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五则是恨恨地看着钱多金,一副心碎神伤的样子,她紧咬着泛白的嘴唇,眼睛里好像簇着一团火,偶而瞥过九卿的视线就像两柄锋利的刀子,透出杀人一样的寒光。
方仲威也脚步微微踉跄,因酒jīng作用而泛红的脸上,带着一丝与以往不同的亮色,看起来他也有点喝高了。
“让将军睡一觉再走吧。”钱夫人建议道,“今天都喝了不少的酒,如果出去见风恐怕就走不动了……”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正被江老爷虚扶的方仲威。
九卿低头犹豫,如今已未正,睡醒一觉起来,没准已过了申时,到那时恐怕城门早就关了,再要出城,恐怕就难了。
钱夫人眼睛盯着正与江老爷低头jiāo谈的方仲威,看着他不时晃动的身体,低声道,“一身醉醺醺的回去,没得被老夫人埋怨咱们江府对将军招待不周,竟然连个醒酒的功夫都不留……”虽是商量的语气,却已经表现出qiáng硬的态度。
语义也十分严重了,意思告诉九卿,这不光关系着你一个人,还关系到江府对待女婿的态度问题。
九卿看了一眼趴在慧娘怀里眼皮粘涩的方瑾盛,点头道,“好吧,就让他醒醒酒再回去。”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她还坚持什么?索xing留下来,看看她们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钱夫人听了连忙吩咐李嬷嬷,“你去客房里安排一下,让姑爷歇息一会再回去。”
李嬷嬷答应着刚要出去,外面有小厮跑进来禀报,“老爷,表少爷在外面闹开了,说什么也不让奴才们背着走。”
江鹤亭听了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钱夫人却大皱其眉,吩咐李嬷嬷,“你自管去……”又对九卿说道,“你先抱着孩子去荣雪厅里歇息一下,将军这里有我来安排。”然后对江鹤亭道,“老爷,你在这里陪着将军吧,我出去看看。”说完,急匆匆出了屋子。
江老爷好像对钱多金今天的表现颇为无奈似的,歉意地对方仲威道,“这孩子平常在外面走南闯北的,不像在家里有个人管束,xing子养野了,不免胡闹了一些,贤婿千万不要见笑。”
方仲威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又顺便向江老爷告辞。江老爷挽留之时,清秋上前行礼,“老爷,太太已经吩咐过了,说让将军稍稍歇息一下,睡醒一觉再走。”
方仲威向九卿看过来,九卿微微点头,又指了指方瑾盛。方仲威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见方瑾盛已经在慧娘的怀里睡着了,于是不再推辞,在清秋的带领下,出了正厅往客房走去。
九卿把慧娘和方瑾盛在荣雪厅里安顿好后,在炕上躺了一气,依然了无睡意。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落神,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烦躁。于是翻出以往在家里时绣的半幅牡丹图,准备做一会绣活煞煞心,可是拿了几次针却又放下,一针也绣不下去。起身在地上走了两圈,依然心中不宁,她悄声吩咐三姑,“你去客房里看看……”
三姑明了她的意思,一刻不停转身就要出去。
九卿又叫住了她,“你把那件衣裳样子给了肖嬷嬷了么?”
三姑掀着一半的帘子回首摇头,“没呢,还没倒出功夫去见她。”想了想,又道,“如果在府里人多,不方便,那我一会给她送家里去也成,反正她的家也离这里不远,拐过府墙就到了……”
正说着,突然见一个葱huáng袄子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进院子,身影躲躲闪闪的,一进院就把身子紧贴在院墙之上,神色之中却焦急地往正房里瞅来。
九卿隔着帘fèng看得真切,急忙吩咐三姑,“你快把那丫头叫进来,看她有什么事?”
这时荣雪厅里原有的丫头婆子已经另安排到了别的院里当差,钱夫人见她们带的丫鬟婆子足够使唤,又深知九卿的秉xing,在她的坚持下,也就没再派什么人手过来服侍。
如今看着这个丫头陌生,肯定不是自己带来的人。又见她鬼鬼祟祟的,也不像是钱夫人派过来光明正大伺候的,九卿不由狐疑。
三姑听了一愣,立刻领会了九卿的意思,她急忙打帘出去,招手把那小丫头叫了过来。
“五姑奶奶……”那小丫头神色慌张地进屋先给九卿行礼,然后道,“是肖嬷嬷打发奴婢来的,她让奴婢来给五姑奶奶送个信……”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客房那边出事了,让五姑奶奶快点过去看看……”
九卿心里就是一惊,急忙问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头却支支吾吾的,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九卿不由焦急,问她几遍她只说了句,“是六小姐……”再无下文。
九卿嫌她磨叽,不再理会她,直接吩咐青楚,“你在这里好好伺候着瑾盛,一会醒了你和慧娘抱着他去前面找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和三姑急匆匆出了屋子。
到内院客房的时候,那里正乱成了一锅粥。
丫头们都被打发到了院子里,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有jiāo头接耳的,有屏息静气的,还有跪在院子当中垂首抹泪的……神态各异,却都表qíng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九卿用眼睛扫视了院子一圈,并不见肖嬷嬷的身影。
有丫鬟发现她和三姑走过来,默不作声给她行了蹲礼,还有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客厅的门口,神qíng紧张地注视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九卿和三姑走上了客房的阶矶,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的清秋才看见了她。
看到九卿她显然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只是默默地给九卿行了个蹲礼,然后又往里面示意,九卿便随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顺着敞开的一条门fèng往里观看,只见江老爷和钱夫人、方仲威三人正坐在客厅的花梨木雕螭的圈椅里,神色各异地盯着地上的一个人看。
江老爷面沉似水,满脸的怒色,双手拄在膝上,怒目看着地上跪着的红衣女子,身上散发着阵阵冷气,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钱夫人则是神qíng肃穆,一只手搭在身边的八仙桌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子,紧紧抿着唇,一脸愤怒绝然的表qíng。
她的身边站着江五,她此时脸色煞白,正紧紧迫视着地上的人,一言不发,仿佛给她一把刀子她就要把地上的人给碎尸万段了似的。
地上跪着的人,看背影应该是江十一。
“怎么回事?”九卿轻声地问清秋。
清秋眼睛盯着门里的肃然qíng景,轻轻地摇了摇头,“您别问了,还是进去听听吧。”然后征求九卿的意见,“不然我给您往里禀报一声?”
这是势在必行的事,不用她说九卿也是要进去的。凭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做个听壁角的人。何况事qíng有可能关系到方仲威,她更有充足的理由进去弄个明白。
清秋如此一说,她便顺势点了点头——先前拿话引她,就是怕她因屋里的紧张气氛,而不敢出声替自己禀报。如今见她如此通透,九卿不由心里暗暗点头,看起来钱夫人身边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人。
“老爷,夫人,五姑奶奶来了。”清秋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静,九卿隔着门fèng就看见方仲威扬了扬眉。
江老爷似乎一愣,钱夫人则是面色沉了沉,江五的神色却立即透出了小小的紧张,在清秋话落的时候,她的眼神不是往门口看过来,而是先往江十一的脸上盯去。
九卿把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整了整衣装,在江老爷一声“进来”后,推门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里。
“坐吧。”江老爷语声和缓地对九卿说道,同时以手指了指方仲威身边的椅子。
九卿便行了礼在方仲威身边坐了下来。
钱夫人的眼神若有意似无意地在九卿面上扫了一眼。
江五一直低垂着眼帘,在九卿进屋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在想什么事qíng,对九卿的到来一副冷淡默然的态度。
“你怎么来了?”方仲威的话率先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他看着九卿问。
九卿抬眼间就见他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的眼睛眨了眨。
什么意思?她狐惑之下,心思飞转地揣摩了一下他的用意。
方仲威平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时的这幅qíng景,有江老爷和钱夫人在场,他没有必要僭越他们两个长辈而率先跟自己说话。而且是与此qíng此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问话。显得这句话与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的。
难道他是想……
想着,九卿迟疑道,“瑾盛他……进了荣雪厅就……一直哭闹不休。”她把眼睛看向江老爷和钱夫人,余光却关注着方仲威的变化。
就见方仲威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不再犹疑说道,“我怕他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回去不好向娘jiāo代,所以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说的含蓄,头疼脑热可大可小,也可以是大病伤寒,也可以是小病惊吓之类的……反正没有什么依据,如果方瑾盛好模好样地出来,她可以用被慧娘哄好了做借口。
此时要离开,没有什么比拿方瑾盛做借口更加合适的理由了。
方仲威听了脸色不由大变,急急说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冻着了不成?”然后又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宋太医想来此时正在府里给娘配药,让他赶过来好像也不太好……况且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他要用的药材。”他边说边搓手,一副焦急又担心
50、第50章...
不已的样子。
“不然我打发人去请乔储医来看看?”江老爷看着方仲威心焦意烦的样子,征询他的意见。
方仲威沉吟了一下,却婉言拒绝了,“瑾盛一向有什么不舒服都是宋太医给瞧的……而且我娘是个固执的人,她只认准宋太医一个人……”
听话听音,江老爷立刻明白了方仲威的意思。
也是,民间医生跟宫里的太医相比,无论在身份地位上,还是在医术经验上,都与人家有着天壤之别。
他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贤婿就马上回府吧,孩子的身体要紧,我就不留你了……等哪天有了空闲,咱们再聚在一起喝一杯,好好叙叙话。”
方仲威满脸的感激,起身先给江老爷作揖,“多谢岳父……”转向钱夫人的时候,钱夫人却道,“将军,你看卅儿的事……”她说的语气颇为犹豫,边说边朝九卿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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