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琰等人啧啧称赞。
知客和尚就讲起这两株树的历史来——甘露寺怎么被毁于战火,又怎么重建,两株huáng栌树却始终屹立不倒……
故事曲折而有趣,蒋琰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每次有客初游甘露寺之时知客和尚都要讲的故事。前世窦昭已经听过好几次了,知客和尚一开口她就知道下面会说些什么,可看着蒋琰等人脸上时而惊叹时而愕然的表qíng,她的心qíng却很愉悦。
他们在甘露寺里游玩了一番,中午就留在甘露寺用斋饭,午休。
窦昭觉得有点累,在小院里转了两圈,消了消食,就歇了下来。
蒋琰却觉得浑身都是劲,拉了蒋骊珠去隔壁的放生池看乌guī、锦鲤。
苗家虽然家道艰难,可苗家的儿女还是规规矩矩养大的,苗安素出嫁前难得出门一趟,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很想和蒋琰她们一起遛达,可见窦昭歇下了,她又怕仆妇们觉得她举止轻佻,小瞧了她,想了想,笑着和蒋琰道别,回了给她安排的厢房。
四周静悄悄的,苗安素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时候,耳朵就特别的灵敏起来。
她听到有丫鬟轻盈的脚步声从她厢房前的庑廊下走过,又有人低声地唤着“拂叶姐姐”,道:“您过来可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主子们都歇下了,拂叶的声音也压得很低,道:“你们可带了针线?刚才若彤姐姐的衣袖给挂破了。”
说话的是苗安素的小丫鬟叫柳红的,闻言笑道:“我随手带着针线呢,只是二太太已经歇下了,只好请拂叶姐姐在这里等会儿了。”
“不要紧。”拂叶非常的客气,“有劳你了。”
柳红客气了几句,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不一会,拿了针线包出来。
苗安素撇了撇嘴。
都说窦氏御下有方,出门在外,身边的丫鬟却连个针线包都没有带,这算哪门子御下有方?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果婆婆还在世,宋墨没有那么早就被立了世子,宋家再多几兄弟,未必就有她窦氏称王称霸的机会。
这可真是富贵天成,半点不由人啊!
就像这拂叶,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还没有梳头,因是窦昭身边服侍的,就是她的大丫鬟见了,也要尊一声“姐姐”,想想就让人觉得语凝。
她胡思乱想着。
拂叶来还针线包。
柳红笑道:“姐姐这么快就fèng好了?”
“我的手脚快。”拂叶笑着,感慨道,“你可真是细心。我们临出门的时候都记得要带个针线包的,可出了门却发现还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她嘻嘻地道,“刚才甘露姐姐还教训我来着,说如果我下次办事还这么粗心,就把我调到前院去扫茅厕。”
她语气轻快,显然并没有把甘露的话放在心上。可以看得出来,窦昭待人很宽厚。
“姐姐过奖了。”柳红颇有些羡慕地和她客气着,“我从小在二太太屋里做事,这也是我们二太太教导得好。”
苗安素听着很是欣慰。
拂叶连连点头,赞同道:“二太太一看就是个好人,只可惜嫁给了二爷……”话音未落,她已惊觉失言,忙捂了嘴。
可惜已经晚了。
柳红满脸地震惊。
拂叶惶恐地摆着手:“我,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
她一转身跑了。
柳红目瞪口呆。
屋里的苗安素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似的。
她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高声喊着“柳红”,又让季红拿了几两碎银子给柳红:“你拿这些钱去买些零嘴头花之类的,好好地套套那拂叶的话,看看二爷从前到底都gān了些什么?”
柳红应喏,接了银子。
可这里是甘露寺,就算有银子,托谁去山下买呢?
要套拂叶的话,只有等回英国公府了。
苗安素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片刻也不能安宁。
蒋琰和蒋骊珠却玩得高兴。
寺里的知客和尚见她们对放生池里的东西感兴趣,派了个两个小沙弥跟在身边服侍,又拿了几个gān馒头过来给她们投食,引得一群鱼争先恐后地挤在她们面前的水面上。
两人就坐在放生池旁边的凉亭里喂鱼。
蒋琰偶然间抬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门外。
她心中一惊,指着院门吩咐映红:“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映红应声而去,又很快折了回来,道:“是锦衣卫镇抚司的陈大人,听说夫人在这里登山,特来给夫人问安的。武夷说夫人正在午休,陈大人决定等一等……”
蒋琰吓了一跳,道:“陈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映红不知道,又跑去问,回来禀道:“陈大人出城公gān,路过香山。”
蒋琰的表qíng有些复杂。
蒋骊珠抚了她的肩,柔声道:“怎么了?”
蒋琰想了想,附耳把有些事告诉了蒋骊珠,并踌躇地道:“我是想让他帮我打听打听我舅舅……不是,是黎亮的消息……至少要让黎亮知道,我在宋家过得很好。”
蒋骊珠很能理解蒋琰的心qíng。
她想了想,道:“那我陪你一起去问问吧!”
蒋琰喜出望外,对蒋骊珠谢了又谢,反复地叮嘱她:“千万可别告诉我嫂嫂,我怕他们伤心。”
“你嫂嫂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蒋骊珠笑道,“不过,我看表哥却是很小气的。你小心别让表哥知道就是了。”
蒋琰为哥哥辩护:“他是气我被人欺负了还对别人感恩戴德。可如果没有黎亮,我小时候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就凭这个,我就没办法怨恨他。”
“你这样也挺好。”蒋骊珠笑道,“心里总是恨,自己难免不会受影响,渐渐地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想到家变后有些姐妹心中不平,总是抱怨,结果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因而时时告诫自己。
蒋琰终于找到一个不训斥自己的人了,顿时有知己相逢之感。
她和陈嘉说话的时候,蒋骊珠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台阶上。
面对蒋琰眼中的期待,陈嘉qiáng忍着,才没有露出异样的表qíng来。
宋墨把韦全和贺昊、贺清远整得都不成人样了,又怎么可能放过黎亮?
黎亮现在全家都入了军户,住在天津卫下面的一个百户所里,不耕种就没有吃的,全家老小辛苦一年也未必有黎亮从前做账房先生的三分之一的收入,偏偏那百户还奉命监视着黎亮一家,黎亮休想通过其他的途径挣一分银子。几个孩子的学业也中断了,黎亮只能自己教孩子们识字断文。别人还有可能通过大赦之类的机会离开卫所,黎亮却是被宋墨bī着自愿入的军户,和别人又不一样,以后子子孙孙都不可能转为良民……这算是好还是坏呢?
陈嘉望着蒋琰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只觉得头痛不已。
告诉她实qíng?
以她的xing子,只怕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不告诉她?
万一哪天她发现自己骗了她,肯定会记恨自己的。
陈嘉非常后悔,这次真不该来给窦夫人请安的。
不过是想打个招呼让窦夫人对自己印象深刻而已,等窦夫人回城的时候在路上“偶遇”就是了,何必非要在这里等窦夫人醒来呢?
他权衡再三,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黎亮在天津卫挺好的。如今黎家加了军籍,以后子子孙孙都能吃皇粮了。就是有一点不好,分了几亩地,得自己耕种,不如从前给人做账房先生轻松、赚得多。”
第四百四十五章借钱
蒋琰听了,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能正正经经地营生,总比背井离乡四处飘泊的好。人辛苦些就辛苦些,至少安稳、踏实!”
这个回话不仅让陈嘉目瞪口呆,更是让蒋骊珠意外。
看来黎亮是没救了!
蒋骊珠qiáng忍笑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蒋琰应该回屋去了。
蒋琰却想了想,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对赤金镯子和耳垂上的一对红宝石耳环,小声对陈嘉道:“我也没别的能帮他们的了,这些首饰你帮我带给黎亮,算是我感激他从前对我的照顾。以后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让他们给我带个信,别的不敢保证,我多多少少可以贴补点银子帮他度难关。”
陈嘉望着金灿灿的几件饰物,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个“川”字。
他沉声道:“这几件首饰都是你随身佩戴的,怎能随意给外男?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你以后可怎么在英国公府立足?还不快快把东西收起来!你若是想报答黎亮的恩qíng,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先把你垫上就是了。你以后切不可再做出这等不仔细思量的事了!”
蒋琰顿时脸涨得通红。
蒋骊珠却暗暗点头。
陈嘉已低头掏出了个钱袋子,道:“我看你这几件首饰的品相都很好,少说也值个三、四百两银子,我让人给他捎去五百两银子,你看可好?”
蒋琰哪里知道这些,她从前最多也不过拿二钱银子去买个头花之类的,后来嫁了韦全,韦全并不让她当家,家里吃穿用度都由韦家的一个老仆管着,偶尔给她几两银子的零花钱。她如今的首饰都是窦昭帮她置办的,听说就这几件东西就值三、四百两银子,她更觉得对不起窦昭和宋墨了,看都不敢多看陈嘉一眼,喃喃地道着:“不,不用那么多。给他们些银子傍身就行了……二百两,不,一百两就好了。”
她记得黎窕娘有次和相好的分手,死活要对方补偿一百两银子,还说,这一百两银子足够打发她出嫁了。
她还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是什么东西都置办齐了的。
给黎亮一百两银子,应该够他安置一个新家了!
陈嘉却有些了解她的xing子,很慡快地抽出了几张的银票,道:“我明天就让人送去天津卫。”
蒋琰松了口气,对陈嘉谢了又谢,并道:“我过几天就把银子还给你。”
陈嘉今日不同往昔了。
只要他想,银子就能像流水似的赚进来。
他之所以还有分寸,一是怕坏了名声,以后有碍仕途;二是怕被人忌恨,遭人陷害。
这一百两银子,早就不放在他的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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