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两个男人不免露出一脸尴尬,九卿却若无其事,站在江元庆的座椅边闲闲地看着。
江元庆便清咳一声,皱着眉回到自己的座椅旁,脸色微红地坐下,低着头去摆弄桌上的茶盏。
他极尽努力地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君慧对九卿挑了挑眉,捏起一块姜huáng的松瓤鹅油卷递向她,“妹妹要不要也来一块尝尝?”
脸上却是一副怜悯般的施舍表qíng。
九卿抱臂退后,不卑不亢地回绝,“嫂嫂还是自己吃吧,这些孕妇的东西,我们吃不了。”说完回头撇向那两个偏头不自在躲避视线的男人。
江元庆极不自然地起身,看着大奶奶沉声说道,“咱们走吧,妹妹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忙。”
他的脸色红白jiāo织,变幻不定。
大奶奶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轻巧巧地起身,对着九卿甜甜地一笑,“妹妹请恕嫂嫂不能为你帮上什么忙……要不我把那送点心的婆
18、解释...
子留下来?”她征询九卿的意见。
九卿面容平静,她思忖着道,“倒是也行,我这正缺个上夜的婆子……这两天事多忙乱,怕丢了什么东西,我正寻思着向娘调一个婆子使两天……既然嫂嫂有你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君慧的脸色立刻白了。
但话已说出口,又不好收回来,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江元庆。
江元庆狠狠瞪了她一眼,qiáng笑着对九卿道,“妹妹,一会我再给你派一个来吧。那婆子粗手笨脚的,gān不了什么活儿。”
九卿便笑道,“不用她gān活,只让她晚间看紧门户就行。”
江元丰却在一旁笑道,“妹妹,你有所不知,那不是什么婆子,她是嫂嫂身边的秋嬷嬷。”
江元庆立刻满脸通红,眼神飘忽着往窗前盯去。宋君慧把脸扭向门口,一张俏脸面沉如水。九卿一拍脑袋,恍然道,“看我这脑子笨的,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我还以为嫂嫂院子里连下人也穿的这么好呢……不瞒你们说,我还存了心思想要向嫂嫂讨教两招学习学习呢……”
钱多金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江元丰也在一旁以袖捂嘴。
江元庆便拉了宋君慧的手,急急向九卿告辞,几乎是小跑着的落荒而逃。……
19
19、三姑...
钱多金笑的很殷勤,他把江元丰拉坐在椅子上,亲自为他换了一盏茶,谄媚地放到他的手里,眉眼弯弯看着他道,“元丰,我今天请你去全福斋吃酱子jī……”语气里全是蛊惑的味道。
全福斋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八珍jī是京城里的一道名菜,味浓醇正,吃了让人满口留香。有人喻之为绕舌三日而绵绵不觉,因此很是得一些达官贵人的青睐和赏识。
那里的席位是需要提前预定的。
江元丰听了脸上少了一道煞气,斜斜地看着钱多金问,“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钱多金急忙摇头,“没了,这回全没了。”
他刚才被江元丰bī着讲了请肖嬷嬷给九卿捎话的全部经过。这时还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不由心里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九卿安安静静地坐着,突然问道,“那个方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端着茶盅细细地盯着钱多金的眼睛,“你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以前不闻不问是觉得与她毫无关系。如今却不同了,这个方将军即将成为她的夫婿。她不能就这么一无所知的嫁过去。
钱多金脸现难色,江元丰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说,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地跟妹妹说出来!”他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一本正经,眼里的郁结之色清晰可见。
钱多金呷了一口茶,犹豫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这个方将军,在阵前失踪了……”
他挪了挪身子,转过脸来避开九卿的视线,把眼帘低低垂下,盯着脚尖前方的地上轻声说道,“他遭西蒙人伏击倒是真的。只不过受伤的却不是他本人……”
什么意思?九卿把耳朵直直竖了起来。
钱多金继续道,“将士们救回来的人,是一个小校。他当时穿着将军的铠甲,骑得又是将军的战马,胸部还中了箭……救人的人一时没有察觉,把他当作将军救了回来。直到随军医官为他疗伤,才发现了不对劲……可是阵前军中主帅失踪,是军中大忌,于是这件事就被副帅压了下来。只对外宣扬将军是重伤昏迷不醒,在城门挂起了免战牌……”
九卿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
屋里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钱多金时断时续的声音沙沙响着。
阵前失帅,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方将军蹊跷的失踪,这又该怎么解释?
“那么这方将军一直没有音讯吗?”这样想着,九卿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没有,”钱多金摇头,“我的把兄就是那军中的医官,他每天都给那个假将军请脉换药,并不曾在那主帅的房里看到过真的方将军。”他间接地把消息的来源告诉了九卿。
九卿脑中急速地飞转。
这事透着太多的蹊跷,而且太多的疑点——这个方将军,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临阵脱逃,他不可能。既然是凭着实力升上去的将军,骨子里必然有着军人特有的傲气,宁可马革裹尸,也不会阵前逃亡。被敌人俘虏?也不太像。如果那样,敌人早一鼓作气地攻城了,何必任由他们挂着免战牌在那里耗着,即费粮又耗人jīng力,而且又是大冷冬天的……作战讲究的就是激扬士气,有这么好的机会,西蒙人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那么还有什么可能?
“他带了多少人去追的西蒙人?”九卿思忖着问。
“不知道,”钱多金摇头,“好像不多,只有一二百人吧?”他也不很确定。
毕竟是一个生意人,他对行军打仗的事也不是太懂。之所以得了这么个消息,还是源于他有个过命的把子兄弟。不然这么机密的军中大事,又怎会由他口中说出来?
九卿知道这有点qiáng人所难,于是转变了话题,“那么他们这么向朝廷谎报军qíng,就不怕那个方将军回不来,将来被朝廷知道了追究责任吗?”
“不会,”这回倒是江元丰说话了,“有假的方将军在那顶着,他们完全能对朝廷有所jiāo代。真的方将军回来了,假的就可以功成身退。如果真的方将军万一回不来,那么假的还可以以死殉国……退一万步讲,即使假的不死,战争中死人多的是,他们完全可以找一具尸首,来冒充方将军……到那时,方将军因昏迷了这么多日子,形容枯槁,谁又能认得出来?”
他说的话完全有道理,九卿不住点头。
只要身材差不多就行,容貌上完全没有必要相像。
但是,还有层层的疑问没有解开。九卿起身重新给二人续了青楚又端上来的新茶,她接着问,“这个副元帅这么做又是为的什么?”她轻皱眉头,脸上露出了深深的不解。
这是个比较耐人寻味的问题,钱多金二人无法回答,一起摇头。
屋中又开始陷入短暂的安静。
九卿脑中想了无数种可能,把现代那些电视里看到的结果都挨个推测了一遍,她心里开始慢慢踏实下来。
只要受重伤频临垂死的不是方将军,那就证明事qíng还有转机,里面还藏着一定的变数。
……方将军的离奇失踪,副元帅的隐瞒态度,假方将军的昏迷不醒……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说明,事qíng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江元丰却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道,“……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不死大概也是被俘虏了……”
九卿的笑容立刻僵住。
江元丰看着九卿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重,“死了还好,还能受朝廷褒奖余荫家人,追封个谥号什么的。要是被俘……”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转着手中的茶盅,“不变节就会被扣于敌国中,永无回来之日……投降敌国下场就会更惨,圣旨一下,就会落得个满门抄斩……”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九卿,“妹妹你今后……唉!”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灭人志气的话终于还是抑制着没有说出口。不过后面的意思已不言自明。
九卿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从他的话里,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这个方将军将来如何,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方才暗中抱着的一丝侥幸又遽然地离她而去。
她实在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不管怎么说,等待着这个方将军的下场都将是死路一条。那么她还能好得到哪里去?
她轻轻的叹气,青楚在帘外向她禀道,“小姐,肖嬷嬷领着绣坊的人在外面侯您多时了。”
九卿一怔,扬声问道,“怎么不让她们进来?”她放下了手里的盅子。
青楚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肖嬷嬷说,既然两位少爷在屋里,她不便打扰……”又紧接着解释,“她们绣坊里的人,是来要小姐试衣裳的……”
言外之意,既然屋里有人,多有不便,就是进来也没法行事。
江元丰和钱多金尴尬对望一眼,趁机起身告辞。
肖嬷嬷领着那日的两个娘子进来,今日却又多了一个人。九卿不由朝跟在她们后面的妇人多看了一眼。
这妇人面皮白净,圆脸大眼,头覆一宽大额帕,齐眉把整个额头都严严实实盖住。而与她白净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她的右眼尾至颊面和耳根处,竟然生着一块大大的褐色胎记——看着狰狞刺目,把她整张面孔的美感都破坏殆尽。
那妇人低垂着脸,仿佛不敢见人似的,随着两个娘子身后,唯唯诺诺给九卿行了个蹲礼。
九卿只觉得一种无由的奇怪袭上心头,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来。她再看了妇人两眼,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得放下狐疑,任由两个娘子给她试穿新衣。
俄顷,试衣完毕,肖嬷嬷给九卿打了个颜色,带着两个娘子退了下去。
那妇人在她们走尽之后,猛然抬起头来,低低叫了声,“小姐。”眼里的泪珠便再也止不住的纷飞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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