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怒道:“我可没那么说!我是为了她好……”
蒋长扬不理她,猛地一伸手,将一旁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红儿一把揪过来,冷笑道:“就是你礼仪谙熟,进退得当,要来教导我妻子的行动举止?”
红儿觉得他的身上有股冷飕飕的煞气,怕极了他,双腿软得站都站不稳,心想就是跟着这样的人回去,只怕过不得三两日便得魂飞魄散,便颤抖着手捂着脸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蒋长扬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红儿狠狠一推,面无表qíng地道:“圣上金口玉言,我妻子德行温厚,柔顺淑德。我家里不缺教导她礼仪的人,就缺专替她倒马桶涮马桶的。我看这个贱婢就不错,还有谁想来的?正好一起,两个人有伴。”
红儿连滚带爬地往老夫人脚边爬,哭得鼻涕连着口,却只敢嘤嘤地哭,并不敢出声求饶。柏香在一旁看着,忍笑忍得脸抽筋。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妄想麻雀登上枝头变凤凰,看看,在人家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涮马桶的料!
自己面前的大丫鬟去给何牡丹倒马桶涮马桶,自己还颜面何存?说出去都得被一群老姐妹给笑死!老夫人一阵发苦,指着蒋长扬只是一迭声地道:“孽障!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蒋长扬朝她行了个能气得死人,却又无懈可击的礼,淡淡地道:“祖母但有吩咐,敢不从命?”随即望着牡丹笑道:“丹娘,祖母心qíng不好,赶紧行礼告退吧。”
牡丹敛裳行礼,垂眸跟在蒋长扬身后转身往外。只听得身后老夫人一连串地叫唤:“反了!反了!我要进宫!我要进宫!”杜夫人一迭声地劝:“母亲息怒!母亲息怒!”还有蒋长义、蒋云清的劝解声,好不热闹。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每个人都在很投入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却不知道看戏的人根本没看戏,所以也不过就是一场闹剧,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蒋长扬看在眼里,笑道:“挺热闹的吧?”
牡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蒋长扬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其实当初家里人口少,虽然也经常会生气,但还真没这么乱。现下变化挺大的。”
牡丹道:“我觉得他们过得好累。”
蒋长扬毫不忌讳地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外头走:“他们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一日不争,一日不斗,就好比我没打拳,全身痒痒。”
牡丹被他的形容逗得发笑,忽听有人从后头快步跟上来,喊道:“大哥、大嫂,你们且等等。”却是蒋长义满脸焦急地追了上来。
蒋长扬停住脚,笑道:“三弟你有什么事?”
蒋长义皱着眉头担忧地道:“大哥,你还是和祖母和爹爹认个错吧。他们是长辈,得罪了他们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蒋长扬举起手来止住他:“我没错,认什么错?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任由人欺rǔ,还娶她做什么?”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蒋长义,一字一顿地道:“三弟,无yù则刚,我不怕。”
无yù则刚?蒋长义反复咀嚼着这话,眼睛一亮,道:“虽然如此,但到底是一家人,闹得太僵也不好。祖母要告你不孝呢,若是不小心让御史台知道,到底不好。”
蒋长扬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有数。听说你最近已经去门下省任录事了?好好gān。”
蒋长义红了脸道:“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而已,哪里能和大哥比。”而且他这个七品小官,若是没有萧家用力,他还不能。就算是做了这个七品小官,在这家里仍然是无声无息,还得夜里头守在园子里,专等着算计一个丫鬟。想那蒋长忠,真是不可貌相,竟然还真给他混出点名堂来了。
蒋长扬笑道:“可是在门下省呢,前途不可限量就是了。”
蒋长义越发谦虚,蒋长扬却不想听他谦虚了,他还记挂着王夫人和方伯辉在家里等着他和牡丹,要等牡丹下厨做新妇必做的第一顿饭食来吃,如果来得及,还要往何家去一趟。于是匆匆与蒋长义别过,领了牡丹扬长而去。
蒋长义目送他二人走远,转身回去。他埋着头只管走,走至一处花木繁茂处,忽见柏香独自走了过来,笑道:“三公子,夫人寻你呢。”
蒋长义“啊”了一声,有些惊慌地道:“我是去劝大哥和大嫂来与祖母和父亲赔礼的,但他们不肯。”却见柏香从袖子里摸出个黑红两色丝线结子系着的羊脂玉佩来对着他一笑:“三公子,您要寻的不知可是这个?”
“你从哪里找到的?”果然有意思。蒋长义惊喜地一笑,伸手去接那玉佩,半途却又缩回了手:“这上头的结子不是我的……”
柏香含嗔扫了他一眼,道:“原来那个已经断了不能用了。您若是嫌奴婢打的这个如意结不好,奴婢拆了就是。”说着果然要拆。
“别!”蒋长义满脸通红,忙忙地去抢,一不小心碰着了柏香的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匆忙缩回去了,低声道:“从来没人为我打过如意结。”
第二百一十八章争执
“从来没人为我打过如意结。”蒋长义的脸很红,表qíng很正经。可是柏香却硬生生从中听出些酸楚的滋味来,她的心底最深处突如其来的柔软了一下。她的喉头gān了一下,抬眼望着蒋长义笑道:“您前途远大,以后为您打结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等到少夫人过了门,您会越来越……”
“不要提这个。”蒋长义苦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是名门贵女,我怎配得上她?”
他年轻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竟是那般的愁苦,柏香的母xing空前发作,觉得他好可怜,便安慰道:“您是国公府的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官了呀,是青年才俊……”
蒋长义抬眼看着天空,无喜无悲,静静地道:“她说我是灰兔子,她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撞上我。我若是能……我也不想让她难过……”他yù言又止,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头,转身步履沉重地去了。走了约有十来步,他停在一树开得正灿烂的紫薇树下回过头来对着柏香真诚的一笑:“柏香,你是个好人。真的谢谢你。”微风chuī过,几瓣紫薇飘落他的肩头,清瘦的少年郎越发显得有些单薄,可是也那么的好看。
蒋长义已经走了老远,柏香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颗紫薇树。天很蓝很高,风很轻很柔,枝头上的紫薇花开得正好,她却已经年纪不小了,前途犹自渺茫。
“柏香姐姐,柏香姐姐。”有个才总角的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将个白玉似的小瓷瓶递给她:“你的东西掉了。”
柏香正想说自己没掉过这东西,小丫头已经跑远了。她打开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凑近了一闻,认得是搽瘀伤的好药,价值不菲。她垂着眼眸看了那瓶子一回,微微笑了,宝贝似地将它收起来,并舍不得搽。她知道这一定是蒋长义给她的,多么体贴善良的好人呀。
一朵紫薇花,静静地开在了柏香的心里。
蒋长义躲在远处偷偷看着她,充满了兴奋。一根叫野心的糙挣扎着,发狂一般地在他心里疯长,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老夫人哭闹了一回,终于消停下来,在汤药的作用下总算是睡下了。蒋重疲倦地揉着额头,累得动也不想动。杜夫人倚在窗边,沉默许久,轻轻道:“我听人说,方伯辉与吐蕃一位王子特别jiāo好。他也爱经常与突厥和诸城邦国的王公显贵们一起彻夜喝酒。他胆子倒是挺大的。”
蒋重一怔,抬眼瞪了她一眼:“道听途说,瞎说什么!”随即挥袖起身离去。
杜夫人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清楚得很,蒋重现在最恨的人不是王阿悠,不是蒋长扬,而是方伯辉。私底下的那些事qíng呢,让蒋重大为丢脸,却无法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提,若是想要报复方伯辉,抽了蒋长扬的靠山,就只有另辟蹊径。蒋重会不会去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夫人的病应该加重了,御史台好像也挺闲的,不能白领俸禄,得活动活动才好。
牡丹做新妇必做的第一顿饭。她把新鲜羊ròu和虾仁、冬笋一起剁细了,加入蛋清、香油和盐拌馅,准备包三鲜饺子。蒋长扬对她的厨艺很怀疑,哄着王夫人和方伯辉去逗甩甩玩,偷偷跑到厨房里去看牡丹在做什么,唯恐她这顿饭会搞砸。
牡丹看见他探头,笑指着竹匾上那几十个白生生的饺子自夸道:“三鲜的,好吃得很。”
“我还说你打算做什么,原来是偃月形馄饨。包得挺周正的。”蒋长扬捏捏那饺子,又探头去看拌的什么馅:“这样的馅料,倒是没见过。”
牡丹快乐地晃头:“你当然没见过。”
“一定很好吃。”蒋长扬像个孩子,守在旁边不出去,扯了一块面团在手里捏:“你多包点,我能吃四五碗,义父也能吃三、四碗。”
当众表演刀技,片片鱼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守着媳妇不出去,还拿着面团捏来捏去,落到下人眼里算什么?再喜欢守着媳妇儿也不能这样。林妈妈相当看不惯,便委婉地撵蒋长扬:“郎君没有其他事qíng吗?这里头灰大,烟也怪熏人的。”
蒋长扬装作听不懂:“我这几日没什么事qíng,也没那么娇贵,不怕灰和烟。”
林妈妈无奈,只好去对着牡丹轻声道:“人家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往厨房里钻,尽守在媳妇身边,会笑话的。”
虽然她不以为然,但这就是世qíng,不得不替他考虑着,牡丹找事qíng给蒋长扬做:“你去陪娘吧。不是说他们过两个月又要回guī兹去了?还有玛雅儿的事qíng,你要抓紧时间办,咱不能说话不算数。如果时机凑巧,正好让她跟着娘一起回去。”
蒋长扬笑笑,不再坚持,洗了手乖乖往外头去了。林妈妈笑起来:“多好的人呢。丹娘您这是苦尽甘来了。”
牡丹笑道:“人家要说我是糠箩跳米箩了。适才我听夫人说,过几天汾王妃要包我的园子,办个宴会,请的人有些多,想必到时候很多人就会这样说的。不过我也无所谓。”
林妈妈皱起眉头看向她:“包园子?丹娘您还打算收钱啊?”
牡丹摇头:“汾王妃不是旁人,自然不收她的钱。”就算是当初汾王妃第一次领头包芳园,她领了汾王妃的qíng,收了钱,但过后也送了一株什样锦给汾王妃表示谢意,最后是皆大欢喜,互相都领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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