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果然是有区别的。
低头小心着脚下的高低,一边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求求穆炎,是否有可能达到目的,怎么开口才比较合适有效……
“……”一头撞到了墙上。
好硬!
捂着额头抬眼,正对上穆炎珠石般无qíng无绪的眸子。
山风真冷啊……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却见他往旁边一指,下一刻一个重物砸到我怀里,他原地伫立,稍稍侧头听了听什么,朝另一边去了。
呜……终于可以歇脚了。
那重物其实不过一个包裹,里头两件破衣,一斤饼子。只是我一路赶来又累又疲,兼被夏天的日头晒得水盐失衡,有些虚脱了。一接之下,居然扑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丢脸。
拖着包裹一步三挪地移到指定地点。
罢了,反正没人看到。
穆炎?
……不算。
穆炎指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平坦的糙滩,在几颗松树枫树之间。这块地方几乎都被一种匍匐根的野糙占据,它们明显占了优势,灌木和矮竹之类长得稀稀拉拉。
喘过口气,我才糙糙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穆炎就回来了。
居然拎了只灰兔,抱了一大堆柴火。
……
野外生存能力的确非同凡响。
火被很麻利地生起来。
我挪到上风口。
穆炎递过来一截竹筒。
的确是渴了,所以我咕嘟咕嘟喝到一半才想到,问他,“附近有水?”
没有答话,指了个方向。
解开包裹拿了换洗的,我起身朝那边去。
还没走几步。
“咚!”
脑袋上被一个东西砸到。
掉松塔了吗?
我揉着后脑勺皱眉,抬头往上看看,又低头瞧瞧。
却见脚边落了个小囊。
是辟邪丹。
不由回头,朝穆炎笑笑致谢。
的确是我心急疏忽了,糙长水深,都免不了有长虫之类的毒物。
沿着他踏过的路径走到溪旁,脱了衣服,搓拧了把摊晾到糙木上,洗澡。
没有皂角之类,好歹水是活水,多冲了会。
拿衣服擦了头发身子,再漂洗一下晾回去,穿上换洗的。
撕了根布条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发簪实在不好用。
下面才是正题。
解下糙鞋。
刚才下水没有脱,因为脱了就下不了了。
脚底没有老茧,一路走来磨起的水泡惨不忍睹,早就破了。
拣了根木头,就近掘了些白茅根,洗gān净了,放在口中咀嚼。
折了根细长硬朗的小灌木,挑开水泡,清洗血水。
拿白茅穗上的软絮吸gān,而后敷上嚼烂的根。
本来想在城镇里去一趟药店买几味常用药材的,奈何早上到现在像样的村子也没有经过一个。
鞋子也清洗了。
坐在水边石上,伸着两只脚丫子晾了一会。
穿上包裹里的布鞋。
这布鞋是蓝璃在内院时的,底薄,不耐磨,根本赶不了路,带上不过当拖鞋。
……
走回去……
*^*||
早上顺路往东南大概四十公里,多为平路。而后往东走小道约三十五公里,多是翻山。
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图,得出结论,算上曲折,和山岭的起落,我已经在离邓家院子直线距离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了。
不错。
“穆炎,我们是去哪?为什么早上不直接往东?”
他不语,只是伸出手来。
“先来后到,我先问的,你答了再还你。”
不过,你要是抢回去,我也没办法。
他扫了一眼我在地上画的。
“这是邓家院子。”我拿树枝指指开头处一个圆圈,“这是茶摊。”点点折弯处的四方形,“现在我们在这里。”往末尾一cha树枝,拍拍手上的泥。
他拔过树枝,在上头斜斜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从东北方走向西南,在茶摊东边十公里处和下午的那条线相jiāo。
“梁。”一指东边。
“赖。”一指西边。
一眼扫过来。
我乖乖奉还。
有人带路就是不同,一天之间,我已经跨越边境了。
此时代家国的观念尚比较重要,邓家在梁有势力的可能xing不大。即使有,也不会为了一个破相的旧男宠费事。
所以,我安全了,也自由啦。
穆炎在烤着兔子。
我无事可做,咬着饼子等大餐。
一边却已经困得不行,真的是累了。
忽然听到身后有猫头鹰的叫声。
回头看去,两个滴溜溜亮的小灯笼瞪着我。
我抬手朝它小幅度挥挥打了个招呼。
它拍拍翅膀惊飞。
被我吓跑了。
正转回头,眼角撇到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回去。
刚才那里,树下,灌木脚边,周围隐隐约约降临的黑暗里,可爱无比的绿白色小花簇成冠序,随风微动,朝我打着招呼。
是三七那,有了它的根谁还怕水泡啊!
但这会会,打死我也不想走路了……
“穆炎。”
他没反应,只是照顾着火上的烤兔子。但显然是听到了。
尽力在地上写了大大两个端正漂亮的字。
“这是穆,和炎。”在旁边添了个火字,“炎字的一半就是火。”凑过去些,“我帮你烤一会兔子吧?”
穆炎乜了一眼地上的痕迹,警惕地瞟了我一样。
被看穿了……厚着脸皮指指二十来米开外的一丛小糙,“那个是三七……你帮我挖一些?”
八
次日,日落。
这一整天的山路下来,我腿上已经没有了知觉。
大概上下坡着力较多的关系,膝关节也来凑热闹,一阵阵隐隐作痛。
洗漱,拔了几株九节茶,把自己扔到火堆旁边。
嚼烂了昨天的三七根,照例处理了水泡。找了块扁平的石板,拿了块小的,在上面砸啊砸,碾啊碾,捣烂九节茶,敷到膝盖周围。
不知外用有没有效果,权作安慰吧。
“穆炎,要走几天?”
若是日子长,还真得好好和他打个商量。qiáng度太大,晚上刚刚收口,次日又磨得惨不忍睹,我可不想脚底溃烂,关节挫伤。
“明日下午到。”
我长长舒了口气。
对了,五个字,第二次见他说过这么长的话。
“穆炎,我帮你烤山jī吧?”
穆炎看看我,递过来两根长树枝,站起来。
“阿……这个……今天没有三七要挖……也没有别的事……”抬头看看他,摸摸鼻子,从包里翻出一小包盐,和路上顺手摘的几样植物,“那个……穆炎那,烤东西吃好歹放些调料吧……”
昨天那只兔子,作为我莫名其妙醒过来后看到的最大的一块ròu,金huáng金huáng的,样子诱人得很。
美滋滋恶狠狠一口咬下去,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原来,死士的训练里,并不包括哪怕是最简单的烹饪。
盐是我怕脱水,原先就备下的。
穆炎把jī处理得很漂亮,扭断脖子的手法利落gān脆。可以想象他杀人时候也是一样的活计。
拎着山jī的脖子,摸摸自己的脖子,赶开这些思绪,往jī掏空了的腹腔里涂一层盐,塞上野山葱。
“你伤好全了没?”
他冷冷剔过来。
“……”我缩缩颈子,“这里有几样调味的东西带伤的人吃了不好。”
盯了我半晌,极慢地摇了下头。
“哦。”
八角茴香应该没有问题,反正也不多,两边平分塞了。
松子当然没事,可惜这季节熟的松塔很少见,否则就美了。
生姜大概不好吧。
桂皮呢?
算了,还是保险些吧。他不是吃惯了没味道的么,应该没差的。
一股脑把剩下的东西全塞小了些的一只山jī里,翅肋jī腿上抹了些盐,我开始烤。
好香啊……
有史以来,我是说到了此间后,有史以来最美的一餐了。
可惜。
对着火边架着的小个山jī打了个嗝。
一个jī腿两个jī翅,两张饼子下肚,我已经投降了。
穆炎?
他进山后就整一个ròu食动物,根本没有沾那一斤面食。昨晚那只兔子又肥又大,我不过消耗了一条后腿而已,其余全归他处理。
也难怪,参照他昨天显露出来的正常食量,柴房里那半个来月,没有宰了我充饥已属万幸了。
喝了些水,窝到一边,梦周公去也。
穆炎没有叫我值夜,我也不敢自不量力去问他这事。昨晚歇脚到今早出发,不足四个时辰。这里头还有拾掇和饭食的时间,于我真的已经是极限。
有些训练可以使人在睡眠中保持警觉,穆炎可以的吧。
我从不认为,自己会见到他睡着时候的样子。
九
山下,东边略偏南处,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约约几间农舍了。糙顶泥墙,不知道漏雨不。
看着容易,走到那里大概还要两个来时辰。
所以穆炎和我照例歇下来,午膳。
想到吃的,我略略有些疑惑。
昨晚我的那只山jī没有吃完吧?
为什么今天早上不见了呢?
当时起来,穆炎照旧已经料理了食物,我匆匆洗漱,而后塞了些东西就跟着他赶路,没有顾得上细想。
早上的确只有一只新烤的兔子。
莫非这家伙的胃口又变好了?
打开包裹,却看到一条腿的山jī躺在里头。
在这里啊。
撕下些ròu裹在饼子里啃,其余的当然又归他。
那山村看起来几十户人家,不知……
嗅嗅。
jīròu里没有桂香生姜的香,山楂刺梨的酸味。
只是些微松子和八角的清香。
……
原来如此,我说烤熟了的山jī为什么还会长个呢。
心里暗笑,面上憋得实在艰难。
偷觑觑穆炎。
他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周围的空气却骤然降了几度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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