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劝说之下,舅母由表姐扶着回了客房歇息,五太太等人则被她晾在了厅堂,内室只剩下她和素心。
“嗯。”素心点头,悄声道,“您吃了莲子百合羹,五太太进来拉了舅太太和表小姐去看热闹,不一会,您昏睡了过去,魏家的花轿却到了,七太太带着五小姐从后门进来,由蔡太太帮着换了嫁衣,戴了凤冠,直到接亲的人喊‘再不走,就要误了吉时’了,蔡太太才放了魏家的全福人进来。
五小姐低着头,由蔡太太扶着,匆匆去了厅堂。
七老爷发现穿着嫁衣的竟然是五小姐,又惊又骇,半晌才反应过来,可蔡太太口里嚷着‘快,快,快,再不走就要误了拜堂的时辰’,五小姐给七老爷刚刚行了个福礼,就被蔡太太等人簇拥着出了花厅,七老爷追了出去,却被七太太拦住,而且外面还噼里啪啦放了好大一阵爆竹,把七老爷的声音给盖住了。
等七老爷赶过去的时候,花轿已经出静安寺胡同。
七老爷当时就发作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七太太一耳光,质问五太太到底要gān什么?
五太太连忙辩解,喊了大少爷进来,让大少爷立刻赶到济宁侯府去,阻止五小姐和济宁侯拜堂。
七老爷听了,更加生气起来,说,要不是有五太太帮忙,五小姐怎么可能代四小姐出嫁?别把别人都当傻瓜。还问五太太,这是五老爷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舅太太和表小姐之前被安排在了厅堂后的小厅里,正等着您去辞别,见‘您’走得匆忙,还颇有些嗔怪蔡太太考虑得不周全。等听到动静赶出来,这才知道五小姐代您上了花轿……舅太太拉着七太太要找王家的人理论,要不是表小姐当时大叫了一声‘寿姑呢’,只怕大家还在厅堂里争吵。”
所以父亲才会对五伯母那样的气恼。
窦昭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堂兄,他从小跟着五伯父,还不是槐树胡同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恐怕五伯母让他赶过去是为了坐实换亲的事而不是为自己出头吧?
窦昭沉默了片刻,道:“你看见六伯母了吗?”
“没有。”素心摇头,“六太太自从被十一少奶奶叫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看来,她们是用纪家绊住了六伯母。
窦明最后是否能成功地代她嫁给魏廷瑜,就看明天窦明会不会被魏家的人承认了。
可不管怎样,她都有借口再也不嫁人了。
第二百零四章轻快
宋墨慢慢地走出了厅堂。
纪咏转身离去。
一阵夜风chuī来,廊前贴着大红喜字的灯笼随风摆动,灯光朦胧,映着满地的大红色鞭pào屑,有种曲散人尽的寂寥。
他负手伫立半晌,吩咐陈核:“你去看看陪四小姐嫁过来的人都安置在哪里?把贴身的丫鬟给我找来。”
陈核应声而去。
墙角的太湖石旁植着几株玉簪花,皎洁的花朵,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宋墨却看着心烦,忍不住来来回回地在廊踱着步。
陈核带着了个身材细条的丫鬟过来。
宋墨看着面生。
陈核训练有素地用宋墨能听得到别人却听着有些含糊的声音低声禀道:“世子爷,陪四小姐嫁过来的人都在正房后面的厢房里歇着。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素心和素绢被留在了静安寺胡同,说是要帮着善后,等四小姐三日回门的时候再跟着一起过来;甘露被济宁侯府请来的全福人延安侯夫人叫去问话了,素兰则跑出去看热闹了。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甘露和素兰,就把四小姐身边一个叫做闻香的陪嫁丫鬟叫了过来……”
宋墨是知道素心素兰两姐妹的。
当初他在田庄之所以吃了大亏,就是因为没有算到素心素兰两姐妹都会武技,而且身手还都不错。之后和窦昭寥寥几次的见面,窦昭身边不是带着素心就是带着素兰。
听说素兰跑出去看热闹了,他不由得目光一沉。
素兰是不知道新娘子被换了人?还是被人寻了个理由拘了起来呢?
被陈核叫来的丫鬟却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
她刚才出来向济宁侯府的人要茶水,却被眼前这小厮模样的人qiáng掳了过来,她的手腕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想到此时风高月黑,此地僻静无人,面对两个男子,什么不好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还没等宋墨开口,她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宋墨的面前,磕着头抽泣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窦家的一个二等丫鬟,四小姐上京之后,才由五太太拨给了四小姐使唤,平日也只是服侍四小姐的茶水……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宋墨看了陈核一眼。
陈核窘得满脸通红,道:“我把那个领头的媳妇叫过来……”
他实在不知道宋墨要问什么,以为只要是个陪嫁的丫鬟就行了,还特意挑了个看上去比较伶俐的,谁知道还是会错意了。
“不用了。”宋墨没有理会那个磕头求饶的丫鬟,一面大步朝仪门走去,一边淡淡地道,“既然这件事涉及到了槐树胡同,再找人询问,只会打糙惊蛇。你传我的话,让夏琏带了朱义诚几个立刻赶往槐树胡同,听我的号令行事。”
陈核应“是”,心头却是一震。
朱义诚几个,是从福建过来的顶尖高手,从前都曾在定国公麾下效力,那个朱义诚,还曾奉定国公之命带公子上过沙场,算是公子的半个师傅,亦是对公子最为赤胆忠心的人之一。听公子这口气,竟然要亲自去槐树胡同。
难道窦家四小姐出了什么事?
他望着宋墨因为隐隐透着几分戾气而显得有些凛冽的面孔,qiáng压住了心底想看一眼喜堂的yù望,快步出了济宁侯府。
宋墨长吐了一口气,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槐树胡同。”
※※※※※
静安寺胡同的上房,窦世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寿姑!”他艰难地喊了声女儿,“我,我对不起你!”眼角立即有水光闪动。
“看您说的。”窦昭笑道,“我本来就不想嫁到魏家去,是您非要我嫁不可。现在我和窦明都得偿所愿了,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您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窦明那边有五伯父做主,济宁侯又是个xingqíng绵柔的人,窦明既然和他拜过天地了,他断然不会亏待窦明的。您不用担心。”
窦世英根本不相信。
在他的印象中,窦昭向来待人大方宽厚,他认为窦昭这是在安慰他。
他更加伤心。
可又能怎样?
手心手背都是ròu。
他能把窦明要回来然后把窦昭再嫁过去吗?
那窦明还有活路吗?
可他要是就这样认了,窦昭所受的委屈又该怎么办?
窦世英不敢再多看窦昭一眼,扭过头去,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窦昭暗暗叹气。
父亲不喜欢与人争执,总觉得自己忍让一些,就能避免起冲突,却不知道越是这样,事qíng却越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大家都觉得受了委屈,怨气更重,彼此之间的关系越紧张,时间长了,还会爆发出来。
她挑了挑灯蕊,屋子里变得更加明亮。
窦昭喊了一直守在外面的高升进来:“你陪着父亲说说话吧!”
父亲和王映雪相敬如冰,两个女儿和他也不贴心,现在最能宽慰他的,可能只有高升这个忠仆了。
高升恭敬地应喏。
窦昭出了内室。
“寿姑!”五太太神色尴尬地迎了上来。
窦昭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道:“五伯母有这功夫守在这里等父亲醒过来,还不如想办法让魏家认下这门亲事吧!我们西窦的两姐妹,一个被您拆了姻缘,一个被您不明不白地错嫁到了魏家,如今都像在油锅上煎似的,您总得救一个吧?”
五太太脸色涨得通红,道:“这原是你继母的主意……”
“您能做出这种事,也算是有几分胆量,”窦昭冷笑着打断了五太太的话,“我敬您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您别让我瞧轻了。”
一句话把五太太堵在了那里,让柳嬷嬷都连连后退了几步。
窦昭看也没看厅堂里的女眷们一眼,神色肃穆地离开了正房。
外面守着的仆妇纷纷低下头,让出一条道来。
直到回到居住的东厢房,听到素心“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窦昭的眼角眉梢这才活了起来。
她问素心:“七太太呢?”神色惬意。
素心低声笑道:“被七老爷关在了后罩房。”
窦昭笑着点了点头。
她早就决定不管父亲的家事,王映雪的结局如何,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如释重负,觉得空气中都透着几分清新。
窦昭去了舅母的房间。
舅母还没有睡,正躺在那里暗暗伤心,赵璋如笨嘴拙舌地在一旁安慰着母亲。
看见窦昭,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忙把chuáng头的位置让给了窦昭。
“你可怎么办啊!”舅母拉着窦昭的手,低声地哭了起来。
窦昭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她是愧疚自己对舅母的隐瞒。
窦昭想了想,决定把事qíng的真相告诉舅母。
舅母听得目瞪口呆,赵璋如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朝着窦昭伸出了大拇指。舅母不忍心责怪窦昭,喝斥着女儿:“你再这么胡闹,小心我告诉你爹爹罚你跪祠堂!”又不禁问窦昭,“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因为不想嫁入魏家,所以才任他们安排明姐儿代嫁的?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所以才骗我的吧?”眼中全是怀疑。
事发突然,舅母来不及多想。等回到房里,她再回头仔细地思索这件事,也看出几分端倪来了。
只是她猜不透五太太为何会如此行事。
窦昭gān脆把纪家的事告诉了舅母。
舅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赵璋如则在一旁嘀咕:“我为什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舅母“啪”地把女儿的头拍了一下,正色道:“你做的对!纪家明知道你有婚约却依旧前来求娶,其心不正,就算那纪见明再好,我们也不能和他们家结亲。”说到这里,她想起了纪氏,想问问窦昭纪氏是否知qíng,又觉得就算问了又能如何——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夫家,纪氏也很为难,想到窦昭小小年纪,却过着前有láng后有虎的艰难日子,避过了这个还有那个,自责起自己和丈夫都没能庇护这个苦命的外甥女,心里刹时难过起来,红着眼睛道:“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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