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善笑着应“好”。
前几年他读书有些不用心,去年乡试落了第,这次自己用心功课,又听母亲的话娶了表妹,母亲应该不会再反对自己和窦家的人来往了吧?
他笑着请窦家叔侄进了雅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充满了莫名的悲伤。
倒是窦昭,回到颐志堂后有些睡不着,她找了若朱说话:“你想办法查查樨香院的丫鬟们为什么互相辄扎得那么厉害。”
从前她以为是为了争风吃醋,有些膈应,听都不想听,现在却很想知道缘由。
若朱恭声应“是”,窦昭这才安心歇下。
过了两天,若朱来给她回话。
“夫人,听说国公爷耳根子软,谁服侍得好,就抬举谁,可没两天,又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责罚那些身边服侍的。”她的表qíng显得有些怪异,“樨香院的丫鬟为了能在国公爷面前出头,就千万百计地讨好国公爷,诬告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偏偏国公爷一味的只听得进好话,听不进歹话,时间一长,你踩我一脚,我捅你一刀的,樨香院的丫鬟们也就个个变得像仇人似的了。据说当初白芷就是踩着钏儿上的位,没想到钏儿能拨到二爷院里去,结果钏儿临走前还给白芷下绊子,白芷差点儿被国公爷给撵到田庄里去,白芷这才不服气,要给钏儿一个教训的……”
窦昭听着心中一动,道,“白芷和钏儿都是国公爷身边近身服侍的,她俩可曾被国公爷收在房里?”
若朱的脸涨得通红,低声道:“没有!樨香院里的人都知道,国公爷从来不沾染丫鬟的,白芷和钏儿最多也不过是人长得漂亮些,嘴甜些,讨国公爷喜欢些,可说到收房,自蒋夫人去世之后,也就收了一个叫杜若的在屋里。”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落雁的口气,那个叫杜若的丫鬟好像有些不简单,除了服侍国公爷,她平时哪里也不走,一个人呆在厢房里做针线,一做就是一整天,头都不抬一下,也从不到国公爷面前去凑热闹,丫鬟们的冷言冷语也都不放在心上……”
窦昭让人带信给杜唯查杜若的来历。
原来杜若是犯官之后,被贬为奴籍。
她又让杜唯去查宋宜chūn从前的通房。
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入府为奴的,就是父兄是府上有体面的管事……没有一个出身卑贱的,而他对这些丫鬟们都很不错,在府里的时候温柔体贴不说,放出去的时候,都给了大笔的妆奁,走得心无怨怼。
真是有意思!
窦昭捧着茶盅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藤萝轻轻地呷了一口。
据宋世泽说,那窕娘姓黎,祖上也曾出过翰林,到了她父亲那辈虽然败落,可家中一年也有三百两银子的出息,不仅能供得起一个哥哥读书,还能给她攒下一笔嫁妆。
看来,宋宜chūn很看重一个人的出身,并不是那种看到美色就昏头的人,他对服侍自己的女人还是有个基本要求的。
这样有好也有坏。
好处是这些女子通常都受过比较好的教养,坏处是这样的女子比较容易抬姨娘。
可这么多年来,宋宜chūn都没有妾室。
是他觉得这些女孩子都不足以给他当妾室呢?还是蒋夫人不同意呢?
窦昭想了想,直接去问宋墨。
“你在想些什么呢?”宋墨这些日子有些忙,没顾得上窦昭,不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gān些什么,失笑地拧了拧窦昭的鼻子,道,“母亲生下天恩之后,身体不好,也曾提出给父亲纳个妾室,父亲挑来挑去,不是不满意人家的出身,就是人家不愿意做妾,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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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起意
窦昭笑道:“婆婆出身将门,身体应该很好才是,怎么生了二爷之后会身体变得很差呢?”
宋墨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他低声道:“我娘和我二舅的关系最好,含珠表姐是二舅的遗腹女,我娘怀天恩的时候,含珠表姐突然出水痘,高热不退,我娘急得不得了,曾专程进宫向太后娘娘求药,又连着几天和二舅母衣不解带地照顾含珠表姐,后来就动了胎气,在chuáng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
之后又遇到祖父去世,虽然宫中派了太监和女官出来帮着cao办葬礼,但母亲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结果又动了一次胎气。
等到生天恩的时候母亲大出血,差点就丢了xing命。天恩也因此生下来就十分的孱弱,落地三天还吸不动奶水,外祖母当时全副的心思都放在母亲身上,也顾不上天恩,就把天恩jiāo给父亲,父亲哪里会带孩子,只好把大伯母请来照顾了天恩两、三个月。
母亲也因为觉得亏欠天恩良多,对天恩特别的纵容,只求他能身体健壮、平安清泰地长大,不敢奢求别的,”他说着,苦笑,“可惜矫枉过正,天恩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开国立朝百余年,功勋之家的大多数子弟都像宋翰这样。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窦昭倒觉得有宋翰这样的一个小叔子也不错,可她深信宋墨不会无缘无故地弒父杀弟,宋宜chūn和宋翰肯定有问题。
但她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
窦昭言不衷地安慰着宋墨:“十个指头还各有长短,你总不能要求二爷和你一样能gān吧?他从小的底子就没有你好,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已经是老天眷顾了,你不能得陇望蜀,惹了天愿。”
宋墨揽了她的肩膀笑,亲了亲她的面颊。
窦昭就转移了话题,道:“你说,翰林院的事,jiāo给伯彦如何?”
“伯彦?”宋墨非常的意外,迟疑道,“这样好吗?”
“我觉得他比较合适。”窦昭道,“一来是他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为人沉稳持重不失正直侠义又机敏多变,由他这个新科进士出面和赵培杰、陈宋明打jiāo道,不那么起眼,也不至于会引起赵、陈两人的警觉。”她说着,帮宋墨整了整衣襟,笑道,“二来我也有点私心——如果事qíng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口才,比较容易打动五伯父做出正确的选择,免得把窦家也给拖了下去。”
窦启俊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
宋墨自然更愿意用自己人。
他思忖道:“那我找个机会和伯彦说说,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离辽王宫变只有三年了,时间越来越紧迫。
窦昭不由催宋墨:“那你早点跟他说。”
宋墨心中一动,道:“也不知道辽王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样遥遥无期地等下去,真是让人心焦。”
窦昭提醒他:“他想成事,总得有个机会吧?皇上只要一日身体康健,他就一日没有借口进京。”
宋墨听着眼睛一亮。
第二天就邀了窦启俊在醉仙楼用晚膳,随后宋墨进宫当值,窦启俊脸色苍白地跑来见窦昭,却坐在她的花厅里yù言又止,满脸的不安。
窦昭叹气,索xing和他开门见山:“这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却怕万一是事实,两边都是一大家子人,防患于未然,总是好一点。”
窦启俊点头,神色还有点恍惚。
窦昭让陈曲水送窦启俊回玉桥胡同。
马车走了一半,窦启俊才回过神来,抬头却看见晃动的灯光下陈曲水沉静如水的面容,他不由一愣,撩了车帘,马车外是段公义和陈晓风矫健的身姿。
他徒然间意识到,他的这个四姑姑,很是不平凡,好像很早以前,就为今天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念头闪过,他不禁失笑。
那时候四姑奶才多大?辽王都还没有开府,事qíng怎会像自己想像的那样?
自己今天真是被吓着了,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他笑着向陈曲水道了谢,跳下了马车,洒脱地朝陈曲水挥了挥手,大步进了家门。
陈曲水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笑了起来,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窦昭却对蒋夫人和宋宜chūn从前的旧事越来越感兴趣。
过了佛诞日,窦启俊考中了庶吉士,宫中又赏下了五毒香囊和锭子药,窦昭趁着窦世英休沐,回了趟静安寺胡同,除了给父亲送端午节的节礼,还把宫中赏的锭子药给父亲带了两瓶。
闺女回来看他,窦世英自然是喜出望外,留了她在家里用了午膳,又在书房里检查了一下窦昭的字,赏了她两块上好的寿山石印料。
窦昭笑道:“爹爹倒记得清楚,每次都送我同样的东西。”
窦世英得意洋洋地道:“你从小就喜欢这个,我怎会不记得?”
窦昭望着窦世英鬓角的银丝,想了想,道:“父亲和七太太难道就准备这样拖一辈子不成?您就没有想过再找个人在身边照顾您的饮食起居?”
被女儿问及自己的私事,窦世英显得有些láng狈。
他猛咳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他道:“砚堂去做什么了?怎么也不来接你?”
窦昭也不好往深里说,笑道:“他被马友明拉到神机营去了,要到掌灯时分才回来,我跟他说会早点回去,让他别来接我。”
窦世英就想起窦明来。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窦昭说话的兴致锐减。
窦昭以为父亲是累了,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窦世英没有多留她,道:“既然砚堂不来接你,你早点回去也好。”把她的轿子送到了大门口。
因快到端午节了,静安寺里香客如织,英国公府的轿夫怕冲撞了窦昭,因而拐了个弯,从静安寺后面的石碑胡同走。谁知道石碑胡同有人家娶媳妇,爆竹声不绝于耳,轿夫只得绕过石碑胡同,从阜城街走宣武街穿玉桥街。
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窦昭无聊中撩了帘子朝外望,却一眼看见了万明寺高高的塔尖。
她心中一动,对轿旁的段公义道:“我想去万明寺上炷香。”
“这可不行!”段公义笑呵呵地道,“今天到处都是上香的人,您现在可挤不得。您要是实在想去看看,等我晚上回去先和严先生商量好,派人跟万明寺的主持打过招呼了,再陪您过来上香。”又道,“不是我现在到了京都进了英国公府人就变得讲究了,而是您今时不同往昔,受不得这累。”
窦昭微微地笑,道:“要不,我们就在万明寺旁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吧!我正好有事让你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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