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案向来只看证据说话,还是头一回在定案时被一个十九的小少年叫板,自然有些吃惊。
却不是真的相信张忻然有能力为自己洗清嫌疑。
“即使没有被害者证词和书信。”他面色冷峻,声音低沉暗哑:“案发当时只有你与杨文远所处同一房间,指纹,脚印,目击者证明,这些证据你要怎么解释?”
刘德泉满口答应给曲熙然机会,却不立刻带他去见杨文远当面对质,反而点出一些对他非常不利的因素,其实还是想在心理上给他施加压力,击垮少年最后的挣扎,让他能主动认罪。
主动承认犯罪和死不认罪的xing质完全不一样,僵持下去对少年并无好处。
曲熙然朝他微微一笑,对他的话根本无动于衷,“案发前两小时我从一楼客厅回到自己房间,因为喝了下过药的果汁而在桌前昏迷不醒,不过凶手做事很谨慎,他们并不放心果汁里的药xing,又补充注she了一定剂量的药才放心将我抬出房间,证据是我后颈对金属的过敏反应和我房间里的脚印,可以进行鉴定。”
金属过敏是昨天出门时的发现,张忻然所有手表均是皮带非金属链,表盘也被白色特殊的胶布覆住了。
他侧身低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果然有一片青紫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刘德泉眉心一皱,“他们?”
“对,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一人主导,一人从属。”他余光扫过身体笔直不自然的张忻阅,继续说:“刘警官,我有严重的洁癖多年,前一天与表弟换过房间后让刘妈进行了彻底清扫,清除了以往地面痕迹。他们做过一些鞋部处理,所以现在房间里只能提取出我一个人的脚印。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我在刘妈清洁后只回了一次房间,就是昨晚临睡前!这点家人都可以证明。脚印只有进入至书桌前的部分,并没有走出房门的部分。再结合你们已经提取到的脚印,是从我的房间门口至案发现场的门前。”
总不能从桌子飞到门口吧?
他理了理衣领,走到被提取出的脚印前蹲下身,“你看这些脚印,明显当时走得很急,而我穿着拖鞋万万迈不开这么大的步子,一定会摔倒。故意留下脚印的人应该比我更高出七公分左右,他的腿很长。还有指纹的问题,洁癖一般不会选择匕首为凶器,手上容易沾血,而且我不是傻bī,没必要刻意擦拭凶器却唯独留下自己的指纹。还有……”
“我还是个学生,祖父从小管的严,每月只能拿固定的零用钱。”曲熙然顿了顿,面带苦色道:“我只有一张银行卡,你们可以详查我的账单,最近一笔入账是1000块钱的奖学金……我根本买不起这么贵的匕首。”
“小冯,带人去提脚印。”刘德泉面色一凛,“关于匕首的来源问题……”
“你一定说不排除他人赠予和其他可能吧。”曲熙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道:“可我才十九,又喝了加料的果汁,当时根本没那么大力气造成伤口。这把匕首看似小巧,实则很重,我为什么偏要拿它行凶而不是直接用毒药?显然投毒这种风险xing小又省事的犯案手法更适合有洁癖的我,况且我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平时尊老爱幼,珍惜生命,热爱社会,即使真和人发生矛盾也不会拿匕首刺他,我为人还是很大度的。”
总之,我就是这样一个健康向上的好少年。
还得过奖学金哦!
曲熙然有些话刻意带上了几分少年色彩,主要为了缓解现场紧张的气氛。
因为他发现除了自己外,连刘警官都下意识紧绷了神经。
如今我是犯罪嫌疑人,不能全用以前那套生硬的说词,万一案没翻成,反被张家人怀疑别的方面就不好了。
毕竟不是真正的张忻然,有这层顾虑在里面。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是目瞪口呆或是看似平静的面孔,将视线锁定在杨文涛小朋友身上,轻声道:“昨晚表弟和我一起喝了加药的果汁,剩下的半瓶应该还在他房间里,可以当作证物。”
推翻原有证据的同时,新的人证,物证,齐了。
“啊!”杨文涛张大嘴巴,傻傻看他,“忻然哥,你怎么知道我把果汁带回去了?”
他昨晚与小哥哥一同看电视节目,中途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发现哥哥人已经不在一楼了,于是gān脆关了电视抱瓶子上楼,准备回屋后边玩手机边喝。
可趴chuáng边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连衣服都没脱。
再醒来就是一片混乱,地上淌了好大一片血,杨文涛直到现在还处于一种懵bī的状态。
他挠了挠头,奇怪地问:“原来我们昨晚是被人下药了吗?我说怎么刚靠chuáng边没两分钟就睡着了,睡衣都没换成。”
那么,到底是谁下的药,谁行的凶!
如今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纷纷看向少年。
刘德泉又派人去拿饮料瓶,而后定定看他,“你怎么确定是两个人?”
曲熙然忽然笑了,温和优雅,“这就需要与主犯对质了。刘警官,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
“什么——?”
“不、不可能吧……”
受害人是主犯!
杨文远伤了自己,然后栽赃嫁祸到自己表弟的头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从犯又是谁?
刘德泉冷峻的脸上,眉头依旧皱着,先前的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一目了然的案子还有如此复杂的一面。
不仅仅是普通的行凶伤人,还牵扯到了豪门内部的恩怨等等。
他望向沉静如水,站姿始终不变的老爷子。
张老爷子朝他点头示意道:“我也一起进去。”
“我也要去!我需要知道事qíng的真相!”张母早已止住了眼泪,冷静彻底下来。
一个是她的亲儿子,一个是她的亲外甥,无论最后断定哪个所为对张母来说都是非常大的打击。
女人,往往在这种时刻反而愈加坚qiáng。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倒。
张父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还是我去吧。”
杨文涛也急了,“我也被下药了,怎么也算个受害者吧。带我一起进去!我也要去!”
张忻阅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计较,故作镇定道:“你小孩儿瞎搅合什么,还是我去吧。”
“呵呵,我认为我去比较好。”老大张忻霖含笑看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无比嘲讽的。
张忻阅一哽。
刘德泉有些犯难,曲熙然却觉得这事非常好办,“既然大家都是证人,一起去呗,祖父的医疗室应该很宽敞。”
刘德泉,“……”
于是一行人相继挤入了老爷子的房间。
张家三兄弟不是第一次到老爷子的房间,小时候经常会跑来闹哄,然而他们从没进过旁边的医疗室,乍一看都被震住了。
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家里的一角。
难怪治疗得那么顺利,硬件给力,药品齐全,医生专业,杨文远想死透还真有点难。
众人鱼贯而入,惊到了原本正躺chuáng上乐呵的杨文远。
本以为张家都是来看他,安抚他qíng绪的,可其中还有警察和张忻然,又见医生们都一个个退了出去。
登时心感不妙。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忻阅的方向,结果对方注意力压根没在自己身上,正假意打量医疗室,似在不停感叹。
再瞧一圈,所有张家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杨文远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得险些从chuáng上跳起来,被眼疾手快的曲熙然一把扶住了。
“表哥,你可是受了伤的,要多小心哦。”
“你——!”杨文远大怒,我遭了这么多罪,结果你怎么还能得瑟?这不可能!“刘警官!为什么不把这个杀人犯抓起来?他差点杀了我!魔鬼——张忻然你这个魔鬼!”
曲熙然收回手后摸出兜里的帕子认真擦拭指头,随后淡淡瞥他一眼,要多蔑视有多蔑视,“能把自己捅成这样,咱俩到底谁是魔鬼。”
杨文远死死瞪他,“你胡说!你这个——”
曲熙然刚想说些什么让他能冷静下来,结果被杨文涛抢先一步道:“文远哥你消停吧,再这么乱动下去,后半辈子该不能自理了。”
曲熙然远目,天然黑cha了一手好刀子。
也许话太在理,或是太狠,杨文远真的不乱动了。
他今年也才24岁而已,未来的路还很长,绝对不容许自己落下病根。
刘德泉深深盯了几人一会儿,这时正好上前,“杨文远,张忻然已经洗清了嫌疑,我们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现在需要你重新配合调查。”
曲熙然无声斜他几眼,又来施压这套……
刘德泉假装没看见。
心中不禁嘀咕,你是基本洗脱嫌疑了,可案子又回到了原点,我们还要继续找真凶呢!
杨文远听完不敢置信的慢慢转过头去,漆黑的眼里有恨,还有qiáng烈的不甘,“洗清嫌疑……呵呵呵,洗清嫌疑,你为什么可以洗清嫌疑?你这个变态!死同xing恋!不回应你就想置我于死地!白纸黑字上都写清楚了,你喜欢我!爱慕我!”
曲熙然心中不停唾骂,面上无辜极了,“我的确爱慕表哥,可我也爱慕过二哥啊。”
张忻阅,“……”
其他人,“……”
曲熙然见大家都统一石化了,笑笑补充道:“只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真正爱慕的并不是你们,而是父亲和祖父那样的人,我将来要像他们一样有出息,早日出人头地!”
其他人,“……”
这发展简直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你撒谎!你——”
“你什么你,我可不止给你写过信,还给二哥,祖父他们都写过!本来都想送出去的……但是送给你看了以后你就跑出国了,我那时候小,担心二哥和祖父他们看完也跑出国不回来了……所以。”曲熙然无力垂下头,复又抬起来坚定道:“刘警官,这些信都在,被我收进了一个小盒子里,你们可以查。”
“行。”刘德泉颔首。
事qíng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杨文远被反驳的措手不及,于是下意识求助“亲友团”,“表哥,你知道表弟他一直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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