笑道:“我和你客气,你还真就客气上了?不行,今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她顿了一顿,道:“我本是不想去的,差不多就是为了你,我才决定去的。”
莫非她已经知qíng了?牡丹狐疑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抿嘴一笑:“你不够意思,这样大的事qíng,不和我说,却要我从旁人口里知晓,实在是没意思极了。今日孟孺人也会去,等到宴会结束,你就会感谢我了。”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牡丹心qíng激dàng,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着还能处理,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说来也奇怪,从看到何志忠平静的表qíng,她也就跟着平静下来,认为这件事一定能解决好。信心从何而来?来源于全家人的团结和爱护。
白夫人犀利地道:“你是怕找我帮忙就会让我生出误会,认为你和我jiāo往就是为了请我帮忙的吧?你放心,这人和人jiāo往,本就是qíng投意合之余互相扶持,你若是总把门第高低放在心上,我觉得倒没意思了。”
“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安排得这样快?弄个宴会什么的,不是要花上好几天功夫的么?”牡丹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她的话。白夫人说这话,不过是因为她喜欢自己,愿意与自己jiāo往,所以认为朋友之间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自己一开始就抱着结jiāo权贵的心qíng和目的去,白夫人还会这样想吗?不会的。
白夫人笑道:“自然有人告诉我就是了,人家也不是要你去谢。东道主不是我,cao心的人也不是我,我只管将你带过去,自然有人在那里等着替你解决问题。”
牡丹越发狐疑,笑道:“是什么贵人?说来我运气也真好,命里总有贵人相助。你还自称是我朋友,不和我说明白,让我不能去答谢人家,可不是叫我失礼么?”
白夫人笑而不答,只道:“衣服就不要换了,这套就很好,赶紧进去收拾一下头脸,戴点漂亮的首饰,上点脂粉,涂上口脂,记得要用我送你的那个紫色的,也莫要用香,呶,用这个。”命碾玉递了一只象牙雕花小盒上来,亲手打开给牡丹看,里面是两只攒成鸽蛋大小的木樨花球,用了五彩丝线系在一处,新鲜可爱。
白夫人将袖子褪到腕后,露出自家戴的两只花球来:“今早天微亮她们就去摘了木樨花来结的,带在手腕上最好不过,香味浓淡也刚好合适。连我这个从来不喜欢这味儿的人都爱上了,你这年轻新鲜的正好试试。记得将孟孺人送你的那串珠子一并带上,咱们稍后还她。”
牡丹让恕儿接了花球,让宽儿去请薛氏来陪白夫人,自己入内禀过岑夫人,又与李满娘告了罪,自去收拾不提。
少顷,牡丹收拾妥当出来,白夫人眼前一亮,笑道:“我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qíng形了,也是这样的鲜活明亮。想来,那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牡丹奇道:“到底是谁?夫人你莫要卖关子了。”
白夫人笑道:“叫我阿馨就好。走啦。”
牡丹跟着白夫人出了宣平坊,拐了一个弯,直接就沿着大街往前走,到了崇业坊后,径直往福云观而去。牡丹没想到竟然是去道观,便笑道:“我听说这里面住着位公主女冠的,就连买芍药牡丹之时,也没能进去。难不成,咱们今日竟是去她那里做客的么?”
白夫人笑道:“就是去她那里,不过这事儿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不过是有人借她的地方一用罢了。这些日子,她那里的木樨开得极好,正是宴客的好地方。”
进得福云观,立时就有年轻貌美的女道士迎上前来,将众人引入后观。未到地头,但觉清风拂过,木樨特有的甜香味就扑鼻而来。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香。”
引路的女道士笑道:“客人进得里面更是舒服。”
说话间,转进了一条乱石铺就,道旁遍植金桂的蜿蜒小道。路走到一半,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欢快的调笑声,似是非常热闹,又前行了几步,就见一红一蓝两个女子在不远处大笑着互相追打过来。
碾玉指着其中一位梳双环望仙髻,穿石榴红绫短孺系同色八幅罗裙,身姿丰腴,正掐着同伴的脖子猖狂大笑的女子道:“夫人,那不是邱家的曼娘么?她是主人,不在里面坐着陪客人,偏要跑出来和人追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xing子。”
白夫人笑望着牡丹道:“看看,都是一群野丫头。年龄也没比你小多少,正是自由自在,天真烂漫的年纪,正好玩的时候。”
白夫人虽然在笑,牡丹却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怅惘。回想到她与潘蓉夫妻二人之间那种古怪的相处模式,牡丹暗想,白夫人大概是不怎么快乐的。
那两个女子已然发现了她们,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邱曼娘一边好奇地打量牡丹,一边与白夫人行礼问好:“馨表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夫人替她把因为打闹散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笑道:“我自是要来的。汾王妃来了么?”
“还没呢,现下就是几个本家姐妹在。”邱曼娘指着牡丹道:“这位姐姐是谁呀?长得真好看,这身衣裙搭配得也挺漂亮的。”
白夫人显然没有和她认真介绍牡丹身份的意思,只淡淡地道:“我的好朋友,姓何,小名牡丹,都叫她丹娘。”
邱曼娘微皱了眉头,轻轻咬着鲜红yù滴的唇瓣,显然在想这京中有什么姓何的人家。牡丹已然命恕儿将手里的锡盒递上去,笑道:“没有经过您的邀请就来参加宴会,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奇南香扇坠,做得还算jīng致,寓意也好,还请您不要嫌弃。”
邱曼娘见牡丹话说得客气,又见那锡盒jīng致,便微微一笑亲手接过去,也不忌讳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但见那锡盒却是两层,第一层里面放了少许蜂蜜用以滋养香木,第二层,满满一盒子奇南香末中放着一只雕成蝙蝠灵芝样式的扇坠,果然做得非常jīng致,也很适合自己这个即将成亲的人用。
邱曼娘立时就叫身边的侍女取出来给她换上,欢喜地道:“我太喜欢啦!”当下连带着对牡丹也生出了好感,也没心思去追究牡丹的出身了。转而热qíng地指着身边那穿蓝衣的女伴介绍给白夫人和牡丹认识:“这是秦家的阿蓝,我们也是才认识没多久,可是彼此都喜欢得紧。”
秦阿蓝落落大方地上前与白夫人好牡丹见礼,她生得肌肤如玉,长眉大眼,下巴有点方,身段玲珑,年方及笄,也是个美丽的女子,举止很是沉稳大方,扮相虽然较邱曼娘来说朴素了许多,却自有一段难掩的富贵风流气质。
白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阿蓝一眼,笑道:“你是太原秦氏的吧?”
秦阿蓝一笑,左边脸靥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正是,我在族中排行二十六。先宁王妃,是我的亲姐姐。”
牡丹闻言,不由多看了秦阿蓝两眼,果然从她身上隐约找到了些宁王妃的影子。只不过,宁王妃整体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温润,而秦阿蓝,为着那有点方的下巴的缘故,更多了一些坚毅。
白夫人点了点头,缓缓道:“你是先宁王妃的幼妹?你姐姐是个好人。”
秦阿蓝眼圈一红,垂首不语。
邱曼娘见状,嚷嚷道:“馨表姐,你又来引人家的伤心事,今日我最大,谁不许提伤心事,只准笑!”边说边搂住秦阿蓝的肩膀往前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牡丹笑:“何姐姐,你别拘束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白夫人抬了抬下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们。”
邱曼娘巴不得她这句话,搂着秦阿蓝低声说了几句,二人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手牵着手飞快地跑远了。
牡丹此时方有空问白夫人:“阿馨,你说的那位贵人是汾王妃吗?汾王是不是那位皇叔啊?”
白夫人笑道:“你也知道汾王?那可正好了,难怪呢。”
牡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汾王是那次在宁王庄子上看打马球时远远见着一面,只知道他是皇叔,其余统统都不知晓。”
白夫人拖长了声音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牡丹见她一脸的促狭,撅着嘴轻轻掐了她的胳膊一把:“gān什么啊,笑得这样坏。”
白夫人笑了一回,道:“实话同你说了罢,有人请托了汾王妃替你出头。汾王妃不是世家女子,最爱替天下受了冤屈的女子申冤出气,稍后她要是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或是做了什么让你惊讶的事,你统统都不要惊讶,只管应承就是。”
牡丹被她引得心痒难耐,揪着她的袖子不依:“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不放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一串珠
白夫人笑:“你真的想不起来?你好好想想,这事儿乃是昨日才发生的,那么除了李家以外,你可曾遇到过什么熟悉的人,或是求过谁?”
牡丹皱眉沉思片刻,猛然想起邬三当时那样严肃认真地和自己说,让自己无需担忧,这不过小事儿一桩,就和毛毛雨似的,用不着多少时候它自然就停了。小事儿一桩,毛毛雨,用不着多少时候……因为偶遇雨荷求救,救她于马蹄之下,宁王府庄子上的管事寻事,好心示警,热心帮忙,还有买石头,白夫人出面,潘蓉与蒋长扬的关系……牡丹此刻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是谁了。
白夫人看牡丹的神色,便知她已猜出是谁,便道:“的确是他。虽然他让我别和你说,可是我想,我得给你提个醒,是谁帮你忙,人家为什么要帮你,原因是什么,这个人qíng你还得起还不起,你总得心里有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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