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瑜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就算当初宋墨待他最好的时候,提携他做生意,送他骏马,介绍朋友给他认识,他对宋墨知道的越多,对他的畏惧就越深,到了最后,在宋墨面前已有些唯唯喏喏了,生怕喝多了酒、说错了话被宋墨厌弃。因而英国公府出事的时候,他想趁机和宋墨撇清,这才对姐姐说出那番话来的。现在宋墨待他即冷淡又疏离,他哪里还敢往宋墨跟前凑?
可当着窦明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硬了头皮,请宋墨喝酒。
宋墨听说魏廷瑜登门心里就觉得膈应得慌,吩咐陈核:“跟下面的人说一声,以后济宁侯来家里,请到外院的小花厅里奉茶就行了,用不着兴师动众地到处找我或者是夫人。”又道,“我今天还要给皇上写陈条,你去问问济宁侯有什么事——如果不要紧,就帮他办了;如果要紧,就跟着他说一声,我还有事,让他留话给你,我自会斟酌一二的。”
说来说去,就是从此以后不见济宁侯,也不帮他办什么事。
陈核在心里嘀咕。
这济宁侯可真是脑子里少一根筋,他怎么还敢踏进颐志堂?
陈核去了花厅。
魏廷瑜想求宋墨提拔自己升官,这种事怎么能跟一个小厮说?
他嗫嚅了半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失望地起身告辞。
陈核忙把宋墨的话吩咐下去。
魏廷瑜去了景国公府。
魏廷珍听说了,顿时气得直跳脚。
“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那宋砚堂因为窦明的原因才不待见你的!”她抱怨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窦明是个坏事的种子,让你别娶她,你不听,现在好了,眼睁睁到手的南城指挥使飞了!你要是不听我的,以后还有你受的,你等着好了……”
魏廷瑜烦得要命,道:“这都是从前的事了,你反反复复地这样唠叨来唠叨去的有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休了窦明不成?”说到这里,他看到姐姐眉眼一动,吓了一大跳,忙道,“就算我把窦明休了,难道宋砚堂就能待我像从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得罪了窦家和王家,更麻烦!”想打消姐姐的念头。
魏廷珍听着果然眼神一黯,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我问问你姐夫有没有什么主意?”
魏廷瑜不想回去,一面陪着外甥和外甥女玩耍,一面等张原明回来。
张原明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道:“要不你去求求东平伯?他不是汪大河的岳父吗?这也是层关系。”
魏廷瑜又去找汪清海。
事关魏廷瑜的前途,汪清海自然是义不容辞,亲自陪魏廷瑜去了东平伯府。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魏廷瑜就这样到处折腾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个着落,反倒是把原东城指挥使郝大勇给惊动了。
多亏英国公府的走水案,郝大勇在英国公府世子爷面前露了脸,也跟着沾了光,英国公府走水案结案之后,他被擢为五城兵马司佥事,又因东平伯是兼任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平时并不管五城兵马司的事,因为他和英国公府世子有这段香火缘,东平伯就把五城兵马司的事都jiāo给了他协理,他现在俨然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好不得意。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和宋墨、东平伯的关系更进一层,能得了他们的推荐,坐上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位子。
他就问身边的人:“英国公府世子爷最近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吗?”
身边的人想了想,道:“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娘家堂侄金榜题名中了进士,这算不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他一巴掌就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把那人差点拍倒在地:“你这蠢货,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说?这种事不值得庆贺,还有什么事值得庆贺?”
郝大勇立刻备了二百两银子的贺礼去了槐树胡同。
听说是宋墨的朋友来贺,槐树胡同的大总管面色有些怪异地打量了他两眼。
四姑爷都jiāo的是些什么朋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请自来啊?
他忙叫了个管事把郝大勇请到了花厅里奉茶。
郝大勇就看见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熟面孔。
他毫不拘束地和那些人打着招呼。
窦世枢听了不由得头痛,想了想,吩咐大总管:“你去跟世子爷知会一声——人来了就是客,可总得让世子爷知道,不还礼也要道声谢。”
大总管应声而去。
宋墨正陪着窦世英听翰林院的一帮人在那里chuī牛,闻言笑着跟窦世英解释了几句,就要出去待客。
窦世英却一把拽住了宋墨,道:“我和你一起去。他们既然给你面子,我们也不能太怠慢别人。”
宋墨只好摸了摸鼻子,跟在窦世英后面和郝大勇等人寒暄。
都是有眼色的人,郝大勇等见宋墨虚扶着自己的岳父亲自出面招待他们,又对窦世英毕恭毕敬的,自然知道这马屁该往哪里拍,一个个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赤luǒluǒ地奉承着窦世英,把个窦世英弄得落荒而逃,心里却说不出来的舒坦,找到窦世枢道:“砚堂朋友的礼金你直管收下,把名单给个我就成了,我来还这份qíng。”
人家奉承的哪里是你?人家奉承的是宋砚堂!
你去还qíng,那些人能和宋砚堂扯上关系了,还不得高兴得倒履迎接?
窦世枢话到嘴边,看着窦世英那副完全不懂其中蹊跷的样子,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有个好女婿了,自有女婿帮他打点这些,自己这是替他cao的哪门子的心?
“行啊!”他慡快地吩咐大总管等会儿给窦世英抄份礼单过去。
窦世英就对宋墨道:“你放心,这些礼金我来回!”
或者是因为窦世英觉得对自己的生活有办法做主,他有意无意地,选择了用金钱来弥补这种缺憾。
宋墨隐隐感觉到了一点窦世英微妙的心态,并没有推辞,而是投其所好地笑道:“寿姑前两天还责怪我乱收礼,您也看到了,人根本不是我请的,又是窦家的好事,我总不能把人给撵走吧?您能出面,就再好不过了。”
窦世英就叮嘱他:“你不要和寿姑吵。她怀着身孕,脾气是有点古怪的。想当初,她娘怀她的时候,寒冬腊月的,眼看着要生了,却嚷着要吃香椿,我到哪里去给她弄啊?”
突然间回忆起从前的事,他的神色有些恍然。
宋墨却不敢让窦世英沉浸在往事中,他忙道:“岳父,伯彦马上要考庶吉士了,他和我们家一向很亲,我们在京都也有好几处房产,您看我们要不要收拾间宅子给他读书?若是他考中了庶吉士,还要在京都待三年,到时候身边也得有人照顾,自己有落脚的地方岂不更好?”
窦世英喜欢宋墨用“我们”这个词。
他满脸是笑不住地点头,道:“我们去和伯彦说说,看他是什么意思。”
宋墨拉了个丫鬟问窦启俊在哪里。
丫鬟笑道:“五少爷被太太们拉进去问话还没有出来呢!”
宋墨就笑吟吟地望着窦世英:“您说,我们要不要救救他?”
窦世英也来了兴趣,道:“自然是要想个法子把伯彦给拎出来了!”然后对那丫鬟道,“你就跟他说,我有朋友过来了,让五少爷出来见见。”
丫鬟曲膝行礼,快步去了内院。
窦世英却和宋墨相视而笑,就像两个一起做了什么趣事的同道中人,颇有些遇到了知音的味道。
窦启俊此时正和窦昭站在正屋院子里的石榴树旁说话。
“这些日子忙着下场,匡家的事我还没有谢谢四姑姑和四姑夫,”他歉意地笑着,眉宇间尽是蟾宫折桂的兴奋和喜悦,“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再登门拜访,好好地和四姑父喝上两盅。”
匡家在知道了是谁在打他们家主意之后,觉得自家的船队既然被有心人入了眼,就如同一块肥ròu,就算这个不来咬两口,那个也会来,最终决定把船队低价卖给了汪格。
匡卓然则决定悬梁刺股地考进士。
窦昭觉得这样也好。
没有官身保护的商家始终摆脱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等匡卓然举业有成,匡家也可以重振旗鼓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人选
而在离此不远的小茶房里,蔡氏却拉着母亲蔡太太不停地抱怨道:“娘,我只是说给您听听,您倒好,传得到处都是,连我公公一块儿都给排编上了!这要是让窦家的人知道了,不休了我,也要把我送到家庙里去。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事没有经历过,怎么就弄出了这样的乱子来……”
正说着,门窗大开的茶房外面传来动静,蔡氏忙低下头来,一面沏着茶,一面佯装出副和母亲聊天的样子:“既然供了痘娘娘,如今侄儿大好,应该让嫂嫂去庙里还个愿才是。”
看着是两个小丫鬟进来提热水,她松了口气。
窦明的事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没有谱,已不是普通的内宅八卦了,偏偏这些日子窦启俊下场,家里的人都很紧张,婆婆甚至吩咐她和郭氏分别给窦启俊做了两件应景的新衣裳和考篮考帘等,她一时也没有功夫回娘家和母亲说这件事。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母亲却只在几位来道贺的夫人跟前打转,让她没有机会说,好容易才抽个空把母亲拉到了茶房,没说上两句话她就噼里啪啦地嗔怪开来。
蔡氏讪讪然地笑,等两个小丫鬟出去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没人,她这才窘然地低声道:“我只对你姨母说过,谁知道你姨母会告诉她小姑子……”
她姨母的小姑嫁到了景国公府,和景国公府的二太太石氏私jiāo最好。
窦氏不由瞪眼:“您难道不知道景国公府的三个媳妇各自为政打擂台,恨不得要分出个生死来?您还敢跟姨母说这件事?!现在可怎么收场啊?”
已经上升到了爷们儿讨论的范围了,她能怎么办?
难道还跳出来说是自己说的不成?
就算是她想认错,到时候账算到她的身上去,他们家老爷只怕都要受责难……
蔡太太被女儿bī得没有了退路,只好虎了脸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反正被窦家知道了,我这张老脸也得舍了。”
是啊!被窦家知道了,母亲没脸不必说,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会跟着倒霉,况且这件事已经不是窦家能左右的了,与其被唾沫星子淹死,还不如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热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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