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志堂的正院有小厨房。
说的是小厨房,那里的七星灶、柴房、井都一一俱全。
“至于其他的人,”窦昭喊了甘露和素绢,“你们各领一半的人回屋歇着,需要的时候,就出来帮着灭火。”
大家见她神色镇定从容,考虑周到,事qíng安排得井井有条,都不禁心中大定,照着她的吩咐开始行事。
窦昭就站在庑廊下观察着火势。
那个jīng明外露的媳妇子就搬了张太师椅过来,殷勤地道:“夫人,您歇会。有素心、素兰两位姐姐领着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窦昭见她颇为机灵,问她:“你怎么称呼?”
那妇人忙道:“奴婢家的男人叫卢义,公公曾在安梁的田庄做过庄头,奴婢家的男人进府后,曾帮着世子爷赶过车,如今在京都的杂货铺子上当值。”
安梁的田庄,是蒋夫人的陪嫁。
难怪这妇人能被安排在上房当值。
窦昭微微点头。
火势越烧越大,马棚旁下人居住的东群房也烧了起来。
好在风向一直没有变。
素心匆匆赶了回来:“夫人,严先生说,现在还不清楚马棚为什么会走火,火势还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但已派人去报了顺天府,但顺天府的大牢今天晚上也出了事,好像是有人劫狱,恐怕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来救火,陶先生已拿了国公爷的拜帖去了五城兵马司,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帮着救火了。”又道,“如今严先生领着夏护卫等人去帮着救火了——陶先生主张开了垂花门,让护卫从后花园的湖里挑水;严先生不同意开垂花门,主张把东群房那边的厢房拆掉两间。结果常护卫领着国公府那边的护卫在挑水,严先生领着我们的人在拆厢房。”
不管是严先生还是陶先生,都没有想到让宋翰出面。
窦昭觉得有些奇怪。
大火还在熊熊地燃烧,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烟火的气味,呼救声、叫喊声时隐时现,大家神色凛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窦昭想到英国公府和颐志堂的泾渭分明,不由扑哧一声笑。
不知道宋宜chūn看到了这满院的láng藉,会怎么想?
素心和卢义家的面面相觑。
窦昭忙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严先生和陶先生……更赞成严先生的主意。卢义家的,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先回屋去歇着了。既然严先生和陶先生都在,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卢义家的恭谨地应“是”,去查看水缸了。
窦昭和素心回了房,可窦昭又怎么睡得着,两人在炕上坐着闲聊:“听二爷的口气,原来服侍他的,都是蒋夫人帮他挑选的。蒋夫人去世后,英国公府把曾经服侍过蒋夫人的人都放了籍,他身边的人全是这两年新换的。你等会儿跟严先生说说,让他替我查查,当时放出去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素心点头,沉吟道:“您是怀疑有人知道蒋夫人的事吗?”
“这只是条线索。”窦昭思忖道,“还有些事,我没有想明白,想找个人证实一下。”
窦昭不说,素心从不多问,这次亦然。
门外突然响起“咚咚咚”震天响的敲门声。
小厮一边大声应着“是谁啊”,一边要去应门,却被武夷一把拦住。
“是谁啊?”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显得有些霸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胆大
“在下常五。”门外的人客气地道,“外面走了水,陶先生担心夫人,怕夫人这边有什么闪失,特意让我等过来看看。”
戊午年宋宜chūn对宋墨的那场杀戮,如同一块试金石,不仅试出了人心向背,而且试出了英国公府所有人的立场。
英国公府和颐志堂,对外是一家,关起门来是对头。
英国公府走水,怎么不是严先生派人过来问候夫人?却是陶先生的人跑过来问候夫人?!
这完全不合常理好不好啊!
小厮不由困惑地望着武夷。
武夷已暗叫一声“不好”,高声喊着“松萝”,跳起来就朝着紧闭的正院大门跑去,“你快去通知夫人,就说陶器重那个老匹夫派了人来,想趁对夫人不利,让夫人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想办法给严先生报信。”说话间,他的人已经像块石板似的,“嘭”地一声撞在门扇上,“快来帮忙!不能让那些人冲了进来!”他用肩膀抵着门。
世子爷对夫人的敬重,大家都看在眼里。
若是夫人在他们手里出了个什么事……
此时在正院的小厮们都不敢往下想,武夷的话音未落,他们就一个个跑了过去,学着武夷的样子,用身子死死地抵在了门上。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露出庐山真面目。不仅粗俗地大声骂起娘来,还用脚踢物击,想撞开大门。
松萝脸色发青,哪里还敢多留,使出吃奶的力气朝正房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夫人,不好了!陶器重趁乱要害您!您快藏起来!”
正在说话的窦昭和素心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趿着鞋子跑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窦昭望着在她面前喘着粗气的松萝。
松萝忙把事qíng的经过说了一遍。
窦昭脸色一寒,心里却直犯嘀咕。
以上犯下,那可是大忌,陶器重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宋宜chūn的吩咐,他难道就不怕脏了手,让子孙后代都背上骂名吗?何况宋宜chūn此时还不在府里,到时候宋宜chūn两手一推,这件事就成了陶器重自己的主意,他对宋宜chūn有这么忠心耿耿吗?而且自己不过是宋墨的妻子,就算是死了,对宋宜chūn和宋墨之争又有什么逆转xing的影响吗?反而是宋墨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bī迫宋宜chūn。
素心闻言骇然,急切地道:“夫人,我去看看!”
“我们一起去。”窦昭道。
颐志堂也分内外院,正房又位于内院的正中,是个四进五间带着两个耳房的院子,从大门到垂花门,中间还隔着个穿堂,十来丈的距离,若是有什么事,他们还有机会退回来。
“夫人……”素心和松萝异口同声,都反对她去。
“事急从权。我要看看qíng况才好拿主意,你们不要再磨磨蹭蹭地耽搁时间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要安排人去向严先生求助。”
素心自不必说,松萝也是经历过戊午年之事的,成熟稳重了不少,两人都知道窦昭的话有道理,素心招了素兰过来,松萝则拿了根垂花门的门闩紧紧地跟在窦昭的身后,几个人一起出了垂花门。
外面的叫骂声越来越清楚。
窦昭停下了脚步。
这绝不可能是英国公府的护卫!
英国公府绝不可能招这么粗俗的护卫!
她神色微变。
顺天府有人劫狱……英国公府走水……陶器重和严朝卿带着各自手下的护卫去救火……她遭人攻击……好像有根无形的线,把所有的事qíng都串了起来。
窦昭望着武夷等人脸色涨得通红,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有办法阻止颐志堂正院大门的摇摇yù坠,沉声吩咐武夷:“想办法找几根木棍抵住大门,你们都退到垂花门,死守住垂花门即可。”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通知严先生。
素心和素兰虽然身手不错,可到底是女孩子,她身边也需要有人护卫,如果派其他的人翻墙出去,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埋伏。
窦昭脑子飞快地转着,和素心、素兰急步退回了正院。
松萝一路大喊,满院的人都知道有歹人攻击正院,甘露几个吓得脸色发白,卢义家的和几个粗使的媳妇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拿出了菜刀、烧火棒之类的,围了窦昭七嘴八舌地道:“夫人,只要有您一句话,我们就和他们拼了!我就不相信了,还有人敢在英国公府捣乱!”很有些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哪里像是要去和歹人拼命的,倒像是富户人家去捉jian的仆妇。
这么紧张的时候,看着眼前的qíng形,窦昭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窦昭却是眼睛微湿,心qíng澎湃。
她一生好qiáng,越是生死关头,越是不愿认输。
窦昭望着一张张或害怕,或激动,或忿然,或愤怒的面孔,心中豪qíng万丈。
素心和素兰的身手虽好,却是她手中的底牌,她无意bào露,现在有了卢义家的这帮人,她可以肯定,以后英国公府的内院一定很热闹。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几分害怕,现在却毫无惧意。
“好!”她大声笑道,“如果那些贼人敢闯进来,我们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大家都不禁jīng神一振。
窦昭站在正屋的台阶上等武夷等人退守到垂花门。
空气中飘浮着大火燃烧后的灰烬,让人感觉呼吸不畅,有些窒闷。
她脑子不由灵机一动。
“卢义家的,你领人快去把柴房的柴禾都堆放到院子中间点燃了,”窦昭道,“严先生他们看见这边有火光,肯定会赶过来的。”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派人去报信了,既节省了时间,又解了此时之困。
“夫人,好主意!”卢义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向窦昭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而且其他的人见了,对这次脱险顿时也有了信心。一时间,正院里群qíng激昂,士气高涨。
这正是窦昭要的。
只要坚信自己能赢,才有赢的可能。
那些丫鬟也自发地和粗使的媳妇们一起抱柴禾。
虽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却秩序井然,大家都很有jīng神。
跟着武夷败退下来的小厮们看了,心中大定。而武夷看见院子中的柴禾,他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望向窦昭的时候,眼中难掩震惊。
窦昭却顾不得这些,吩咐他:“你带着人守着垂花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闯进来!你做得到吗?”
武夷神色一正,肃然抱拳:“夫人,誓不rǔ命!”
窦昭欣慰地点头,吩咐他们用厢房里的那些笨重家什堵了垂花门。
那群歹人追了过来,又是新的一轮撞击。
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那震耳yù聋的撞击声,粗鄙不堪的叫骂声,不仅让丫鬟小厮神色紧张起来,就是窦昭,也担心不已——如果他们突破了垂花门,自己这些人就失去了屏障,无处可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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