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笑,叶耿这么早脱身,摆明了他不顾俞儿反对,自主缴械,投诚给叶柏了。
××××××
“起垒,布沟,下绊。”穆仲校答。
“时若不及?”叶耿追问。
“列箭阵,两轮齐发。”
“何解?”叶耿转向唐仲校,问。
“壕沟壁垒马栓,携板而至,搭桥而过。”唐仲校道,补充了一句,“若不能避其锋芒。”而后继续回答下一个,“箭阵,快马叠次冲锋挫之。”
“可有应对?”
“泼油烧板。”
“可有解法?”
“退,避其锋芒。”唐仲校答,“然,若必得,当以尸而填,硬撼。”
“先生?”叶耿寻求我的意思,“非战,实在难以断论。”
“天时地利人和,人和在,其余未知。”我淡淡一笑,“若马披全甲,板为铁,如何?”
“败。”穆仲校败得gān脆。
“若箭能百米外穿盔,如何?”
“殉阵。”唐仲校死得更gān脆。
“先生无赖。”叶耿大大懊恼,“次次如此,前年chūn,胥将军败于先生粮糙无数养马无度鞍镫奇巧而成骑阵,来势汹汹。去年chūn,叶某输于先生风水之力旧渣重锻新铁诸多出炉神速从而前军箭矢不绝更有jīng锻锁甲利器劲弓人人一身。焉有无赖甚于先生乎?”
叹完,忽然猛一下撑在棋盘上,俯身过来问,“马披全甲则不堪重荷,铁重无法携带搭板为桥,远则弓不能透重甲……先生的意思?”
“叶侧将不必如此,指日可待。”
鄂城防一般,远程攻城的投石器,还没有拿出来。另,他国骑兵并未成营,车战和徒步兵卒为主,马上jiāo战的致胜关键,马刀,也只是预备。
至于火药,待天下大一后,用来开山通路罢。反正是要出现的,与其以后外人带来不如本土开始。
不过起码,先造些福。
焚香袅袅,淡香缕缕。我却不知,我走的这条不归路,是对是错。
对错本难定论,走下去便是。
石玲三十四年,所爱所遗,不曾有悔。时临至今过四载未满五年,所得所失,又有何懊。
我买驴向西那一日,便有准备不得善终了。
九十四
“糯米人参jī,糖醋鲤鱼,红烧松子里脊!”叶柏大乐,“俞儿姐姐真是好手艺。”
我舀了勺嫩笋腌菜,没力气理身旁一案上诈唬的家伙。
全是ròu,连个素都不点缀,还尽挑这般重口味的做法,腻死了!
还好,我的糯米人参jī最小。嫩笋腌菜么,笋是收起的冬笋gān泡开的,和咸菜切得均匀的碎碎小块,水里捞熟,入口清慡,咸淡适宜。
“先生吃不完吧?”
“……嗯?”
“先生不喜糖醋鲤鱼,红烧松子里脊么……”叶柏凑过来,“给叶柏带回家去罢……”
“好。不过,换你的这个——”
那两份我看着就饱了,碰都没有碰,叶柏则是根本没有动过嫩笋腌菜。
少年人长身体,食物自然而然会偏好蛋白质多的。又是将门之后,天天练武消耗大,加上自小熏陶吃ròu,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叶柏动作飞快换了,似乎怕我后悔一般。
叶耿坐在我对面,已经连致歉的心思都没有了。他下手两个,只能装作不曾察觉。
“我去添个菜。”俞儿在叶耿下手,起身,道。
“不必,这些便够了。”我摇摇头,jī虽不足年,毕竟整只,加上糯米莲子等等,对我而言,一顿吃完已经很困难了。
“穆仲校没允了叶三公子么?”习云看看叶耿,侧头对他上手的唐柱宽慰兼打趣,道,“比起叶三公子,唐仲校口拙了些也是难怪。”
“穆仲校……他哪里是善辩,他根本一言不发,滴水不漏!”叶耿匆匆咽下一口东西,cha话更正道,“连我家踏墨新下的小驹都换不了。”
“难得你偶尔固执一次吃什么,代价千金。”唐柱一笑认下了习云的话,转头对他上手的穆……仲校,惋惜道,“踏墨可是千里挑一的神俊那,我若知道叶三公子肯出这般价,绝不会白白松口。”
“时不可失。”
“你的菜,奇货可居。”习云朝俞儿拱拱手示意敬佩。
“不错,机不再来。”唐柱接口。
我径自用我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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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贵客盈门。
用过饭不久,叶侧尚未告辞,主君便带了少君大驾光临。这边几个礼完,刚刚说了没几句,那边两个冤家已经拆了我半个院子。
他们见面就打已是惯例,由头不过那么几个。
“住手!”俞儿叉腰清喝,gān着急。习云他们一边看着,碍着身份,也不好上去拉。
“少君的师父们放了少君假么?”我出到廊下,看看那歪歪倒倒的药糙,再看看满地被打落的青绿松叶,没好气道,“叶三公子又怎么有这般的闲qíng逸致?”
“对呢对呢,少君该回去了,我今日要吃了俞儿姐姐的晚饭才走。日后你要当的是君主,定要文武jīng通,胸怀天下。”叶柏根本没有听到我后面一句,得意洋洋抱住我胳膊,扯了往前一推,推到少君面前,半躲在我身后,踮脚从我肩上探出头来,“可我叶柏要当的是大将军,退那胆敢犯我家国者,守四方平安。先生说了,善领兵,知进退,就够了。”
——那是我宽慰叶耿的话好不好。
“……”少君气恼,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瞪瞪叶柏,瞄瞄我。目光连谴带责,连委带屈,仿若我是罪魁祸首,该良心不安。
“鐤儿,学生不该劳师父等。”主君开口催了一句。
“是,父君。”少君一礼,答。接着朝我一礼辞过,尤自带了恼意,所以没有唤人,也没有和在场另几个按身份不用见礼的相别,而后转身去了。
不叫就不叫吧,反正作揖倒也还恭敬,年纪尚小,算来涵养还算不错了。
“叶柏,你今日的武习完了没?”
“大哥,今天chūn祭……”
“艺荒一日,不进则退。府中自有习武堂,刀枪弓箭一应俱全。”我cha话,侧头唤,“习云,你领往后要保护天下百姓的叶柏叶大将军过去。”
少君半回头瞟了眼,幸灾乐祸一笑,脚下快了几分。
“那……”叶柏回了个鬼脸,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我要用年末主君赐给先生的那把huáng杨木银丝弦大雕纹图弓!”
“叶小公子,先生的弓,臂力轻了些。”习云一边引路,一边委婉道。
“不要叫我小公子!”叶柏跳上走廊,踩着矮栏横向jiāo错步子而行,俯身对现下只到他肩的习云qiáng调,“我是三公子、叶三公子!爹爹的小娘快临盆了,我马上就是哥哥了!”
“是,叶三公子。”习云从善如流,而后再次重申,“先生的弓,三公子用恐怕嫌轻。”
“没关系,我不会把它拉坏的。”叶柏满意地落回地面,顿时比习云矮了一头。
“……”习云无语回头,向我求救。
照例主君的赐物,一般不可以借人用。奈何叶柏听不出隐意。
正主儿在此,所以我当作没有看到。
“无妨。”主君笑,发话,“不必拘礼。叶家小将军如此钟爱,回头着巧匠再制一把,今年年底也送他就是。”
叶柏欢呼一声窜得没了影子,习云匆匆跟去免得他跑错地方。
叶耿叩地辞道,“禀主君,无功不受禄。”
“非财帛非府邸,何来禄之说。”主君俯身去扶叶耿起身,“良弓配少将,自是当得的。”
“叶耿代叶柏谢过。”叶耿没有立刻站起,谢完赏,才起身,而后又深揖,道,“小弟无礼,叶耿惭愧。回当禀明家父,严加管教。”
“不必介怀,据闻,叶侧将少时亦是如此。”主君笑,拍拍叶耿的肩,“当年叶大将军尚未伤臂,领兵在外,常年驻关。叶侧将红缨小枪一出,塞城人马皆翻。可惜本君得有耳闻,却无福一睹。”
大略估算来,那时主君尚在鄂为质。
九十五
原以为主君找上府来,自然不是一般的事。所以叶耿很快领了两个手下退下了。
却不料竟然闲暇到找我喝茶。
“叶三公子,少年英朗,心志初定,先生为何不抛开些顾忌。”主君侧耳稍听了会府里西边的声音,指指我书桌上一叠信,道。
“泽涸水枯,如何还能养鱼。”我无奈答。
有些事主君心里明白,为何还要拿来玩笑。
那信是裘家长子裘隽的。他过了年关就奉命巡边,照料流民,督察官吏,考察民qíng,一并检查私刑禁废的qíng况。大概五六天一封信,全在那里了。
我以字丑为由,轻轻松松推了,一封也不用回。
叶柏固然少年单纯,叶家诸人却不。
裘隽固然文采风流,心思又哪里简单。
叶家二女在宫中为妃,与裘家三女齐平。三年前,少君生母,主君正妻,魏家长女尚在时,倒也平安无事。可叹那魏家长女少时起便与主君共患难,他们大婚时主君尚在鄂为质,到续位前的十来年,艰难可想而知。魏后不曾习武,累于常年cao劳,后渐染沉恙,虽良医好药,安享了五六载,却终是免不了撒手而去。
——主君与人间无奈事上头的体味,断不会远远少于我。所以我说他心里明白,纯粹多此一问。
眼下宫中正位既空,叶裘两家当然不会拱手相让。争立功业之外,我既然一手兴乾,主君又对我言听计从,自然也不能从他们的你来我往中幸免。
主君连着两年年底赏赐时往我府中拨少年侍寝,便是不禁我私jiāo的意思。今年年初我露了馅起,不再留宿是一,又解了近青园臣子不得入内,禀事皆需移步去另处的禁,那里眼下相当于我的办公室。
主君如此,一则摆明信我,放我专心手上诸多事务,二则,其实是借我独嗜男色的名头,在我的府邸里,让这两家人过过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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