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豪慡大度,很有点哥俩好的味道。
江元庆就瞪了他一眼,放下茶盅由怀里掏出一只碧玉的观音挂坠,上面结着锦线的丝绦,他双手捧着送到九卿身边的桌子上,“妹妹……”
他艰涩地开口,“为兄的也不知道送给你什么东西好,这是我求卧佛寺的法钵师傅开了光的挂件,妹妹若不嫌弃,就常常戴在身上,让它保佑你的平安吧。”
他这是在为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在向她赔罪?
九卿微笑着道谢,她微微垂着眼睑,并不去揣摩他的眼神他的声音。
过去的江九卿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与现在的她无关。
青楚在外面隔着帘子禀报,“小姐,钱少爷在门外求见。”
九卿蹭地站起来。钱多金!他来gān什么?
她的心里止不住地开始小小的沸腾。
江元丰却喜笑颜开,拍着手迎了出去。
既然来了,就是客。出于礼貌,九卿硬着头皮吩咐青楚,“请表兄进来吧。”
她不说请,江元丰也会把人带进来的。
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当着江府未来两个主人的面,哪有她说“不”的权利。
外面已经传来江元丰和钱多金的嬉笑声。九卿抬眼往外观望,就听坐在对面的江元庆小声地说了一句,“妹妹,你受委屈了。”声音细如蚊蚋。
九卿讶异地看向他,他已低眉敛目,又端凝如松地正襟危坐了。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是九卿的一个错觉似的。
帘子打开,江元丰拉着钱多金迈进屋里,钱多金刚叫了声,“表哥,妹妹。”那边江元丰就打断他的话,大声嚷嚷道,“表哥,快说,你今日来是给妹妹送什么贵重礼物的?”他把贵重两个字咬音极响,生怕他听不出来似的,还在这两个字中间顿了一顿,以显其与众不同。
——就像个大孩子一样,活泼跳脱,任意而随xing。
九卿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心里的yīn霾顿时削减不少。
她起身淡淡地迎接钱多金,对他行了一礼,又请他往江元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钱多金脸色微红,看着九卿的目光闪烁不定,带着大大的不自然。
江元庆疑惑地看向他。
九卿云淡风轻地对钱多金一笑,亲手为他倒了盏茶,客气地递到他的面前,“钱表哥百忙之中,不忘抽身来看九卿,九卿很是感激不尽。”语气浅淡而疏离,很有一种应付差事的架势。
钱多金连忙接过茶盅,目光在九卿脸上一闪而过,口中也是客气地回应九卿,“妹妹太客套了。”笑容僵硬,嘴角扬着极不自然的弧度。
两人脸上仿佛都带着虚假的面具。
气氛便在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客气礼让中诡异起来。
江元庆看着二人异常的客气寒暄不由轻皱眉头。
江元丰神经大条,并没有感觉出屋中气场的不同,他站在钱多金右侧,猛地朝他肩头擂了一拳,笑着嚷道,“带的什么礼物,快拿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他说着就伸手毫不客气向钱多金的怀里摸去。
钱多金一时不查,手中的茶随着他肩膀的抖动洒了出来,落在桌面又澎出几点水花,溅得两人的衣襟都沾染上了一些。
江元庆重重咳了一声,冲着江元丰连使眼色。
江元丰莫名所以,不明所谓摇了摇头。
九卿连忙拿了自己的帕子去擦茶水。
钱多金便不知所措抬起沾了茶水的袖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时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江元丰睒了睒眼,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于是再接着纠缠钱多金,拉着他给九卿让出更多的地方来,上下其手往他怀里和袖中一同摸去,“快拿出来,让我先看,倘或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东西,你gān脆回去换了再来。”
钱多金无可奈何,拨开他的手,由怀里摸出一只紫玉貔貅出来,“元丰,你帮我鉴定一下,这是不是纯种的南阳玉。”他把貔貅小心地放到江元丰的手上,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江元丰便喜滋滋地走了。
江元丰一走,屋里的气氛似乎变的更加沉闷了。
钱多金眼神不时向江元庆看去。
江元庆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姿挺秀,根本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对他的暗示毫无所觉,
钱多金又接连咳嗽几声,江元庆垂下眼帘,端起茶盅凑在唇下抿了一口,慢声慢语说道,“留下你一人在妹妹闺阁里,有损妹妹清誉。”话虽不多,却给了他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钱多金立时尴尬地捂唇假咳。
九卿眼含微笑,瞅着钱多金道,“钱少爷,不知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由刚才一进门的表兄变成了现在的钱少爷,语气里颇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却带着疏离。
钱多金面色大赧,他盯着茶盅呐呐地开口,“妹妹……那日……是我的不对……”眼神在茶盅上游移,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九卿一眼。
九卿“嗤”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把茶盅淡淡地放在桌上,刚要说话,却被江元庆一声沉沉的喝问打断,“你对妹妹做了什么?”
他脸色铁青,攥着茶盅的手骨节泛白,大有一句不合就要把一盅茶水全都泼在钱多金脸上的架势。
九卿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江元庆这么迫人的气势。
空气中便透出了一种剑拔弩张的硝烟味道。
钱多金急急的对江元庆解释,“表哥,这是个误会,你千万别动怒。”他殷勤地起身给江元庆续了一盅茶,然后转过头来对九卿露出了一脸的苦笑,“妹妹,也许我说的你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肖嬷嬷那天所说的真的不是我的本意……”语气中颇有点期期艾艾的味道。
九卿脸上静如湖水,淡淡地看着他默然不语。
伤害既然已经造成了,过后再来弥补还有什么意义?
钱多金又道,“妹妹,你要相信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心想帮着妹妹逃出去,所以才qíng急之下找了肖嬷嬷……”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终于在九卿冷冷的目光中,住口不语。
“是吗?”九卿冷笑,“你不是说要养活我一辈子吗?”她把后面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钱多金qíng急起身,“妹妹,这句话也许肖嬷嬷没有给你说清楚,”他一只手按在桌沿上,面色激动,“那一日,肖嬷嬷给我讲了那个‘怀璧其罪’的故事,我就……”
这是那日退还钱多金的那些贵重礼物,肖嬷嬷怕钱多金起疑去问钱夫人,从而牵扯出她和九卿的秘密来往,怕自己丢了差事,她朝九卿拿主意时九卿教给她说的。
“钱多金!”钱多金话没说完,江元庆已怒不可遏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说要养活妹妹一辈子?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一贯的温文dàng然无存,额角处已经隐隐的青筋浮现。
钱多金挣扎着去掰他的手,口中急切地解释,“表哥,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门口处传来江元丰冷冷的质问,几人转头去看他,不知何时,他已怒气冲冲站在那里。
钱多金面红耳赤,把目光投向九卿,“妹妹,我可以对你发毒誓,我钱多金若有……”
他一句话未完,忽听外面传来青楚拔高声音的说话声,“哎呦,大奶奶来了,您这怎么亲自过来了?这么金贵的身子,可别累着了。”
原来是是江元庆的妻子来了。
就听大奶奶笑道,“怎么就金贵了,这才刚两个多月。”
她们指的是她有身孕的事。
江元庆听了,急忙放了钱多金,疾步抢着往门外走去。
钱多金便揉着脖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当着江元丰的面,轻声对九卿道,“真的,妹妹,我可以冲着太阳对你发誓,”他抱拳对着窗外,郑重拜了一拜,“我钱多金若有亵渎妹妹之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江元丰急忙上前拉了他的衣袖,“表哥,你怎么发这么重的誓?”
钱多金走南闯北地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死”字。他今天如此表白自己,可见他……
江元丰便把哀求的目光转向九卿,“妹妹,你看……就原谅了表哥吧。”
九卿“嗤”地一笑,掩嘴道,“我又没说什么,他发不发誓的,与我何gān?”她本来也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既然钱多金如此心诚,她也没必要死揪着不放。
何不作个顺水人qíng?
——这也算一笑泯恩仇吧。
江元庆已经扶了大奶奶宋君慧进了暖阁。
她今日打扮的更显娇媚。外罩一领貂皮过腰小斗篷,底下是香糙绿的暗纹绣竹折裥裙,头上戴着一顶水红羽纱镶白狐的昭君套,颈间围着一条油huáng全尾的貂鼠大风领。行走间环佩昭然,流苏曳地,动作上如弱柳依依,娇花照水。
真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般。
九卿不由心里大大为她唱了个赞。
夫妻两个进来,屋里的几人先后上前见了礼。大奶奶便拉着九卿的手笑语晏晏地告罪,“妹妹请恕嫂嫂来的迟了。”其余的话并不多说,也不多做解释。
江元庆便在一旁替妻子解围,“她这几天身体不适,娘就让她在房里好好调养,不许她随意地出来走动。”
大奶奶笑道,“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子似的,生怕我一不小心磕了碰了。限制的我哪也不能去,把我闷的……”她又捂嘴娇笑,“我这还是背着娘偷跑出来的呢。”话语里虽然埋怨,口气中却是盎然十足的炫耀。
“是啊,嫂嫂现在是非常时期……”九卿笑着把她让到炕上,为她倒了热茶递在手里。
又有婆子捧着食盒进来,走到大奶奶跟前把点心一碟一碟摆在炕几上,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江元庆上前把炕几小心翼翼往宋君慧跟前挪了挪,口中道,“别闪了腰。”
宋君慧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捏起一块点心递在江元庆的嘴边,“你也吃一块?”声音甜腻腻的,仿佛冬日里那蓬蓬松松煞人口舌的棉花糖似的。
她眼中旁若无人,对地上或站或坐的那三个男女全然不去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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