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一听说只有他一个人,心里大定,忙拭了泪,低声道:“公公怎会在此?”
邵公公叹道:“圣人要召见朱国公和您……”
杜夫人又是一阵紧张,怕得无以复加,连声音都是抖的:“公公……”说着一阵哽咽,泪珠儿一滴一滴地滑落下去,滴到邵公公的手上。
邵公公“啧”了一声,怜惜地握紧了杜夫人的手,轻轻摸了两下,低声道:“夫人别怕……若是要降罪,就不会是咱家在这里候着了。您放心,圣人心里头清楚着呢。不是什么大事。”
“那是什么?公公您不说给阿瓶听,阿瓶害怕……”杜夫人又是一阵抽泣,娇艳得犹如梨花带雨,柔弱无依,站也站不稳地靠在邵公公身上,暗自盘算稍后该怎么解释才好。
“别怕……别怕。”邵公公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杜夫人丰满挺拔的身姿和仍旧美丽的脸蛋,殷勤扶了她往后走,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道:“待见了圣上,万事休要隐瞒,只管实说就好。”
意思是圣上全都知道了?杜夫人胆战心惊地被邵公公半拖半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后头行去。
牡丹紧张地坐在昙花楼后的一间小屋子里头,有气无力地看着面前表qíng镇定,一边下棋一边吵个没完没了的王夫人和汾王妃。听到灯花爆了第五次,她开始担心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的蒋长扬。她坐立不安地起身往门前看了好几回,只看到外头一片朦胧的树影和在夜风中摇曳的彩灯。
忽见邬三急匆匆地往后头来,看见她就朝她露出一个笑脸来,然后与汾王妃和王夫人行过了礼,道:“请何娘子往前头去。”
牡丹紧张地看着王夫人,王夫人抿嘴一笑,起身过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柔声道:“别怕,就是走个过场。什么都准备好了的。”
牡丹将信将疑,却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得面对这一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跟着邬三往前面的昙花楼走去。先前她曾经和蒋长扬摸黑进过昙花楼一次,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又出来了。这会儿,昙花楼前挂着一盏莲花灯,莲花灯柔和的光线让她的紧张的qíng绪得到了些许舒缓。
邬三只送她到门口,就将她jiāo给一个年轻内监,然后低声道:“小心。”牡丹点点头,头也不敢抬地跟着前面那双靴子稳步入内,待得那双靴子停了,她也就跟着停了下来。那内监低声道:“拜。”
牡丹也就拜了下去。她拜了三拜,听到有人淡淡地道:“起来回话。”她也就停了。她垂着头,只能看见不远处有双六合靴,上头的靴带朴素无华,她认得那是蒋长扬的脚,心头就安定了许多。僵硬的背脊也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
忽听得那人缓缓道:“抬起头来。”
牡丹抬起头去,只见正中一张榻上,坐着个年约六十来岁的胖老者,他穿着最寻常不过的枣红色圆领窄袖袍子,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锐利无比。牡丹被他一扫,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跳,不由就连着眨了几下眼。
那人脸一沉,冷冷地道:“你望着我眨眼做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蒋长扬的脸有些发白,他紧张地看看牡丹,又看看那人,轻轻往前一步,准备开口说话。却听牡丹轻声答道:“民女害怕。”
那人的眼神越发寒冷,声音越发冷厉:“你怕什么?你既然怕,还敢到这里来?”
牡丹看了蒋长扬一眼,他正担忧的看着她,眼里却全是温柔和鼓励,她便略带了点笑容,低低地道:“是因为他。”
又是一阵静寂,就在牡丹觉得就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候,那人终于开了口:“蒋大郎,但愿你说到做到。”
“谢圣上成全。”蒋长扬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牡丹赶紧跟着他一起。
那人有些兴致缺缺,随意摆了摆手:“起来罢,朱国公夫妇到了,你们一起见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都是别人的错
虽然从始至终,皇帝表现出的都是一副对这件事虽不反对,但也绝对不赞成的样子。可到底这算是过关了。牡丹与蒋长扬控制不住地飞速望了对方一眼,随即翘起唇角,露出微笑来。牡丹毫不怀疑,假如不是在这里,蒋长扬一定会把她抱起来抛几下。
皇帝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将目光投向门口。邵公公从外头轻巧地走进来,轻捷得如同一只猫,半点声息都没有发出,就已经到了皇帝的面前。只是一个眼神jiāo流,皇帝就明白他要说什么,然后直接吩咐他:“让他们进来。”
邵公公又猫一般地退了下去。不多时,表qíng僵硬的蒋重和白着脸的杜夫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都没有看站在一旁的牡丹和蒋长扬,而是垂着头对皇帝行大礼。
皇帝半闭着眼睛受了礼,待蒋重与杜夫人站定,方淡淡地道:“何氏德行温厚,柔顺淑德……”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管他愿意或是不愿意,不管他肯是不肯,蒋长扬都非得娶这个不会生孩子的商女了。蒋重的头“嗡”地一声响,他甚至都没听清楚皇帝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机械地回答:“是,臣遵命。”
杜夫人则是又惊又喜,欢喜到差点懵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死死握着手,尽力想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不要将qíng绪太过外露。但大惊大惧之后的大喜又岂能是那么容易就能掩盖下来的?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唇角微微翘着,眉眼飞扬,屋里任是一个人,都能看得出她的心qíng非常之好,对这桩婚事非常之满意。
蒋重悄悄看了她一眼,心里头突然蹿上一股邪火来,他想他是明白为何她会早早就候在这里,蒋长扬、牡丹为何又会在这里出现,皇帝为何又突如其来地指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门不当户不对,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婚姻了——多半就是她向皇帝求来的。还有谁能比她更能从这桩婚姻中得到更多的好处呢?蒋重由不得冷冷地看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惊觉,忙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束手站好。虽然皇帝最终成全了她,但她做的事qíng刚被皇帝抓了包,她弄不清楚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与其弄巧成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故而她并不敢对着蒋重做出委屈无辜的神态来,而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皇帝并没有在这件事qíng上过多纠缠,说完要说的话,就表示自己累了,让蒋重夫妇留下,蒋长扬和牡丹告退。
蒋长扬和牡丹退出房门,转身刚行了几步,就见邵公公笑嘻嘻地从后头追上来道:“哎呦,恭喜蒋将军了,二位大喜。”
“多谢内侍监。”蒋长扬含笑握住那邵公公白胖的手,暗里塞了件东西过去,邵公公一笑,手只一握,就知道是块上好的羊脂玉把件,当下不动声色地将手肘往下微微一沉,那东西就滑入了他的袖中。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牡丹一番,笑道:“果然德行温厚,柔顺淑德,何娘子,你可莫要辜负了圣意。”
内侍监,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此人相当于内廷中的一把手,皇帝最信任的人,最红的,离权力最近的人。牡丹一听蒋长扬的话,就已经明白了邵公公是什么人。当下便微笑着应了,恭恭敬敬地谢过,婉转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何娘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人。”邵公公含笑赞了牡丹两句,方才给蒋长扬传话:“朱国公让将军等等他。他有话要同你说。”
朱国公既然让蒋长扬等他,说的自然不会是别的,一定会是这桩婚事。而适才皇帝已经表了态,朱国公不可能和皇帝对着gān,但他心里肯定是非常不高兴的,一定会拿蒋长扬发脾气,乃至于狠狠训斥一顿。牡丹觉得在这样的qíng况下,她还是应该主动避开,避免她在一旁刺激得矛盾更加升级,便和蒋长扬道:“那我到后面去等你。”
蒋长扬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用,你和我一起等他。你迟早都要面对他,不如今夜一起解决。”蒋重的脾气,少不得随时会跑过去对着牡丹横挑鼻子竖挑眼,他今夜就要让蒋重认识到他的态度。
“你还是让我去后头好了。”牡丹低声笑道:“我怕他骂得你没面子,你下次见着我不好意思。我有心想帮你两句,实在不妥,若是不帮,我心里又难受。你若是反驳他呢,又怕他当着我的面下不来台,下次见了我更不喜欢。”她虽然不需要蒋重喜欢她,但说实在的,蒋长扬和蒋重若是为了这种事qíng闹腾,的确也只是让旁人看得欢喜而已,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蒋长扬闻言,轻轻一笑,松了牡丹的手,柔声道:“你去罢。我稍后来接你。”见邬三陪着牡丹往后头去了,他方轻轻出了一口气,四处环顾,选了个相对安静、却又显眼的地方静候蒋重。
才刚选定地方,就见蒋重大踏步走出来,径直走过来,四处张望了一番,饱含怒气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真是鬼迷心窍了!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你休想让我……”
蒋长扬抬眼看着远处那盏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显得越发迷离的莲花灯,淡淡一句话就打发了他:“这是旨意。”
是旨意,谁也不能抗旨。里头那个人要他们怎样,他们就只能怎样。一想到刚才那个人特意过问了蒋长忠的事qíng,又单独将杜夫人留下来说话,一副就是要护着自家人的样子。蒋重一时呆住,良久,方有些难过,又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傻?事到如今,你就算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蒋长扬有些想笑:“谁说我要反悔了?这样就挺好的,大家都放心。以后杜夫人也可以少cao点心,多把心思放在我那两个弟弟身上。”
蒋重听得他说这句话,更是坐实了这桩亲事就是杜夫人背着他一手促成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可以说。不由越发暗恨杜夫人两面三刀,表面上热心地到处为蒋长扬张罗亲事,背地里却以这样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让蒋长扬娶了个这样的妻子……敢qíng她的温顺贤淑都是装出来的。
忽听得蒋长扬认认真真地道:“丹娘德行温厚,柔顺淑德,这是圣上都称赞了的。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好看的事qíng闹出来,牵扯到她,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错,不是她的错。”
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何牡丹没有半点错?这是什么话?那女人难道是狐狸jīng转世的?把他迷成这个样子!蒋重一时之间更是气了个倒仰,指着蒋长扬只是说不出话来。
蒋长扬并不看他的脸色,朝他作了个揖,沉声道:“不知父亲何时有空?我好上门去商量一下这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意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