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谭氏道,“我明白娘的意思。只是这骂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你照我教你的行事,一准错不了。娘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责怪你的。”
谭氏听着放下心来,去了窦昭那里。
窦昭正闲着无聊,在花花样子。
她对谭氏的印象还不错,听说谭氏要见她,让素心请她进来。
两妯娌见过礼,并肩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谭氏一眼就看见了散落在炕几上的花样子,她之前从未和窦昭单独相处过,正愁没有话题,见状不由得一喜,随手拿起个花样子,笑道:“弟妹在画花样子吗?我前几日刚得了几个好样子,要不要我描给你?”
妯娌之间相处,不就是这些小事吗?
窦昭笑着应“好”,让素心拿了纸过来给谭氏画花样子。
谭氏就说起自己的婆婆大太太来:“……她就是这个脾气,实际上没有什么坏心,弟妹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窦昭微笑着听着,静静地望着她,清澈的目光不仅澄净,还透着dòng察世事的居高临下,看得谭氏极不自在起来,说话的语调也没有了刚才的流畅:“……我婆婆也是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就当着英国公府的那些仆妇给自己脸色看?
没有办法了就派了儿媳妇来示弱,想两边讨好?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见得多了。
只可惜了谭氏,她还以为她们会成为能在一起谈论天气好坏的妯娌。
窦昭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全当谭氏是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嗡。
谭氏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她窘然地打住了话题,想到公公婆婆已经巴结上了英国公,活着的时候什么也不用愁,等到她掌家的时候,却要和窦昭打jiāo道,不仅如此,还有她的儿子、孙子,说不定都得要宋墨提携,她一咬牙,“扑通”跪在了窦昭的面前,满脸羞愧地道:“弟妹,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代我婆婆给你赔不是了。你若是心里还有心,我等会当着阖府的人给你道歉……”
窦昭瞥了素心一眼。
素心立刻上前扶了谭氏。
“大嫂言重了。”窦昭放下茶盅,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我这人,通常不和人计较这些jī毛蒜皮的小事。我看你们婆媳也都是个聪明人,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与其当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妇仆给我磕头认错,弄得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的,还不如把公公给你们的对牌jiāo给我。”她说着,温声笑道,“府里的事,就不劳烦大伯母了,我自会打点的妥妥当当。”
那笑容,看在谭氏的眼里,只觉得无比的刺目。
她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这不太好吧……”
窦昭骤然变脸,“啪”地一声就拍在了炕桌上,震得炕桌上一片“叮当叮当”的碰瓷声:“你以为我是傻瓜啊!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才行!想两边讨好,门都没有!你们要么给我把对牌jiāo出来,彼此见面还有三分香火qíng。要么你们就听我公公的,继续想着法子为难我。可我也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拿着英国公的对牌就是英国公府的夫人了,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的。你们要是让我不痛快,倒时可别说我不这个不给面子,让你们下不了台!”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粗俗的女人?
窦家不是诗书礼仪传家的吗?
怎么会教养出这样的姑娘来?
谭氏差点昏倒。
“你,你,你……”她脸色煞白地指着窦昭,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冷笑,端了茶。
素心高声喊着“送客”。
谭氏落荒而逃。
窦昭吩咐素心:“把给喝过的茶和茶盅都送到上院的花厅去,泼在我院子里都脏了我的地!”存心要羞rǔ大太太婆媳,也是想让大伙儿明白,大太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这个家里还是她说了算了。
素心笑着喊了个小厮来,让他把谭氏喝过的茶盅用托盘端去了花厅。
大太太这次是真气得倒仰了:“真是不知好歹!真是不知好歹!她难就不怕国公爷嫌弃她吗?”
谭氏踌躇道:“钱是人的胆,我看,窦氏未必就怕国公爷待她怎样,要不然,二叔父叫她去说话,她也不可敢拖拖拉拉的,直到二叔像要启程了才去了!”
是啊,自己当时只觉得奇怪,却没从这方面上想。
这个侄儿媳妇油盐不进,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不由抚额。
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第二百七十五章走水
窦昭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一番横眉怒目就会让大太太乖乖地jiāo出英国公府的对牌。
宋宜chūn不是要去宣同半个月吗?
自己还有的是时间!
她笑盈盈地招待下了学的宋翰。
“这是山东的秋白梨,这是苏州的松子糖,这是南京的桃门枣,这是塘栖的蜜橘……”她指了指摆了满炕桌的瓜果点心,“也不知道二爷喜欢吃什么,我就每样都准备了一点。”
宋翰看着直流口水。
“嫂嫂您真好。”他吃着松子糖,含含糊糊地道,“还知道梨子是山东的秋白最好,蜜橘是塘栖的最甜……我之前还担心嫂嫂从乡下来,什么也不懂,说不到一块儿去。”说着,冲着窦昭灿然一笑,倒颇有几分宋墨的璀璨。
宋翰也算是个美男子,只是和宋墨相比,如同晓星皓月,不在一个层次上。
当然,能和宋墨相提并论的,窦昭两世为人,也没有见过,倒也不怪宋翰。
想到这里,窦昭心里对宋翰闪过一丝同qíng。
她亲自给宋翰沏了壶新上市的铁观音。
铁观音微苦,松子糖是甜的,喝着铁观音,吃着松子糖,铁观音越发显得醇厚,松子糖越发显得香甜,宋翰满脸的惬意。
窦昭就问起宋翰的日常起居来:“平时里都是谁在照顾二爷?丫鬟、小厮可都听话?功课紧不紧?月例够用吗?”一副关怀备至的大嫂模样。
宋翰倒也不反感,和她说起自己屋里的事来。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了狩猎上面,宋翰顿时兴致勃勃:“……我九岁的时候就she死了两只锦jī,一只野兔!”
这是宋翰颇为得意之事,常常拿出来说,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的,窦昭自然也早就听说过。
她啧啧称奇,在一旁凑趣。
宋翰就更来劲了:“我原来也准备像哥哥那样,十岁的时候就去参加秋围的,可惜母亲去世了,我要守制……”他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好像失去了目标,以后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或许,宋翰这样处处和宋墨较劲,是为了表现给蒋夫人看?
窦昭猜测,跟着宋翰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二爷身手这样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翰点头,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雀跃。
窦昭看天色不早了,就留了宋翰用晚膳,并道:“二爷正好给我讲讲秋围的事。我只知道想做官必须要参加科举,文官参加文举,武官参加武举,还是第一次听说比试骑she也可以做官的。”
宋翰就笑着跟窦昭讲起秋围来。
素心和几个丫鬟在厅堂里摆碗筷。
吕正过来,想请宋翰回上房用晚膳。
窦昭笑道:“我这儿已经准备好了,就让二爷在我这里用膳吧!”
吕正朝宋翰望去。
宋翰正讲到要紧处,见吕正请他示下,他就朝着吕正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吕正恭谦地给窦昭和宋翰行礼,退了下去。
窦昭若有所思。
宋翰显然并没有失去自由。
而照宋墨的说法,宋翰从小就和他很亲近,是因为宋宜chūn不喜欢宋翰和他过多的jiāo往,他又不想让宋翰为难,兄弟之间才没有像从前来往得那样密切,可宋翰每次见到他,还是对他很亲昵。
既然如此,宋翰为什么不常常去看宋墨?
她想到前世,自己严防死守,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朱氏的厌恶,葳哥儿和蕤哥儿还是想方设法地去见朱氏……如果真的惦记一个人,不是应该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他吗?而且越是痛苦怅然的时候,越希望得到那个人的安慰劝解吗?
宋翰却只一味地做孝子。
或者,在宋翰的心里,父亲比哥哥更重要?
窦昭辗转反侧睡不着。
想到上一世的事,她越发觉得宋翰辜负了宋墨对他的手足之qíng。
明天宋墨就要回来了,自己要不要跟他说这件事呢?
想到宋墨被蒙在鼓里,她就替宋墨觉得委屈,就替宋墨抱不平,也就越发地睡不着了。
她索xing披衣坐了起来。
值夜的素心向来心细,听到动静,也跟着坐了起来。
“夫人,要不要我移盏灯过来?”
帷帐内,只在小杌子上点了盏小小的八角宫灯。
“不用了。”窦昭有些怏然地道,“我就是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素心“嗯”了一声,给窦昭倒了盅茶。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俱是一愣,窦昭更是吩咐素心:“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素心应声而去。
喧哗声却越来越大,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声。
窦昭不由皱眉。
素心折了回来:“夫人,前面的马棚走水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窦昭正好睡不着,趿了鞋,道:“看看去!”
素心应声,陪着窦昭出了正房。
火势很猛,烧亮了半边天,男子的吼叫,女人的哭泣,纷乱嘈杂迎面扑来,站在正房的庑廊下,都可以感觉到前院的慌乱无序。
颐志堂正院的人都被惊醒了,丫鬟婆子们纷纷披衣出来观望,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着。
见窦昭出来,都曲膝行礼,满脸的不安。
窦昭抬头望了望天,又感觉了一下风向,对众人道:“我们在北方,今天刮的是北风,大火不可能烧过来。就算万一风向变了,颐志堂没有房舍和前院相连,我们也有足够救火的时间。”她吩咐素心:“你去问问严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受伤或是不见了?国公府走火,是大事,有没有报了顺天府?顺天府的人什么时候能来?”又吩咐素兰,“你去跟武夷说一声,让他把正院的小厮都叫到一块儿,在大门口守着,一旦变了风向,火势蔓延开来,立刻就来禀我。”又指了几个粗使婆子,让一个jīng明外露的媳妇子领着:“你们去看看墙角那些蓄水的缸是否满着?若是满着的,你们都就地等候吩咐,帮着武夷他们打水。若是缸里的水没满,你们现在就去提水,把水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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