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客气了……说起来,如果不是铃铃生辰,也不会出这种事。”
终于是要说上主题了,沈夫人也多了几分肃色,“碰见什么事了?”
廖氏这才说道,“在庄子小住时,不是还碰见了其他几位在庄子里游玩的夫人么?有位姓贺的年轻妇人,沈夫人可还记得?”
“记得的。”
“我同她闲聊时提及铃铃生辰的事,她便取了一只手镯送给铃铃,当时我没有细看,想着应当不会太贵重,盛qíng难却,就让铃铃收下了。可没想到今日她忽然登门拜访,说铃铃收下的那只镯子,是她给我们花家的聘礼。”
沈夫人吃了一惊,“竟有这种事!她这样胡说,刚才就该扭送官府去。”
廖氏忍不住冷哼,“我倒是想,可当时屋里就我们三个人,她一口咬定我收了她的聘礼,如今还要等我丈夫回来,和他说定定亲的事。我实在拉不下脸陪她这样闹,所以来问问沈夫人,知不知道她的底细,我好想个对策。”
沈夫人心中也是砰砰直跳,要知道,在她的心里,小花铃可是她的未来儿媳最佳人选,现在竟杀出个程咬金来,这如何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如果不是她邀请花家母女去看桃花,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多少心中有惭愧,“那贺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你不要急,我这就让人去桃花庄子找人打探。去那里的人庄主十有八九认识,很快就会知道的。”
有她这话廖氏稍微安下了心,末了她又道,“这事麻烦到了沈夫人,实在是对不起。”
沈夫人已然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哪里会在意这个,“铃铃那样讨人喜欢,如果真被人这样骗走,我也不安心。”
她说罢就让管家进来,让他寻个擅骑马的立刻去桃花庄。回头又安慰廖氏几句,这才送她出门。
廖氏前脚刚走,沈来宝就回来了,下了马车见廖氏进门,沈夫人正在门口往旁边看,下车就道,“娘。”
沈夫人展颜,见他额发湿润,衣襟也有汗渍轻沾,完全不像是从夫子那习字回来的。正要问,转念一想,定是偷偷跑去玩了吧。她忙收口不问了,不能问,要是让他爹知道,准得揍他。
本来也是,在书院念一天书就够累了,还要去夫子家习字,多累,去玩了也好。
她拉了儿子进门,温声,“娘这就去吩咐厨房做饭,很快就好,先去洗把脸吧。”
沈来宝问道,“刚才花婶婶来这了,怎么好像有心事的模样。”
沈夫人欢喜他能察言观色,一想到要说的事,又有点不悦,寻了个没人地和他说了,最后说道,“来宝,你可不能让铃铃被人抢走了。”
沈来宝也喜欢花铃那种脾气的小姑娘,刚何况对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让人不齿,小花怎么能嫁给那种人家。他正色点头,“不会的。”
沈夫人颇觉欣慰,沈来宝又好奇道,“可光凭她一张嘴胡诌,官府也会相信么?”
“我儿还小,不懂律法,你要知道若你花婶婶不能拿出证据来证明镯子非聘礼,这说法可就成立了。当然,官府会给花家一个面子的,不会相信。可是从你花婶婶的描述来看,那疯女人是铁了心要闹腾,真闹开了,花家的脸面往哪里放,铃铃也会被嘲笑的。”
“可恶!”沈来宝还是头一次听这么无赖的事,“这就是以前说的‘疑罪从有’吧。”
以前?沈夫人瞅着儿子,人才十岁大,哪里来的以前。可片刻就被儿子说的四个字惊喜到了,用力点头,“对对。”
沈来宝暗叹,有疑罪从有,就有疑罪从无。但后者是现代律法推崇的原则,前者已经在被慢慢摒弃。可如今看来,这大央遵从的仍是前者,这可就难办了。
等等,镯子……
沈来宝立刻跑回自己屋里把桌上的钱袋拿来,打开一瞧,上回花铃塞进来他钱袋里的果然是个红镯子。他取了镯子瞧看,心想应当就是那妇人所送的之物了。他低眉思量片刻,转身问道,“阿五,上回小花往我钱袋里塞镯子的时候,周围都有谁?”
阿五弯身答道,“好多,约莫有七八个人。”
“都找来。”沈来宝把镯子放好,怕出意外,直接挂身上。他不但要把人找齐,还要跟他们对口供。
——什么,没看见花铃塞镯子?不碍事,统一说看见了。就它,就是这红镯子。
对付无赖,还讲仁义道德,那他就是真·傻来宝了。
第22章以恶制恶
那去桃花庄打听的人在子时回来了,沈老爷晚上也听自家夫人提了这一回事,被敲门声一闹,迷糊醒来,见夫人起身,就道,“现在花家夫人肯定睡下了,你去太失礼了。”
沈夫人这一回却没听他,“肯定没睡。”
“你怎么知道?”
沈夫人微顿,“因为一样都是做娘的。”
沈老爷似懂非懂,又觉奇怪,“你怎么对花家的事这么上心?”
沈夫人边穿衣边说道,“一来是邻居,二来是关乎花铃。”她低声,颇为神秘,“来宝呀,喜欢花铃呢。花铃又这样好,我总该多上心,日后真到花铃适婚的年纪了,指不定花家夫人会多留意下来宝。”
沈老爷又何其不喜欢小花铃那样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只是他对花家那样满宅飘墨的人家实在没什么信心,结jiāo朋友还好,做亲家……他心里没底。不过既是邻居,互相帮扶也是要的,“知州那边我明日就去说一声,那贺氏真去闹了,官府也不会接她的案子。”
他说完见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向来唯唯诺诺的她,怎么好似不一样了。这会他躺着,她坐在chuáng边穿衣,侧脸还是水嫩红润,似个姑娘。恍惚间又想起以前在庙前初见的模样,他正要和她说两句话,却见她将外裳穿上了。
暗紫色的锦衣瞬间将她的光芒给遮掩了下去,显得沉闷。他顿了顿,罢了,一开口,肯定又是规规矩矩又刻板的对话。明明刚成亲时不是这样的,后来就越发不苟言笑,似一笑就觉得失去了主母威严,穿衣越发的老气,这些也就算了,但一说话,台词他就能猜出来了,跟他娘似的。
他觉得她如今像个木偶。
沈夫人浑然不知丈夫这样想,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将发盘起,cha上平日常佩戴的几根发簪,就出去敲花家的门了。
廖氏果真还没有睡,一听见沈夫人来了立刻就出去迎她。两人进了屋里她连茶也忘了倒,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沈夫人也不在意这礼节,换做是她,同样着急。只是廖氏表面不急,心底怕已经焦灼得不行。
“打听的人回来了,我将他带了来。”她抬抬手,示意那家丁禀报。
家丁说道,“那贺氏是安山祁家祁老爷的妾侍,并非什么祁夫人。贺氏生有一子,也是祁老爷唯一的儿子,正室无所出。妻妾两人一直斗得厉害,但这两个月祁老爷有了新欢,贺氏就渐处下风了。于是祁夫人去求祁老爷将贺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贺氏指望着靠孩子翻身,无论如何都不肯。这事祁老爷不cha手,便闹得jī飞狗跳的。”
廖氏拧眉道,“那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女儿?”
“听说是祁老爷被缠得烦了,吼了贺姨娘一句,你娘家无权无势,日后如何能帮上儿子,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嫁他。言下之意,是决定把儿子抱给祁夫人养,还要记名在祁夫人那了。”
沈夫人叹道,“这庶子记名在正室呢,不是好事么?”
廖氏摇头,“祁家就这一个孩子,家业日后也都是小少爷的,记不记名在祁夫人那,问题都不大。但对无依无靠的贺氏来说,就是大事了。儿子只是记名还好,但还要养在祁夫人那。她们一妻一妾水火不容那么多年,你觉得孩子养在祁夫人那,祁夫人会说贺氏的好话?孩童最易信人,一不小心,孩子还会将生母当仇人呢。这样的孩子日后长大了,还能给生母好脸色么?”
她这一说,沈夫人倒是想起来了,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就好比孩子养在祖母那,若是之前婆媳关系不好的,那日后孩子也不会亲近生母,只因每日祖母在他耳边念叨他生母的坏处。
廖氏不由冷笑,“祁夫人也是个窝囊废,竟然被姨娘踩在头上,她有儿子又如何,身为当家主母却软弱无能。祁老爷也是,他只要表明一下立场,也不至于让妻妾内斗。家宅不安,就容易出事。”
沈夫人忽然有点觉得这话套用在自己身上也对,类似的话儿子也说过,只是……她暗暗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明白,如果她态度qiáng硬一些,像廖氏这样,哪里会有姨娘进门。没有姨娘进门,也不会发生她的儿子被溺的事。
都说为母则qiáng,她却越发软弱。
廖氏没有留意她在想什么,又道,“难怪贺姨娘要寻上我家女儿,真让她得逞了,她就成了功臣,儿子就能留在她身边了。可她怎会这样愚蠢,那祁老爷不过是寻个借口搪塞她,她还当真了。我说,就算花家真让她诓了去,她这个儿子,还是留不住。”
沈夫人回过神来,勉qiáng笑道,“她不试试,就是坐以待毙了,所以倒不如试试这招。只是她也真是想不通,日后真结成亲家,对他们母子有什么好处。”
“蠢呀。”廖氏想到竟被这样的人摆了一道,就觉窝火又窝囊,“也怪我,没有看出那镯子是贵重东西,没提防人,一心想着她面善,是善心,就……”
沈夫人安慰着她,实则自己的心思已飞远,满心在想着“如果……就不会……”“如果……就不会……”想了十几个假设,每个原因竟都出自自己。
廖氏叹气,她也跟着叹了一气。
悔!
那贺氏第二日没有出现,廖氏心想她应当是在等她丈夫回来。想到外出两个月的丈夫回来就要被个疯女人缠上,她就心气不顺。
花铃见母亲似有心事,可又不言语,就知道事qíng不简单了。听下人说母亲昨天去了沈家,昨晚半夜还和沈夫人夜谈,她便想沈伯母肯定知道。可她明白一件事——大人会搪塞你,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现在她担心母亲,等不到长大那时候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沈来宝应该知道的,便过去找他。出了门才想起他今天得去书院,就收住了步子,坐在门前石阶抛石头,等他回家。下人劝不住,就打开大门,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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