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从前也是蒋氏身边的大丫鬟,因为xing子平和又沉稳持重,这才让她做了宋翰的大丫鬟。
她一早就陪着宋翰待在位于上房东边的灵堂里。
宋墨冲进来的时候就派了得力的人守在灵堂的四周。
她知道出了大事,一直哄着宋翰守在灵堂里。
宋墨把熙志堂清理gān净后,立刻让梨白送宋翰过来,只说是自己惹了父亲生气,被父亲打了一顿,自己的护卫和府里的护卫起了冲突。
宋翰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多问。
听梨白说宋墨也要休息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梨白退了下去。
夏琏端了碗墨漆漆的汤药进来。
颐志堂从前近身服侍过宋墨的人都被打得不能动弹了,能动弹的都是些三、四流的人物,夏琏不敢把熬药这么重要的事jiāo给别人,只好自己动手。
宋墨接过药一饮而尽,问夏琏:“父亲的人把外面都收拾gān净了?”
“是!”夏琏正应着,眼睛红肿、神色憔悴的陈核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碗粥。
宋墨看着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让你回去陪陪rǔ娘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些事有人做……”
“世子爷,”陈核没有争辩,只是将粥放在了一旁的杌子上,低声道,“武夷和松萝都挺不错的,等他们两人的伤养好了,我再回去看我娘也不迟。”又道,“世子爷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照您平时喜欢的,在粥里放了些山药,您尝尝!”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倔qiáng。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
宋墨不再说什么,趴在chuáng边喝粥。
被派去找谢嬷嬷的护卫回来了。
“世子爷,”他低着头,“谢嬷嬷十天前已经去世了……说是不小心从台阶上踏空了,折断了脖子,当场就去了……”
宋墨顿住。
他面无表qíng地望着调羹里的白粥,任那微弱的热气扑在自己的脸上。
良久,他才默默地继续将粥全吃了下去,吩咐夏琏:“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我母亲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找到!”
他们一直没找到那几个丫鬟。
夏琏肃然应是,把宋墨托付给了陈核,退了下去。
宋墨又开始写信。
宋宜chūn却坐立不安地在屋里打着转。
这是一个机会。
一旦失去,就再难遇到。
可如果坚持下去,皇上面前又该怎么说呢?
他正在头痛,常护卫过来了。
“国公爷,”他低声道,“二爷如今在颐志堂!”
两个儿子本就十分的亲近,宋墨怕宋翰受到惊吓,接去颐志堂,这很正常。
宋宜chūn一时没明白常护卫的意思。
常护卫只好上前一步,悄声道:“国公爷,要是世子爷对二爷不利,那……”
宋宜chūn听得眼皮子一跳。
他怎么没有想到?
宋墨把英国公府的护卫杀了,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把尸体摆放成了那样,他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熟悉的儿子,他已经成了第二个蒋梅荪!
宋宜chūn倒吸了口冷气,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国公爷还是想想怎么和世子爷御前对质吧!”常护卫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他已经和宋墨结下了生死之仇,一旦宋墨成为英国公,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宋宜chūn问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种事,得那些熟悉典籍的文士才想得出来,他怎么知道?
常护卫硬着头皮出了几个主意,都被宋宜chūn否定了。
隐隐地传来四更鼓响。
宋宜chūn一咬牙,吩咐丫鬟:“去,把陶先生请来!”
陶先生名持,字器重,是他最得力的幕僚。
他原本想请他帮着想个万全之策的,结果陶器重满口的之乎者也,把什么晋文公、汉武帝都拿出来说了一遍,说得他心头冒火……不曾想,最终还是得请他帮着善后。
这些武人虽然听话,却像狗ròu,始终上不了正席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使者
宋宜chūn那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宋墨的耳里。
“陶先生吗?”宋墨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吩咐夏琏,“你派人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有给三公主的,有给陆家的,也有给景国公府三爷张续明、神机营副将马友明等人的。
夏琏应声而去。
宋翰由梨白陪着来给宋墨请安。
“哥哥,你好好在家里养伤,”他很懂事地道,“我去给母亲守灵。”
宋墨沉吟道:“还有三天,就是母亲的三七了吧?”
宋翰点头。
治丧以七日为期,逢七必祭。
宋墨是长子,应该由他主祭。
如果他真如父亲所愿被打得不能动弹了,母亲三七,作为长子,他竟然不在场,那些亲戚朋友会怎么想?
宋墨冷笑,温声问宋翰:“你用过早膳了没有?”
“用过了。”宋翰乖巧地道,“早上吃的素炒什锦、酱茄瓜、素馅包子还有一大碗面条。”
平时蒋氏问他,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宋墨听着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他打发了梨白,低声对宋翰道:“娘亲死的时候我都不在家,你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好不好?”一副孺慕之qíng。
宋翰不疑有他,抹着眼角哽咽道:“你走后没多久娘亲就病了。开始只是怏怏的没有力气,渐渐的就不能下chuáng了。父亲请了杨秀山来给娘亲瞧病,但吃了他的几副药都不见好转,父亲就换了huáng中立,结果娘亲的病越发的重了,正恰皇后娘娘来探望娘亲,推荐了任祟明。娘亲又改用任祟明的方子,还是不好,父亲做主,又换成了杨秀山……”
huáng中立和任崇明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国手,一个是惯给皇上看病的,一个是惯给皇后娘娘看病的,huáng中立还是太医院的院正,若是杨秀山的方子有什么问题,两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父亲也不可能同时让三个御医都按他的意志来开药方。
也就是说,母亲是真的生病了……
宋墨思忖着问宋翰:“娘亲病了,是谁在chuáng前待疾?”
“是我。”宋翰道,“竹君和清李轮流帮娘亲熬药,我在chuáng边服侍。”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抿着嘴笑了起来,“原来娘亲和我一样怕苦,每次喝药,如果不加很多的冰糖,就要吃饴糖。”说着,眼眶里蓄满泪水,“每年过chūn节,娘亲都会亲手给我做新衣裳,还会给我金豆豆做压岁钱的……”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宋墨也眼角湿润。
他用帕子帮弟弟擦着眼泪:“好了,天恩,别哭了!以后哥哥给你金豆豆做压岁钱,让……”谁能代替母亲给宋翰做新衣裳呢?他又没有娶亲……脑海里就突然浮现出窦昭蹲在花田里挖jú花时的神态。
大方,自然,荣rǔ不惊……如果换成是她,她会怎样安抚弟弟呢?
宋墨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念头就一闪而过。
他哄着宋翰:“哥哥让梨白给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我不要新衣裳!”宋翰抽泣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宋墨神色黯然,默默无语地给宋翰擦着眼泪。
宋翰哭了一会,心qíng慢慢平和下来,他对宋墨道:“哥哥,我以后再不要新衣裳了,也不要金豆豆了。”
几句话说得宋墨心中更是酸楚。
他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
两兄弟默然相对半晌,宋墨才轻声道:“娘亲临死之前,可曾嘱咐过你什么?”
宋翰摇头:“母亲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了!”
宋墨愕然。
母亲一生坚qiáng,就算临终前不能说话了,之前缠绵病榻,也应该有所安排才是。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嘱咐他们兄弟俩就这样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勃然大怒,尽管他知道不应该当着弟弟的面发脾气,极力地把这种qíng绪压在了心底,可他目光中迸she出来的愤懑还让是宋翰吓了一大跳。
“那天,天气好,谢嬷嬷带着丫鬟,做了,做了很多桂花糕……”他磕磕巴巴地道,“爹爹陪娘亲坐在庑廊下赏jú,我跑去帮谢嬷嬷端桂花糕,回来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板着脸,不说话,娘亲勉qiáng吃了一口桂花糕,就说天气有点冷,让梨白带我回去换件衣裳……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不想让我听见。我走到半路,就折了回来……谢嬷嬷和娘亲身边服侍的都站在院子里头……我趁着谢嬷嬷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了庑廊上……娘亲和爹爹在吵架……吵得好厉害!我还没有听清楚,就被谢嬷嬷一把抱到了葡萄架下……谢嬷嬷还叮嘱我,娘亲和爹爹吵架的事,谁也不能说……”他说到这里,惊恐地望着宋墨,“哥哥,我谁也没有说!”
仿佛一个巨làng打来,把宋墨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弟弟很需要安慰,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糙糙地摸了摸宋翰的头,他沉声道:“后来呢?”
“后来我被梨白带回了屋,”宋翰垂着头,眼泪籁籁地落在了他青色的蝠头鞋上,“再后来,清李来叫我,说母亲不行了,让我快去……我跑过去的时候,看见母亲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伏在了宋墨的chuáng头,呜呜地哭得不能自己,“父亲上前去,却被母亲一把推开……”
宋墨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母亲是在和父亲吵架之后吐血而亡的!
是什么事让母亲和父亲之间有这么大的分歧?
会不会与舅舅们有关?
他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否定了这个想法。
舅舅们的事已经有了定论,并没有伤害到宋家的利益。母亲是个明白人,就算是当初舅舅们遇难时父亲没有尽力帮忙甚至是敷衍了事,母亲也不会因此而责怪父亲——父亲代表英国公府,英国公府一向唯皇上马首是瞻,母亲分得很清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气得吐血身亡。
那这件事与自己被陷害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是什么事能让父亲去谋害自己jīng心培养的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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