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毛竹的根系较浅,而大树的根总是深于它们自身在地面上的树gān枝冠,也就远远深于竹根,保证了水养的充足,使得距离对于成年树木而言明显过近了的柏树长得不是一般的好。
抬头九十度仰望,上头,两个半圆形的树冠挤成了一个。
它们不是这片基本呈现原始状态的林子里,最高最壮的树木,真要比较,它们甚至可以说十分年轻。但是它们的位子,真的真的,太好了。
而且,说是年轻,也早过了三四十的树龄了。
“穆炎,它,和它,不用砍,直接当房梁,我们造竹楼。”戳戳那两棵树木,我侧头笑看向穆炎。
“竹楼?”穆炎亦侧头看过来,重复了两字。
“嗯。不算地面,三层,一层农具,储物,晚上关关家jī什么的,二层起居,还有个顶楼挂挂腊ròu之类。用竹子做地板、屋瓦、墙壁、楼梯,支矮榻,以及外头地上的篱笆。”我掏出前初七初八两个晚上描出来的最后图纸,献宝,“当然,房间内高不可能和平房一样,反正会比你人高就是了。还有,有些地方也要用用别的材料,都在林子里找。”
绢布按照透视画的,粗糙了些,不过,材料要求标了,尺寸也都算过注上了。
单位……用的米。
旁边一列,小字排出了前后步骤,所需竹木质地数目,注意事项。
穆炎看了我手中绢布东西半晌,并没有恍然大悟,相反还有很浓重的困惑,虽说表qíng并不明显,但是——显然!
他研究了半晌,点点屋顶那带,勉qiáng吐了两个字,“阁子?”
微微挫败地看了一眼图,我看看穆炎。
我确定,我画的透视结构没有错误,线条也小心拉直了,规范作图,一切都按照以前建房DIY的步骤进行着。
有几只鸟哇呀呀叫着,扑棱扑棱从前方林子里掠过。四周除了风声,糙叶沙沙,不知明的小响动,一时没有别的声音。
“我们开始砍竹子吧,就是那边我上了记号的那些。”深吸一口气,朝北偏东的竹林扬扬下巴,我拎起一把斧头,“记得先留着小枝,等晒得差不多了再削它们。”
穆炎弯腰拎起另一把。
穆炎真的很厉害。
仰仗曾经的劈柴生涯,砍竹子我并无太大问题。但,叫我一人拖了一根大大的毛竹,到曝晒的地方,就不那么顺利了。
穆炎总是拎了竹子重心所在稍靠根些的地方,一手一根,轻轻松松就拖过去了。
我试着学他,结果……
不提也罢。
好在我砍竹子的速度和他差不多。
不过,我休息的频率明显比他频繁,时间也长。
——此乃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的差别之一。
柏树虽然不用砍倒,但是需要构架着力处,就是找了枝桠硬凸等合适部位,在树gān上砍出个缺来。
缺的形状当然要方整,最好外小内大。
我不成。不说别的,我固然能把自己固定在没有横枝的树gān上,半空中腾出手来,却没法顺利发力。
穆炎则好像没有砍不到的地方……
我指手画脚说了半天,他在杂木上试了几次,就上去开工了。
我只有在下面抬头看的份,而后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烤兔子去了。
——此乃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的差别之二。
冬季的竹子水分不多,竹叶蒸腾作用之下,很快就gān了好几成。
然后就是火烤。
蒸腾水分倒还在次,竹楼么,地板间可见楼下,是正常的。
主要为了杀死细小甚至ròu眼不可见的虫卵,顺便破坏表面纤维管的畅通无阻,防蛀。
另外,有些地方,需要把竹材弯出比较大的弧度,直接拗只能断裂。
烤一烤,弯一点。再烤一烤,再弯一点。过程中尽量不要出现竹纤维断裂的细微呻吟,如此直到形状满意。
弯些小的我还行,整根的……
挖了条掌宽的三米长的直沟,一头浅一头深,拍实了两边泥土,深的一头堵了块大石头,而后,我只有一旁坐着搓绳子,看穆炎和土地公公两个一起忙碌的份。
——此乃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的差别之三。
至于之四之五之六……
大寒。
我在火边烤。
烤野猪腿。
烤衣服。
还有,烤自己。
今天名副其实大寒,气温比前几日低,还刮风又yīn天,冷水澡洗得我直打颤。而后,从小溪到这里的百十米距离,更是被风chuī得不行。发怎么擦也终究是湿的,出了遮风处,捂着脑袋才跑了两步,头皮整个就冻麻了。
真、真受不了。
“冷?”穆炎蹲到我旁边。
我点点头,往火堆旁边又凑了一点。
——明知故问。
动作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在脸颊上刮过。
伸手摸摸,没有东西,脸上除了唇舌和眉心,都冻得麻了,知觉并不敏锐,大概错觉了。
“……”身边一时没了声音,穆炎伸手翻了翻烤着的东西。
野猪腿随着转动,滴了一串油下来,投入火堆,激起火苗狂跳,舔到了上面的食物,抹的辣子被烧到,刺鼻的辛味钻过来。
“阿嚏!阿嚏!”又冷又辣,鼻涕都出来了。
伸手摘了片软些的叶子,清洁完毕,丢进火堆里毁尸灭迹。
而后,手还没有缩回来,人已经被带进很暖和的一大堆里。
“不要炉子了么?”穆炎抽开我裹的披风,箍了我,而后往火堆旁边动动,落了个好些的位子。
我一时诧异,侧头去看他,而后恍然明白过来。
其实,这个冷和那晚不一样啊。
那晚,从骨子里冷出来的。
现在么,烤烤就会好的。已经好了很多了。
前几天不也冷么,都是暖暖烘上一会就没事了的。
不过有个炉子……
——不能算我占他便宜,只能算他送便宜给我占。
小小内疚一下,嘿嘿一笑,两只冰凉冰凉的爪子握到他横在我肋下的小臂上。
果然是暖和啊。
穆炎微微打了个激灵,没有抗议。
“穆炎……”为什么你洗完不会冷?
“什么?”
“学了内力就不怕冷?”
“三年以上的底子。”
“教我吧。”体重赖给他,看看二十多米外夜色里隐隐约约的,初初显了构架的竹楼,“规矩里,要拜师吗?”
一切都和盖房子一样顺利的话,三年后你就有老婆了,我即使不内疚,也没法占你便宜了。若是修习心法,刚好开始自动御寒。
“……”穆炎沉默了好一会,“不合适。”
好生惋惜,我叹了口气。
不过,他好似越来越少叫我公子了呢。
当然也没有“你”和时临。但是,不用太久了吧?
四十六
柱,梁。
楼板,外墙。
屋顶,内隔,廊栏扶手,上下阶梯。
穆炎实在太厉害了。
先期竹材准备充足,后期我……就在那里指手画脚。
篱笆桩是他下的。
内力这个东西,似乎完全违背重力。他轻飘飘跳上去,在上面踩一脚,那碗粗的尖头木桩“嗖——”一下,就往地下钻了一半。
……
“穆炎。”我满脸笑容,朝他招招手。
穆炎金jī独立在桩上,回头看看我,微有戒备,稍稍一顿,而后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让我抱抱,看看你有多重。”
——明明在正常范畴么,虽说比我沉。
竹篾是他开的,竹管是他剖的。
这和劈柴不同,要均匀、宽细一致,不是开了就好的。我刀法不行,好好的竹子,被我一劈,只能做篱笆。做篱笆有好的也用好的,总之还是劳他出手比较合算。
竹篾用来编东西。最细的用作容器和晒席,簸箕篓子筐子之类。稍细的是窗外撑来挡光线的遮阳。再粗一点的,用作屋内隔开房间的墙——这固然也可以用整根的,可竹楼上,何必多上不必要的重量。
等到有必要了,再盖一座就好。
竹管,四十公分长一段一段,极其漂亮的切口,绝对对开,分毫不差。
他在那刀起刀落,我就在旁边掏里头白絮,刮平竹节处。
而后火烤,其中一半压制成弧度比较平的一片片。
这些都充作瓦片,铺屋顶。平的竹青朝上,没压制过的竹白朝上。屋顶铺成斜度不大的人字形,竹片一片下接一片,凸首尾相接盖下来。一排朝上的,一排朝下的,半圆扣住浅弧,雨天的水顺着浅弧的弯度落到半圆里,而后沿坡度而下,一排小沟,便会垂出帘幕。
“这样?”
“嗯,全都这样。”
看看他,再看看堆在阁楼板上的竹瓦。
我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了。
下,去,吧……
屋子漏雨是何等麻烦的事,竹子又是何其好用的材料,所以么。
其实也可以用一条的,但是长住难免换修,而换修时候,显然这般的比较方便。而且,如此虽然繁琐了些,却简单。
铺出来的屋顶,整齐划一,青白相间,竟然,还很漂亮。
还有屋檐下的引水——就是把屋檐上下来的天雨接到一处的管子,一层和地面之间宽坦的木梯,上头两层的斜竹梯,二层露台的栏杆,以及三楼旁边斜上方,直接以树枝为横梁的,独立的平台。
那个还没有想好做什么用,看看风景,喝喝自酿的酒,却是没有问题的。
以及二层厅里的壁炉,相配的通风烟道。
穆炎真的是太厉害了。
把面前一排竹篓研究了半天,叹口气。
我编来的,篓体平整密实,底上四角端正,娄口圆,娄肚鼓,已经是不错的了——他竹条剖得好,厚薄宽窄都极均匀,想编歪也难。
可是,等他剖完那些,看了我的成品半天,再转身,居然就出来个更好的。
天、理、何、在、啊——!
腊月二十七,早晨。
背上个竹篓——他编的。
“穆炎,走啦。”
“大的。”穆炎拎过一个稍小些的,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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