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愁道:“我也不想黑,可我有什么法子,骑马办事最方便,总不能为了拍晒就去坐檐子吧,那得耽搁多少时候呀。过了这阵子它自然就白了。”将口脂递给雨荷收起来,问道:“李家表舅还没使人来回话么?”
宽儿从银jiāo关鹿糙木夹缬屏风后绕出来道:“水温正好合适。”
林妈妈忙将牡丹往屏风后面推,牡丹洗浴出来后,换了件家常凉慡的单丝月白短襦配同色六幅长裙,随意将半gān的头发扎了个马尾,抓了把扇子自去寻岑夫人说话等消息不提。
一直到酉正,李元身边最得信任的长随吉利方前来回话,说这件事宁王并不知道,那邓管事在田庄里也不过是个二流管事,但他却是王府大总管的侄儿。目前还没弄清楚这件事与王府大总管到底有没有瓜葛,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的确是有人打上了芳园的主意。李元那里也很忙,让牡丹小心从事,千万不要与人发生纠纷,先拖过这两日去,他再设法解决。另外给了一张条子,都是牡丹那条河下游有庄子的人家的姓名、官职、住址、爱好等。
牡丹暗想,宁王不知道就好。李元虽然没有像先前她和何志忠做最坏的打算那般放手不管,但这几天要怎么平安地拖过去,却是件需要好好筹谋的事qíng。毕竟她那日是当着那邓管事放了话,将李元推了出来的,她这两日去摸人家的根底虚实,人家必然也会来摸她的根底虚实。如果是个聪明的,而且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芳园弄到手,必然就会在这两日内生出些是非来,而且是蒋长扬都不一定能压得住的。
而李元给自己的这张纸,分明就是示意自己先将这些人稳住,不要掺和到这件事中去。可是那“千万不要与人发生纠纷”的话,听着总有些不对劲,牡丹想到此,越发急得不行,先写了封信,将事qíng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叮嘱五郎小心从事,又叫他安排胡大郎去将当初帮着修河的佃户寻过去,先做好准备,以备将来做人证。接着叫了个老实得力的家丁来,先赏了一百个钱,然后吩咐道:“马上骑马去庄子里,把这封信jiāo给我五哥。你今夜不必回来了。”
待送信的人一走,牡丹又忙忙地与岑夫人按着李元所书的三户人家的爱好商量备礼,看到天色渐晚,恨不得赶紧就天亮,她立刻就带了东西上门去拜访人家。
岑夫人见她鬓边又浸出一层细汗来,忍不住安慰她道:“急也急不来的。这种事qíng从来都是尽人事知天命,万一真的没了,也不要紧,咱们另外买块地,从头来过就是了。”
牡丹gān笑一声,道:“好。”她知道急也无济于事,但叫她怎么不急?五郎一个人在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招呼得过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有明日她就算是上门求见人家,也不知这些官宦人家肯不肯见她。
好容易何志忠等人回了家,牡丹扑过去拉住何志忠,嘀咕了半日,相比她的毛焦火燎,何志忠平静得很:“你五哥那里不用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于这些人家……”他敲了敲那张纸:“这几户人家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你先去试试又再说。天无绝人之路,另外总有法子。你再好好想想,难道就没其他法子了?”
牡丹撅了撅嘴,耍赖道:“我笨嘛!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何志忠但笑不语,牡丹越发焦躁,拿了扇子拼命地搧,突然灵光闪现,一拍脑袋:“我果然笨!我这园子是谁设计的?明明是福缘大师设计的嘛!他不是给公主设计过园子么?虽然不能指望他帮我解决事qíng,但请他这尊佛去镇两天也还是可以的。”福缘和尚这样的治园名家,认得的权贵必然更多,他说的话和她说的话分量是不一样的。要是那些人当着福缘和尚的面闹起来,福缘和尚也是个人证,只要他关键时刻肯替她说上两句话,那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尽管不知道她所想,所安排的这些事qíng最后能不能起作用,但她总归是尽了全力,方方面面能做的都去做了。这是她的财产,她事业起步的基础,她不能任由它就这样被人占了去。
忽见薛氏急匆匆地进来道:“丹娘,你四哥回来了,还带了那位张五郎来,说是有什么事qíng要和你说。”
第九十三章未雨绸缪
张五郎?牡丹打量了一番自己这身装扮,衣裙也就不说了,但头发就是个马尾,和家人在一起还好,见外人是万万不能的。少不得就在岑夫人房里取了梳子,将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随手cha了根素银簪子,由何志忠陪着出去见张五郎。
张五郎坐在何家的中堂里,捧着茶瓯,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四周的装饰。他还是第一次来何家,何家的装饰没他和他那群弟兄们背地里猜测的那么华丽惹眼,到处都是金啊银的,但他是个认得东西的,晓得这些半旧家具其实都是好东西,而那座极品糖结奇楠香堆砌雕琢而成的香山子更是稀罕之物。
四郎和大郎陪坐在他身边,见他打量那座香山子,便热qíng地和他讲起一些出海买香料时的旧事和一些稀奇的香料来。张五郎虽然经常在四郎的铺子里混,对这些香料还算熟悉,然而说到细微之处却不是很听得懂,但他愿意学,所以三人jiāo谈得很热烈。
直到牡丹跟着何志忠进了中堂,几人方止住jiāo谈,张五郎快速扫了心心念念的人一眼,正儿八经地上前给何志忠行礼问好,又要朝牡丹抱拳问好,何志忠一把扶住他,哈哈笑道:“莫要客气,贤侄快坐下说话。”
牡丹倒是向他福了一福,笑着喊了一声:“张五哥。”
张五郎见她一笑,觉得面前仿佛突然开了一朵牡丹花,怎么都看不够,他什么都顾不上,先使劲看了牡丹一眼方收回目光,很正人君子很严肃地应了一声。
分宾主坐下后,四郎笑道:“今日丹娘去我铺子里,让我派伙计去各个寺院和道观里打听牡丹花的事qíng,后来伙计们回来禀告,无一例外的,都说是那些好品种今年秋天的接头都被人高价定下了。问也问不出什么缘由来,倒是五郎这里听说此事,让他的朋友兄弟们去想办法,才打听到了点有用的qíng况。”
张五郎眼看着牡丹一双如同秋水一般的美目朝自己看过来,心里先颤了一颤,使劲清清嗓子方严肃认真地道:“正是。说来也巧,我手下一个兄弟,平时与布政坊善果寺的一个和尚来往较密,他昨日去善果寺寻那和尚玩儿时,恰好遇到有人出高价买那些牡丹接头,还提到丹娘的名字。”
说到此,他正大光明地看了牡丹一眼,“丹娘前些日子总去道观和寺院里买牡丹的接头,已经是在这些道观和寺院中传开了。我那兄弟就是听那人提起了你的名字,方才注意到的,又特意跟着他走了一趟,结果发现那人去了好多个道观和寺院,都是高价买人家名贵品种的接头。”
牡丹皱眉道:“五哥可知道是个什么人?他怎么说?”
张五郎略微有些得意地道:“我那兄弟当时觉得奇怪,便跟着他走了一趟,才知晓他住在光化门外,姓曹名万荣,有个牡丹园子,每年chūn天总要在牡丹花上赚好一笔钱财。他当时和身边的人说,不能叫何家的牡丹把好品种全都买了去,不然以后她再建起那个园子来,岂不是叫人没活路了?”
牡丹听说是曹万荣,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她还以为这事儿和她的芳园那件事是有关联的呢,想着是个什么严重事件,是个厉害扎手的人物,但既然是曹万荣,那不管他是只做了与她抢购这牡丹接头还是两件事都与他有关,那他都没什么可怕的。
张五郎义愤填膺地挽了一把袖子,道:“丹娘从前得罪过他么?他这分明就是故意和你作对!一个大老爷儿们,怎么能和娇娇滴滴的小娘子们争这个呢?简直不是男人!待我去好生收拾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乱来?”
牡丹笑道:“先谢过张五哥了。但说起来,同行相忌,这也正常。他既然赶在我前面去买,又是出的高价,不偷不抢,原也没什么错处。”
张五郎暗想,是了,牡丹大概是不喜欢人家随便就动粗的,自己这个提议真是糟糕透了。不由微微红了脸,坐在一旁转着茶瓯玩。
大郎皱眉道:“我只奇怪,曹万荣怎会知晓丹娘要建园子?还没建起园子,只是买花他就知道丹娘建园子就是要抢他的饭碗了?这人未免也太jīng明过头了。”
牡丹道:“大哥没见过那人。那人的确是很jīng明的,他当初就想和我抢买一株牡丹来着,后来不知怎地就打听到了我是谁。那日我和五哥五嫂一起去他的园子里看牡丹,刚好遇到了他,他就百般套近乎,想要我卖花给他。我没答应,他又说换,可当时五嫂身子不舒服,我们急着回家,我就和他说改日,结果他差点没翻脸。
我这些日子总往寺院和道观里跑,到处打听这好品种,付钱预定接头,他做这行的,总是随时关注着这些消息,怎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再加上我们家本就是做生意的,两下里一联想,也能猜着我大概就是要建牡丹园的。他既然有心在这上面有所建树,自然是要未雨绸缪的。”
何志忠原来曾听牡丹提过曹万荣抢买牡丹之事,印象极其深刻,便道:“这也正常,咱们做生意的,谁不是这样?只是此人品xing似不太好,丹娘以后出门要小心一些才是。”又叫牡丹给张五郎行礼道谢,然后回头望着张五郎一笑:“五郎留下用饭如何?我们几个喝一杯。”
张五郎恋恋不舍地qiáng迫自己将目光从牡丹的背影上收回来,笑道:“叨扰伯父了。”
何志忠一笑:“客气什么?”命人去整治酒席,邀了张五郎入席,问他:“前不久听说你开了个米铺,如今生意怎样了?”
张五郎红了脸,呐呐地道:“五郎不是做生意的料,已然是关张了。”
何志忠“哦”了一声,晓得他大概又是重cao旧业了,便捋捋胡子,道:“五郎若是想建功立业,不如去从军。”说到此,斜睨了张五郎一眼,见他虽没有反感的意思,但明显也没什么兴趣,便道:“又或者,你是有什么打算?”
张五郎手心里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张口就来:“我还在想到底什么好做。”他这些日子就带着兄弟们去各处斗jī场给人家稳场子抽成,也试着养斗jī,日子过得自在多了,油水也足。只是总想看看牡丹,不然真是好过。
何志忠便也不再追问,只道:“其实做生意,初入行的人还是需要引路人的。”
张五郎一听这话,似有些意思在里面,立刻抬眼看着何志忠,何志忠不避不让,坦然举杯笑道:“你也知道,丹娘生成这样,偏又闲不住,总想做点事qíng。我们也不能随时跟着她,五郎认得的侠士多,还要拜托你多多费心,四处打声招呼,休要让她被人欺负了去。我和大郎他们都是万分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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